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班牙人的性格

【美】威尔·杜兰特、阿里尔·杜兰特
2018-11-29 18:47
来源:《文明的故事10:卢梭与大革命》

【编者按】

今年是中西建交45周年。对于我们来说,西班牙有斗牛,有弗拉明戈,西班牙人热情如火,奔放而乐观。近日再版的《文明的故事》系列中,作者、美国作家、哲学家、历史学家威尔·杜兰特和其夫人阿里尔分析了18世纪西班牙人的性格,从中可以看出它对今日西班牙人性格形成的影响,也可以发现历史上西班牙与中国在文化、习俗上的某些相通之处。澎湃新闻获得授权,摘录其中部分。

18世纪的这些西班牙人属于哪种人呢?根据所有的报道,他们的道德与英国或法国的同时代人相比,是优良的。他们浓厚的宗教信仰,他们的勇气和荣誉感,他们家庭的凝聚力和纪律,强烈地中和了他们性方面的敏感和他们好战斗勇的骄傲,甚至于认许一种狂热的种族和信仰上的盲目排他主义。女性的鼓励增进了男人的勇气,因为渴求保护的西班牙妇女们对那些在竞技场或街道上挑战的彪形大汉,或对侮辱迅速地感到愤怒而报复的人,或由战场上荣耀凯旋的人,露出她们发自内心的微笑。

性方面的道德由于法国思想和生活方式的流入已经软化下来。女孩子被密切地监护着,而且1766年后,父母的同意是婚姻上的一项法律要件;但结婚后,大城市的妇女们沉迷于调情。求宠者或随侍的骑士成为一位时髦的妇女必需的随身物,因而奸情增加了。一小群人,男嬉皮们(Majos)和女嬉皮们(Majas),构成西班牙人生活上独特的一面。男嬉皮们是下层阶级的男人,他们的穿着像花花公子,穿长披肩,留长头发,戴阔边帽,抽大雪茄,总是准备打斗,过着一种尽可能由他们的女嬉皮主人们供应的浪漫不羁的生活。他们的性结合无视法律。一位有妇之夫供应与他一起生活的女嬉皮,而她却供应男嬉皮的生活费用,这种情形是常有的。从戈雅的画笔下,半个世界的人皆知道女嬉皮们,或穿着衣服或裸露着身体。

戈雅《着衣的玛哈》

社会道德相对比较高,政治上和商业上的贪污腐化仍然存在,但其程度不如法国或英国那么重。一位法国游客如此报道:“西班牙人的刚正廉洁是天下皆知的,而且它在商业的关系上显得尤为引人注目。”一位西班牙绅士说过,从里斯本至圣彼得斯堡皆为道德君子(意指西班牙绅士永远遵守诺言)。在西班牙,友谊时常比爱情更持久。布施很多,单就马德里而言,宗教组织每天分发3万碗滋补汤给穷人们。宗教组织还设立了许多新的医院和赈济所,而许多旧的被扩大或改良。除了对异教徒和公牛以外,几乎所有的西班牙人是慷慨宽大、合乎人道的。

西班牙人对斗牛的热爱,可与宗教、性、荣耀和家族方面的热爱相比。与古代罗马的竞技比武游戏一样,斗牛基于两个理由受到保护:男人必须培育勇气,而公牛在被宰食之前必须死去。查理三世禁止这些争斗,然而斗牛在他死后恢复举行。富有技巧和冒险精神的斗牛士,是每个阶级人士心目中的偶像。每个斗牛士皆有其拥趸,阿尔巴公爵夫人支持科斯蒂勒雷斯,奥苏纳公爵夫人支持罗美罗,而且这些派系分割马德里,如同格鲁克和普契尼分割巴黎一样。男人和女人们将他们所赚的钱,押在斗牛或其他事情上。赌博是违法的,却很普遍,甚至在私人住所也开赌博会,而女主人们负责收取费用。

上流社会的男士服,逐渐地放弃之前所穿的阴沉的黑衣服和僵硬的领子,而追随法国人穿有颜色的外衣、丝绸长袍、及膝的裤子、丝袜、带扣子的鞋子,所有人都有戴假发和三角帽的习惯。通常,西班牙的妇女凭着有花边的紧身胸衣和长长的有时带藤圈的长裙,包裹她的迷人身体使自己成为神圣的奥秘,而且戴上妇女头纱以遮蔽眼睛,而一些西班牙人喜欢将其灵魂沉进这种视觉的黑暗深处。然而17世纪,一位女士甚少允许她的双腿被男人看到,现在她的裙子却缩短到离地有几英寸高,从前的无跟拖鞋已被尖的高跟鞋取代。传道士警告说,这种不适宜地暴露女性的双脚,增加了欲火易燃的男士们的危险性。妇女们微笑着,装饰她们的鞋子,夸示她们的裙子,甚至在冬天也挥摆着她们的扇子。伊丽莎白·法尔内塞收集了1626把扇子,它们当中的一些由国内知名的艺术家绘上图画。

