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冰专访:做艺术还是要有一份“痴”

刘玉侠
2018-11-23 09:01

上海最近雨水连绵,雨滴滴落在水池表面,激起圈圈水波涟漪,如果是琵琶的声波在空间里传递,它会在人心里激起怎样的涟漪呢。问题似乎抽象了一些,大诗人白居易对于此声此景却有了流传千古的描绘:“大弦嘈嘈如急雨,小弦切切如私语,嘈嘈切切错杂弹,大珠小珠落玉盘……座中泣下谁最多?江州司马青衫湿”。寥寥数句,将琵琶的音域广阔、音色多变、表现力丰富、感染力强等特点表现的淋漓尽致。

在11月19日的思想湃舞台上,来演讲的并非一位曼妙的琵琶女郎,而是一位颇有仙气的男儿。他和我们分享了他和琵琶的故事、他的艺术追求,还有他古今融合的代表作品。从艺多年,用他的话说,“贯穿始终的还是那份对艺术的痴迷”。

思想湃现场

琵琶已经成为我身体的一部分

俞冰出生于音乐世家,父母都是苏州著名的评弹演员,他们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够继承家族传统,所以要求他先从琵琶学起,为将来做评弹演员打基础。当别的小孩子都在愉快玩耍的时候,他已经学起了琵琶。七八岁时,他和大一岁的姐姐一人抱着一把琵琶,面对面坐在院子里弹琴。对于一个正处贪玩年纪的孩子来说,日复一日的练习让他的童年过的并不快乐。辛苦自然是不必说,更重要的是,上学的时候,当同班的小伙伴知道他学琵琶时,还会投来异样的眼光,甚至轻轻嘀咕着,“咦,一个男孩子为什么去学习琵琶啊”,每当听到这些,他的内心也有某种东西在暗涌,但是为了不辜负父母的希望,他还是一直坚持学习,从音乐附中,一直读到上海音乐学院。

大学几年,他终于放飞自我,不用再日复一日的练习了,他说自己大学过的很开心。话虽如此,如果真的是由衷的不喜欢琵琶,毕业之后也许会找一份和琵琶没有关系的工作。事实是,毕业后,他就进了上海民族乐团,开始了自己琵琶艺术的事业,并且和几个“摩登”的朋友一起有了“玩点不一样”的想法。“月之源”乐团就是那个时候成立的。乐团主要致力于推广中国传统音乐,将中国传统民族音乐通过现代演绎的方式呈现出来。

机遇巧合,2008年的时候,他去香港红磡参加汪明荃女士的演唱会,那场演唱会的场景现代,表演形式多元,中国传统民乐通过全新的方式演绎出来。这更坚定了他要做“月之源”乐团的想法。

近五年来,他对于琵琶的看法已经发生了质的改变。谈及缘由,他说自己成家了,家让他的各个方面的点都很好的融合在一起了。看着几岁的儿子扑到他怀里并亲昵的叫着“爸爸”时,他脸上洋溢着的幸福似乎说明了什么。

2016年,他为家庭开了一场演唱会,在东方艺术中心,他的音乐会—《琴情》收获了不少好评,他想通过这种方式去表达他对于家人的爱和感恩。只是那个时候的他,还没有料到后来还会有以爱为名的《琴情2》。

其实,很长一段时间,他弹琴的时候,整个人是不安定的,不管是乐团上的琐事,还是家庭上的柴米油盐,都需要他分精力兼顾。渐渐的,“在这种不安定中,弹琴成为了一种自我疗养的渠道。每天身心疲惫的时候,回到家,弹了两个小时的琴,感觉整个身体都通了,心也舒展开了,琵琶已经成为我身体的一部分”。

《霸王》将现代和传统的元素融合得很自然

据他介绍,琵琶曲子有文武之分,文曲着重用左手技巧表达,格调细腻、轻巧、幽雅抒情,比如《昭君出塞》、《汉宫秋月》、《月儿高》等。武曲着重右手的演奏技巧和力量,以叙事为主,格调雄壮慷慨、气魄宏大、结构庞大。比如《十面埋伏》、《霸王卸甲》等。他说,在自我疗养的时候,一般会比较喜欢弹文曲。

