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期选举喜忧参半,美国进步派未来怎么办?

刘若愚
2018-11-29 15:49
来源:澎湃新闻

对美国进步派而言,刚刚过去的中期选举是喜忧参半的。一方面,民主党在“蓝潮”的推动下重夺众议院,这其中就包括如Alexandria Ocasio-Cortez与Ilhan Omar等新锐进步派众议员。但另一方面,多位进步派政治新星,如德州参议员候选人Beto O’Rourke、佛州州长候选人Andrew Gillum等则选情受挫。本文将从此次中期选举的结果出发来讨论进步派在美国政治中未来的策略与前景。

进步派的异军突起需要归功于桑德斯的总统竞选。政策上,更多的进步派政策开始为民主党选民所接受,而政治上,更多的进步派社运组织开始投入选举政治。2016年希拉里竞选总统失利之后,民主党一度陷入权力与意识形态上的空窗期,而进步派则借此在民主党中有了较选前更大的影响力。为顺应民主党选民的改变,全民医保与进一步控枪等进步派政策开始为Kristen Gillibrand等一些建制派民主党人所接受。而类似“正义民主党人(Justice Democrat)”的诸多进步派社运组织,也在2018年中期选举的民主党初选中开始挑战原先的建制派候选人。上文提到的进步派候选人,便是在这一过程中获得了民主党的提名。从这个角度看,进步派的崛起一度大有茶党运动2010年在共和党中崛起的态势。

然而从选举结果上看,进步派候选人的选情却不甚乐观。尽管进步派在民主党重夺众议院的过程中获得了一些席位,但大多数的翻转席位来自于较保守的“蓝狗”民主党人。这些候选人虽然愿意接受民主党提名与民主党的基本政策,但却往往与进步派政策划清界限,从而在较保守的选区赢得竞选。从人口结构上看,民主党这次吸引的,主要是不满特朗普的白人中产阶级郊区选民,而他们也往往对进步派的政策抱有怀疑态度。在佐治亚州、佛罗里达州和得克萨斯州这些较为保守的州参选的进步派候选人Stacey Abrams, Andrew Gillum和Beto O’Rourke都选择了支持进步政策、巩固自身基本盘、吸引少数族裔投票的竞选策略,但最终都以小于3%的差距落败。和2010年的共和党茶党运动运动相比,进步派仍然缺乏新的人口结构层面的基本盘选民,仅能通过意识形态与社会议题吸引到民主党选民的支持,这与茶党运动当时对共和党白人中产阶级选民的大规模动员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中期选举的结果说明了以下两个关于进步派的基本事实。第一,进步派在民主党选民中获得了足够多的影响力。他们已经有能力在民主党的基本盘中赢得竞选并挑战建制派。第二,进步派尚无法直接与共和党对决,暂时更没有撬动共和党选民的能力。这是进步派当前需要接受的事实,也是下文中所有分析的基础。

由于民主党夺取了众议院,民主党必将在未来两年推动属于自己的立法议程,而非单纯被动地反对共和党立法。但同时,由于共和党依然控制参议院,这使得任何进步派政策的通过都异常的困难。进步派在接下来的两年中的首要任务,就是在众议院中扩大其政策影响力,支持各项进步政策的立法,并推动如医保、环保与控枪等进步议题的立法讨论。尽管在这两年中,实质性立法可能无法达成,但切实的方案是可以出炉的。尤其是医保政策方面,只要进步派能够提出务实的全民医保方案,通过维持现有的平价医疗法案(ACA)框架,继续扩大医疗补助计划(Medicaid)的覆盖范围,提供公共选择(public option)降低奥巴马医保保费,对医疗价格实行监管等方式,就可以达成医保的全面覆盖目标。值得注意的是,以上这一方案并不涉及更为激进的 “单一付款人”医保方案,因此面临的政治压力也较小。从这点上看,鉴于进步派政策在民主党内获得的影响力,推动务实的进步派政策是完全可行的。

