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提琴家杨天娲:“神童”不是不劳而获、天上掉馅饼

澎湃新闻记者 廖阳
2018-11-26 09:34
来源:澎湃新闻

1987年出生于北京,4岁学琴,11岁受交响乐团邀请演音乐会,13岁录制帕格尼尼《二十四首随想曲》,30岁出头已经是德国、瑞士两所大学的小提琴教授……小提琴家杨天娲从小顶着“神童”光环长大。

然而,杨天娲却很抗拒神童的称号,“大家叫你神童,好像天上掉馅饼、不劳而获、中了彩票一样,其实我小时候练琴很苦,只是用比别人更少的时间练出了更好的效果。”

11月24日晚,久居德国的杨天娲来到上海,与上海交响乐团合演了一曲拉罗《西班牙交响曲》,不少看过现场的观众纷纷称她为当今中国水平最高的女小提琴家,并将她列入“不管演什么都必听系列”。

中国有“女娲补天”的神话传说,杨天娲的名字很容易让人联想,问及此,她笑说,“是爸爸在梦里梦到的。”

年少成名,杨天娲的故事很多,最有意思的一段经历是几经曲折的出国深造。

早在10岁那年,一位美国音乐学院的校长便被杨天娲的演出打动,提出以全额奖学金邀她出国深造,因为女儿年纪太小,杨父婉拒了这个机会。

接下来,就没什么出国机会找上门了,直到14岁出现转机。那年,杨天娲签了一场国外音乐会,去布拉格演出时要途经德国转机,转机期间,杨天娲在德国一个教堂举办了一场独奏音乐会,演完就匆匆忙忙飞走了,未料,却让台下的德国教授Jahn念念不忘。这位教授只知杨天娲来自中国,却不知怎么联系她,于是,他从四川音乐学院开始打听,找了整整两年才找到她,并当场拿出一份合同。

杨父被老教授的诚意和求贤若渴打动,答应将女儿送去德国深造。于是,16岁的杨天娲跟随Jahn教授,去了德国学习室内乐。2005年,18岁的她同时在北京中央音乐学院和德国卡尔斯鲁厄国立音乐大学求学,两年后又转入柏林音乐学院,成为同时就读于两个音乐学院的学生。

“历史上那么多优秀曲目、那么多伟大作曲家,都出在德国、奥地利等德语系国家,这是古典音乐人很向往的地方。德国人口才8000万,有 29个音乐学院、150多个乐团,艺术氛围很浓,古典音乐人很有发展机会。”杨天娲如此解释去德国的原因。

有意思的是,杨天娲不仅琴拉得好,小时候的文化课成绩也很突出。从初二开始,她就不去上课了,只有考试才去学校,然而她的文化课从没考过第二,每次都是第一名。

杨天娲从小的业余爱好是读书,尤其喜读历史书。她常常边练琴边看书,爸妈就把书锁了起来,她干脆躲进卫生间看,一躲半小时,又被发现,她又想出了一辙,“老师不是经常布置曲子吗,我就用一两天时间狂练,背下来,之后装模作样摆谱架,把书放上面,琴拉得差不多了就翻一页,我爸听我拉得像模像样也没反应过来,很久以后才发现……其实也没有坏处,我学会了快速背谱,一心二用。”

虽然不是每天琴不离手,杨天娲却从不否认,自己在学琴上吃过很多苦,“大家叫你神童,好像天上掉馅饼、不劳而获、中了彩票一样,其实我小时候练琴很苦,只是用比别人更少的时间练出了更好的效果。”

那么,什么样的人才是音乐神童呢?杨天娲认为,那人一定对音乐有一种天生的直觉,比如,10岁的孩子拉琴,拉出来的效果能和30岁的人比肩,“最典型的就是梅纽因,他10岁、12岁的技巧已经非常好了,你会觉得像一个老人拉的。他有很多直觉,用语言都解释不了。”

没当老师前,杨天娲也以为,只要苦练琴技,大家都可以达到一样的演出效果,直到真正教学,她才发现,确实有天赋一说,“德国很多外国留学生,有人不讲德语也不讲英语,根本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但你跟他比划比划他就懂了,很聪明,有的人懂德语,但你讲半天他也不明白。”

还没毕业前,杨天娲就已经在德国卡塞尔当老师了,如今,30出头的她是德国符腾堡音乐大学、瑞士伯尔尼艺术大学两所大学的小提琴教授——这也是很多人惊讶的地方,毕竟在国内,要评上教授是一个十分漫长的过程。

杨天娲解释,在德国和瑞士的系统里,音乐大学的教授有固定席位,一旦位置空缺,便会在网上公布,全世界的人都可以应聘,可能有几千个人申请,最终筛出6-12人面试,最后根据申请者的经验、能力、教课情况进行考察,决定录取谁。

作为演奏家登台十几年,每年六七十场音乐会,很多曲子都拉过了,杨天娲说,她需要新鲜事物给予刺激,也因此很享受教学的过程。

“每个学生都有自己的毛病,你要像医生一样有针对性地解决问题,这其中会有一个解释的过程——很多曲子你小时候都拉过,但那时候是无意识的练习,你不会去想它为什么这样拉好、那样拉不好,教学时,我会想自己当时是怎么学的,另外,将那些不好解释的东西解释出来,也是非常有意思的一件事儿。”

她在国外也教了不少中国学生,不过,她不会将中国学生和欧洲学生做粗暴的划分,“我们的印象里,欧洲人都是鼓励孩子轻松学习、快乐成长、练琴不多,其实不是,尤其是俄罗斯老一辈的老师来到欧洲,他们对学生管教很严,关键要看孩子的父母和启蒙老师如何。”

如今,古典音乐在欧洲面临一个问题,台下都是白发观众,年轻人很少,杨天娲说,德国每年都在讨论这个问题,很多人怕后继无人、古典音乐衰落,但那些资深演奏家又说,二十年前的德国观众也是白发观众,不用担心没人听古典音乐会。

不过,欧洲学古典音乐的孩子越来越少,是确实存在的问题,“因为学琴很苦,家长们觉得玩一玩就好,所以我们要鼓励下一代,去学校讲课,做儿童音乐会、青年音乐会……欧洲人生活很紧张,一个是时间问题,再就是经济问题,等退休了,他们才会有心力和财力去欣赏古典音乐会。”

杨天娲如今一年回国一周左右,演出和教学之余,她每天都会坚持看书,最近正在看德语写的二战史。

她不喜欢社交媒体,微信只用来发信息,Facebook是经纪公司在运营,回家十点以后她就关机了,“我们上课手机也是关机的,开会或者和朋友吃饭,手机会开,但不会看,社交媒体每天通过各种渠道给你发信息,太可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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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校对:徐亦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