2018年初,作为中国上海国际艺术节“扶青计划”委约作品,音乐剧《霸王》在美国纽约举行了首场演出,而上海民族乐团就是这部作品的演奏团队。

在《霸王》的呈现方式上,他们也做了很多研究,最后确定以音乐剧形式为主,在不同的故事段落中分别侧重于舞剧、音乐剧、音乐现场演奏,将之定型为一个综合舞台剧形式而呈现的新型音乐剧。

俞冰介绍说,《霸王》依旧保留了中国传统文化的根源,沿用中国最传统的乐器、中国家喻户晓的一些名曲,以及被电影等多种艺术门类沿用的一些故事片段。然后,他们将传统艺术作品戏剧化,用故事化的方式呈现出来,并自然的融入多种艺术元素。

在舞台布置上,他就希望能够将“天地人”的那种灵气的感觉表现出来,将灯光、书法等多种元素很好的融合,使其相互影响,相互启发。

在内容结构设计上,他们将《霸王》的作品分为《初鞘》、《红颜》、《冠勇》、《险局》、《楚围》、《诀别》、《卸甲》、《如歌》,内容涵盖霸王项羽和虞姬的爱情故事、项羽的家国事业的跌宕沉浮以及项羽自我命运的辗转。从第一曲到最后一曲,《霸王》基本连贯成为了一个比较完整的故事。

在呈现效果上,他反复强调了“自然”这个词,就是不觉得怪异反而能带给人浑然一体的惊喜之感。

作品戏剧化的具体呈现方式是:用不同的乐器代表不同的人物。笛子代表霸王初见的虞姬,声音清澈柔美,让人流连忘返。大鼓代表的是霸王心中的一个心魔。“人一辈子最大的敌人是自己,如果你能够越过自己战胜自己的话,我相信没有什么能够真正阻碍你,所以我们把大鼓当作一个反面人物来呈现”。

古筝代表的就是最后在帐子里为霸王舞剑的虞姬,古筝的声音和虞姬彼时凄美哀婉的心绪很符合。

琵琶演绎的是项羽的角色,在初见虞姬(笛子)时,琵琶的声音轻柔幽美,和笛子的清幽缠绵相呼应。在演绎《霸王卸甲》的时候,琵琶的音乐多变、节奏急缓相间,运用多种弹拨手法去表现,将霸王内心的纠结痛苦和最后的慷慨决然表现的异常动人。

特别是曲子最后,俞冰几乎是用整只手拍打琵琶琴弦,其低沉洪旷的声音将霸王最后拿起刀剑自我了结的悲壮氛围烘托到了极致。

此外,作品戏剧化的呈现还包括面具人物的设置,“在鸿门宴那曲时,出现了一位面具人物,这其实也是一种隐喻,我们每个人的一生中,都会有戴面具的一段时间。你会发现,它和当下我们每个人的情感都有共同的东西”。

俞冰弹完最后一个音,停顿了好几秒,然后用开演前擦拭琵琶的手绢擦了擦自己流下的泪水。缓缓说道,“《霸王》是在我比较逆境的时候产生的一部作品,对于一位民乐工作者来说,对音乐的那份痴迷,可以滋养我的身心,不管是顺境还是逆境,它都给我一种很好的养分”。

他向观众深深鞠了个躬。

对话俞冰:

Q1:如果想要很好地学习和欣赏中国传统民乐,需要一个很好的环境吗?

A:对于音乐家来说,不同的环境下,音乐家演奏的效果可能是不一样的。比如,我在上海龙华寺的藏经阁练琴和在家里练琴的感觉明显是不一样的,寺院那种庄严雅致的感觉会给你的艺术更多灵性上的启迪。如果你在大海、森林里弹奏也不一样,会让人自带仙气。

Q2:您觉得琵琶对于你来说意味着什么?

A:它是通灵的,它会和你有一种对话。

Q3:您在演奏的时候,会有很丰富的表情变化,这是为了表演效果的需要,还是一种和音乐叙事的结果?

A:是一种角色代入的结果,是一种自然而然的情感呈现。

Q4:有没有想过将琵琶和诗词结合起来做演奏?

A:有想过的,这在我们预期范围,将来有可能会将中国传统诗词和琵琶演奏结合起来。因为我们知道,艺术一定是综合体,中国的国乐也是,它其实不只限于琵琶艺术本身,它应该可以将诗词融进来。

    责任编辑:毛玮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