从肯尼亚调研到埃塞工作:透过非洲,我看到了更大的世界

2018-12-09 13:11
江苏

文|中南屋 李慧珍

煮一杯咖啡,坐在窗前的书桌边上,窗外天空如一幅醇蓝色幕布画,下方星散点缀着几处屋顶的卫星锅。再远处是几栋烂尾楼和在建的体育馆,吊塔横亘仿佛在说,“你看,我们可是在不停歇奔跑呢!”大概这时才能回过神来,我已经又重新回到了非洲。这一次,是埃塞俄比亚。

埃塞俄比亚的天空

第一次去非洲很是机缘巧合,没有任何预谋与规划。两年前,我还在武大经管院念书,脑袋中装的更多的是论文和实习的事情。一天在宿舍楼下看到“走进非洲”的小海报,是真的小,不过A2纸大小,低调而不显眼。而恰是“非洲“这两个字,如那片大陆一样,太过神秘,也自然充满诱惑力,于是参加了这个由中南屋举办的分享会。接下来,似乎冲动而又顺理成章,咨询招聘计划、递实习申请、笔试、面试、办签证、买机票,前后不到半个月便已置身在肯尼亚了。而正是这个不经意的决定,改变了我之后许多选择的路由轨迹。

在中南屋实习的两个月,算的上是我人生中最特别的一段经历。我负责的是商业调研,在工作的过程中,我看到了大量国内企业想要进入非洲市场却囿于相对闭塞的信息而不知如何着手。这些企业中有大型国企,也有私人小企业,他们大多试图以佣金这种最初级的国际贸易方式寻找在非洲的代理,却不曾试图真正了解这个市场。当然,我也看到不少已在非洲生根发芽的中资企业,他们一方面享受着这个市场带来的收益,另一方面也困于劳工关系、税务、索贿、本土化等问题而磕磕绊绊。通过这些观察,我得以窥得不同于欧美发达市场的中资企业国际化路程。而这种体验式的学习也让我觉得很有意思,这些是我在大学商科课堂里所无法接触到的内容。

肯尼亚孤儿院

中南屋是个初创型的社会企业,这种小型扁平的组织结构需要我们在不同工作上的融合,也正是这种融合让我接触到了与自己以往领域全然不同的知识面。

在一次野保项目的田野调查中,我了解到当地这样一支巡逻队。他们每天白天会在动物栖息的森林中徒步10公里追踪盗猎者,晚上则会轮流在森林相对高处的一个石山上值班,通过灯光判断是否有盗猎者的入侵。

其中一个巡逻员质问我,“为什么中国人这么喜欢买象牙?”

我很不愿意承认,可赤裸裸的交易数字和中国风格的象牙工艺品告诉我,这就是事实呀。于是我只能羞愧地回答:“可能是用来装饰或收藏吧,对他们来说是种符号价值。但也有不少中国人在不懈改变这种糟糕的情况,努力engage在非华人参与到野保中来。”

接着我还跟他讲了中国路桥营救不小心掉进工地坑里的狮子的故事。那一刻,我以为保护大象最迫切的是减少需求与供应,如肯尼亚总统在焚烧105吨象牙时所说,“象牙只有在大象身上,才有价值。”

而随着调研的推进,我却发现了以前忽视的另一个重要议题——人与野生动物之间的冲突。肯尼亚的Kasigau村是每年大象迁徙的必经之地,而迁徙时总会踩坏当地村民赖以生存的玉米地。当地的一个村民绞尽脑汁也无法解决这个问题,他先是在玉米地周围挖了沟渠,可聪明的大象可以毫不费力地填平沟渠,修建的荆棘篱笆也毫无抵抗之力。为此,他只好拿着手电筒睡在玉米地里,在大象到来时打开灯光吓跑大象。这种冲突并不鲜见,狮群猎食部落的牛羊、破坏农田、建筑等,导致居民反过来杀害这些动物。那么如何建立一个人和野生动物互不侵扰的生态,对于野保来说,重要性毫不亚于反盗猎工作。

KASIGAU调研

在肯尼亚的两个月里,我近乎每天都沉浸在新鲜的知识中。这些知识不仅限于中非商业关系或是野保,发散而有趣。

我们会就一次被索贿的经历而开展讨论会,也更深刻了解了中国人作为非洲腐败问题的受害者及始作俑者的双重角色;我们会去做中美劳工关系的对比研究,检验西方媒体对中国在非劳工关系的描述是否客观;和我们的访问学者交流,能看到非洲当地人是如何用巫术来解释封闭的中国社群给非洲带来的基建的快速发展;我在贫民窟里曾听到过一个承包商大骂中国的机器抢夺了他们的工作,感受到当地既得利益群体与底层群体对中国在非投资的双重态度;我参加过在酒吧举办的风险投资论坛,当地的大学生们在讲台上侃侃而谈他们的创新产品,展现出这个国家的勃勃生机与活力;甚至听黄老板在马赛市场上跟我讲这个东西是骆驼骨头做的,那个东西是大象的尾巴毛,我都兴致盎然。

酒吧里的风投论坛

在得知我要重新回非洲工作时,中南屋的前同事Zander满是兴趣的问我为什么。我说,那儿的一切都太有趣了,我享受每一次有意义的讨论,享受每一次对这个世界鸡毛蒜皮的新知识的探索和发现。