除了跳舞之外,社会生活在所有其他事情上均受限制。晚间的聚会避免严肃的讨论而喜爱游戏、跳舞和献殷勤。在西班牙,跳舞是人们非常热衷的,并以发明出各种不同的舞蹈而闻名欧洲。轻快的三步舞(Fandango,西班牙一种轻快的三步舞)配合着响板以三拍来跳;3/4拍快舞步(Seguidilla,西班牙一种快舞步,配合响板以3/4拍来跳)由两对或四对人,配合着响板,通常带着歌唱来演出;它的蜕变舞步,3/4拍快舞(Bolero)到1780年成型,而很快风靡。在对舞(Contradanza)中,一排男士面对着一排女士以交替的前进和后退来跳,这好像象征着男女之间永恒的战争(指追求爱情)的战术;或者四对舞伴跳庄严的对舞——方块舞(Quadrille)。面具舞会有时引来3500个舞者,而在狂欢节上,他们跳通宵。

Seguidilla

这些舞蹈使动作成为活的诗和性的刺激。“据说一位跳3/4拍快舞的女士如此诱惑人,一位教皇和所有的红衣主教将暂时抛弃其威严。”卡萨诺瓦在西班牙发现某些东西要去学习:

大约到了午夜之时,最狂野的、最疯狂的舞蹈开始了……那是轻快的西班牙三步舞,我以为我已见识过这种舞步,但这种舞步超乎我的狂野想象之外,我对这里的这种舞步并无任何印象……在意大利和法国,跳舞的人们小心地不使舞蹈成为最撩人的舞姿。每对跳舞的男女仅仅跳了三步,然后,以他们的响板配合着音乐的拍子,他们做各种挑逗性的舞姿。整个爱情,从它的诞生到结束,从它的第一声叹息到它的最后狂欢,都表露出来。我在兴奋之中大声地叫喊。

他对宗教裁判所允许如此具有挑逗性的舞蹈感到惊异。他听说它被“绝对禁止,而且未得阿兰达伯爵许可,无人敢跳”。

一些最流行的西班牙音乐形式和舞蹈有关联性。所以,吉卜赛人的歌以一种哀愁而富感情的音调唱出来,而吉卜赛歌手们跳着3/4拍快舞来伴随他们的歌唱。或许,这些悲伤的歌唱反映着旧摩尔人的情绪,或西班牙宗教和艺术的沉郁特质,或令人发怒的女性外表上的不易亲近,或领悟后的觉醒。一种比较活泼快乐的气质随着意大利歌剧(1703年)和法里内利的抒情歌而进入西班牙。这位阉人歌手为两任国王服务过之后,在查理三世那里失宠,查理三世用一句话来废弃他:“阉鸡仅在食用的时候才是好的。”

意大利的影响力由沙尔拉提接续下去,而在博凯里尼时再度达到高潮,他于1768年到达西班牙,在查理三世和四世时期支配着宫廷的音乐,并留居在西班牙直至死亡(1805年)。

维森特·马提尼在西班牙成名之后,成功地在佛罗伦萨、维也纳和圣彼得堡相继演出意大利歌剧。安东尼·索莱尔的大键琴演奏曲与沙尔拉提的演奏曲相匹敌,路易·米逊将独唱发展成为小型喜歌剧(Tonadillo),以作为戏剧两幕间的插曲。1799年,国王发布一道命令,禁止不是以西班牙文写的及不是由西班牙艺术家推出的任何作品的演出,而终止了意大利音乐在西班牙的统治。

我们不能将西班牙人的特性总括于同一的模式中,随着景物之不同,西班牙人各州与各州间皆不同,而且,集中在马德里的法国化的西班牙人,与土生土长的当地人相比,更是另外一种类型的人们。但是假使我们不考虑外来的少数民族,我们可以从西班牙人中看出其与生俱有的独特性格。西班牙人是高傲的,但具有一种甚少由盲目的排外主义和民族主义导致的静默力量。那是一种个性的高傲,一种孤寂的奋斗,以对抗尘世间的伤害、个人的受辱或不停的咒骂的果决感。对于这种精神而言,外部的世界似乎是次要的,不值得去操劳、去努力奋斗。在人与人的冲突竞争和追求上帝中,除了灵魂和命运之外,其余一切皆不重要。政治问题、金钱的追求及名望和地位的显赫,是多么的微乎其微啊!甚至战争的胜利也不光彩,除非它们是屈服敌人信仰的胜利。有了这种根深蒂固的信念,西班牙人能够以一种坚忍的平静的心情平和地等待最后进入天堂的宿命论来面对生活。

《文明的故事10:卢梭与大革命》,【美】威尔·杜兰特、阿里尔·杜兰特/著 台湾幼狮文化/译,天地出版社 2018年12月版。
    责任编辑:顾明
    校对:栾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