在立法进程中,进步派显然一方面要继续同建制派民主党合作推动立法议程,提供尽可能双赢的局面。本次选举后,进步派基本上支持了Pelosi担任众议院议长,而同时Pelosi已经宣布,民主党新众议院的第一次立法将解决政治献金和选民注册等选举政治议题,这无疑是同时有利于进步派和建制派民主党的。基于中期选举的结果,进步派无法从绑架国会的行为中获得任何好处。但另一方面,进步派也要时刻向民主党施加一定的压力,以防止政策上的倒退。由于进步派在基层社运中的力量,进步派需要同时利用自身立法机构内外的部分,从而获得较为满意的结果。

民主党接下来面临的第二个任务是2020年的总统和国会竞选。最首要的目标就是挑战特朗普的总统宝座。2016民主党失利后,民主党进行了“团结”改革,使得整个民主党全国委员会的运作更加开放透明,减少了”超级代表”的数量,扩大了初选的范围。这使得进步派能有更大机会挑战建制派候选人。目前,民主党内对于总统候选人的争夺已经默默开始,却又鱼龙混杂,甚至一度传出希拉里重新参选的新闻。桑德斯无疑是最符合进步派政策与价值观的一位,也是最受进步派支持的一位。但同时,他并不是进步派唯一的选择。就这一情况而言,聚拢支持也许是进步派可以采用的策略,但具体策略当然取决于具体政治人物的个人取态和竞选战略。如果民主党能够推出一个大家都满意的候选人,这无疑是双赢的结果。当然,初选的过程和结果,最终还是由地方选民决定并检验。

国会方面,众议院的情况比较简单,如果进步派能够挑战建制派赢得一个席位的初选,那么这个进步派候选人往往就有赢得这个选区的选民基础。反之,在选民基础较保守的选区,进步派能够赢得初选的能力本身也较为有限。Ocasio-Cortez最近在推特上鼓励地方候选人投入选举,如果进步派候选人选择瞄准深蓝地区,这一选择也许可以使他们获得更多席位,但挑战现任众议员的做法毕竟效果有限。参议院方面则对进步派更加复杂,因为挑战现任民主党参议员基本没有可能性,而在红州又往往难以赢得中间选民。进步派若想在参议院有所斩获,只能寄希望于进一步扩大选民注册、少数族裔投票等传统的手段。当然,参议院选举往往受候选人个人的形象特质所影响,而大选年的选举又同时受总统竞选的双重影响,因此目前做出对2020年参议院选举的判断还为时过早。

从现在开始,进步派必须开始思考长远的战略。如上文所说,进步派目前的选民基础还是来自于传统的民主党选民,而不能开拓新的选民基础。进步派当然可以选择维持这一现状,继续以社会议题做基础,在民主党党内“挖墙脚”。这样机会主义的策略是2016年之后进步派所采取的,并使得其获得了如今的规模。如果进步派继续这一策略,就必须继续从当前的民主党中争取支持者,从而构建属于自己的票仓。长此以往,这一策略无疑会最终导致进步派和建制派的分裂,甚至有分裂民主党的可能性。对于进步派来说,分裂也许能够减轻来自建制派的党内压力,使得进步派成为一个真正独立的政治力量。但是如果民主党分裂,在美国政治目前的体制下,进步派很难维持一个持续的、大规模的“第三党”,而是会进入新一轮的政党重组。

当然,进步派还有另外一条路线,那就是主动开拓共和党现有的部分选民,特别是产业工人和中下层阶级选民,从而重建“新政”式的多数,而开拓的关键则在于经济政策。这些选民失望于过去30年两党主导的自由贸易与产业衰落,因此在2016年选择特朗普作为他们对经济复兴的希望。换句话说,争取这部分选民的关键,就在于一套完整的经济复兴方案,也许是基建,也许是其他主动性劳工政策。这样的方案对进步派无疑更加困难,因为它需要重新耕耘新的基层,代替原有官僚化的工会,将福利国家的概念去污名化,甚至改变现有的美国经济结构。这才是进步派最终需要面对的政治考量,也往往是世界大多数进步派和社民政党所面临的难题。尽管他们的选择我们不得而知,但进步派的确需要开始思考。

    责任编辑:朱凡
    校对:栾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