和孤儿院的孩子们在一起

而且,肯尼亚实在太美了。奔腾的角马、优雅的长颈鹿、成群的斑马、乞力马扎罗的雪和山脚掩映的象群,都让我感叹这个国家粗犷的野性美。而撩人的月色下平静的印度洋海滩和上面爬满的小螃蟹又会让人沉醉于它的温柔。

也是在肯尼亚,我认识了许多在国内不太可能认识的背景迥异的人,他们给我提供了另一种看待世界和自我规划的思路。他们之中,有放弃保研来到非洲,先后辗转于肯尼亚、乌干达、坦桑、纳米、南非甚至刚果金等国家做野保、教育、研究的90后姑娘;有国际顶尖咨询公司来WWF非洲总部工作,时常细写对非洲的观察与思考,而之后辞职为香港创业公司开拓非洲市场的香港小哥;有在世界多个国家做过发展咨询,对战后重建充满兴趣,总能给我们讲她在巴基斯坦、约旦等国家的思考或趣事的小姐姐;也有从名校毕业在非洲做中非研究,说目标是写出像Deborah的龙之礼物那样的中非关系经典之作的美国小哥……同他们的交流总能不断地拓宽我的视角,更新我对世界的理解,从中汲取能量。他们在很长的一段时间内都是激励我重新回到非洲去探索的力量。

肯尼亚漂流

毕业后,我毅然选择了来非洲的工作,而且是一家在埃塞俄比亚的中国企业。我始终担心因为无法获得深层、真实的信息而对中非商业关系的观察过于浅薄和隔靴搔痒,因而更期望从一个insider的视角去重新审视自己对中资企业在非发展的理解。

我所在的公司是在国际化道路上尝试较多且相对成功的中国企业,而最早开发的国际市场便是非洲,如今已在非洲多个国家有自己的业务。这不仅让我能真实地体验到中资企业在埃塞的实践,也能让我了解到中资企业在不同非洲国家的投资环境、商业行动等的差异,从而还原一个更为真实、立体、多元的中资企业与具体非洲国家之间的互动,而不再是对中非商业关系进行笼统的以偏概全。

这种真实的浸入更有洞见性。如果说以前通过调研我看到了在非中资企业静态画的一角,而身处其中的工作却让我看到了中资企业如何在非洲不断试错、调整并得以发展的动态过程。不同于初入非洲的企业在面对陌生环境时的不知所措和频频犯错,扎根非洲多年的一些企业则凭借经验不断优化签约模式、合同条款,总结出合适的商业模式以应对税务、法律及双方交易中的潜在机会主义等风险。如今这些企业真正的痛点或许已变成如何在外汇短缺、本地币贬值、高欠严重等情况下为非洲客户获取融资以推动项目和业务发展。

这种紧密的日常接触也使我能更直观地体验到中国社群同非洲当地的互动。在肯尼亚时曾觉得语言是沟通及融入最重要的因素。大部分中国人由于语言原因且在表达上缺乏西方人对“政治正确”的敏感性,在非洲往往相对封闭且容易引起误会甚至发酵出劳工关系等各种矛盾。然而,当我发现身边一些朋友操着并不流畅的英语同本地人谈笑风生,及偶然闯见一位中方员工对本地员工破口大骂随即转身离去的场面时,却意识到开放的心态和“尊重”这种最朴素的原则比语言重要得多。

埃塞俄比亚舞蹈

不同于很多中非关系领域的前辈,我并不是一名专业的研究者,而只是单纯地享受着对这片大陆的发掘。无论是中非关系还是非洲风土,任何新的发现对我来说都是惊喜,就如同专业研究论文和《孤独星球》同样有趣一样。朋友说你这篇文章有点散,是不是聚焦于商业调研会是一个更好的故事?本想写的更聚焦一些,可发现若缺了那些在肯尼亚“偏离主线”的经历,我或许也不会对非洲如此“中毒”,毕业后执着于回来了。当然,这些“偏离主线”如今也在发挥着作用。我开始积极影响身边的同事和朋友关注野保等话题,并相信每一次微小的影响都有意义。      

现在更期待每天在埃塞所经历的画面能逐渐拼成一张生动的全景图,用亲历和时间打磨出真正的理解。也抱怨过埃塞好像没有其他非洲国家漂亮,空气中也总是飘着浓浓的汽车尾气的味道。可是它飘香的玛奇朵、彩色的果汁、清甜的蜂蜜酒、欢快的舞步、相对清廉的政府、古老的教堂墙边上教徒洁白的头巾和他们虔诚的忏悔或祈祷让空气中扬起的尘土也变得可爱起来。

埃塞俄比亚最盛大节日:主显节

很喜欢一位朋友跟我讲的一句话:世界长大了。庆幸自己得以有机会一步步将这个世界在眼前展开,不断解锁未知,而每一次探索也都能让我看到一个更加全面、客观、真实、鲜活的世界。

(本文原载于中南屋公众号:chinahouseproject,帮助中国青年走进发展中国家)

    特别声明
    本文为澎湃号作者或机构在澎湃新闻上传并发布,仅代表该作者或机构观点,不代表澎湃新闻的观点或立场,澎湃新闻仅提供信息发布平台。申请澎湃号请用电脑访问https://renzheng.thepaper.c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