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敬流行音乐30年 | 穿越生命的歌声,聆听罗大佑的音乐

2018-10-20 21:55
广西

编者按:音乐,对我们每个人来说,或多或少都曾起到过抚慰心灵的作用。有人热爱六十年代的披头士,那些垮掉的一代和平自由的梦想。有人热爱七十年代的摇滚和民谣,无论鲍勃·迪伦,还是平克·弗洛伊德,一把吉他就可以统治天下。有人沉迷于八九十年代港台、内地流行乐,有邓丽君、王菲、张国荣,有李宗盛、罗大佑、齐豫,摇滚圈,有Beyond、鲍家街43号、唐朝、黑豹,还有风靡一时在红磡开过演唱会的魔岩三杰。对我们来说,那是真正闪亮的,纯真激扬的,流行音乐的黄金时代。

我出生于1964年,属于70年代成长,80年代读大学的这一批人。在我的大学时代,罗大佑是一个无可回避的绕不过去的话题。1982年9月,我以一个小镇青年的懵懂心理进入了大学校园;1983年、1984年开始我就听了大量的台湾的流行歌曲。一开始是校园歌曲,像《外婆的澎湖湾》《赤足走在田埂上》这一类的歌曲,后来忽然有一天我听到了《未来的主人翁》和苏芮演唱的《是否》。特别是《是否》这首歌,给了我一个很大的“打击”。我当时不禁感慨:“哦,这个叫罗大佑的人情歌也写得如此动人!”一句“情到深处人孤独”颇有宋词的意境,也提升了整首歌曲的感情深度。

当时我为了看《搭错车》这部电影跑遍了广州的电影院,拿着一张报纸去找有放这部片子的电影院,终于在下午三四点钟的时候在北京路一家电影院看到了《搭错车》这部电影。为了看《搭错车》这部电影,我可以从市区走路走回学校,因为看完电影就没有公共汽车了。我一路走,一路回味这部电影的歌曲,感叹不已!那一天的月亮也因为有这些歌曲而变得明亮和温馨起来,这样的记忆,人一生又有几回?

电影《搭错车》海报,1983

电影《搭错车》的主题歌《一样的月光》就是罗大佑写的。看完了以后感觉到电影的情节非常简单,电影的故事性也不是非常感人,但这里面的歌却成了中国流行音乐的经典!“一样的月光/一样的照着新店溪/一样的冬天/一样的下着冰冷的雨/一样的尘埃/一样的在风中堆积/一样的笑容/一样的泪/一样的日子/一样的我和你”,作者把“新店溪”写进歌词,太有一种说不出的魅力了!整首歌曲弥漫着一种对都市文明带来污染的抗拒与无可奈何。《酒干倘买无》的悲愤、《是否》的苦涩与无力都让我惊叹不已。我回到学校里大肆宣扬这几首歌,大家后来都去看,看了以后不管失恋没失恋的人都大唱《是否》,大吼《一样的月光》,我觉得这几首歌曲改变了我们对台湾校园歌曲那种清新、轻盈的看法,我深深感觉到像《一样的月光》,像《是否》这样的歌曲承载了很浓厚的人文内涵,有很多我们所不能了解的事情在世界上在感情里,特别是“情到深处人孤独”这句话当时几乎成了风靡校园的一句自我安慰的话,不管失恋没失恋的人都大唱这句歌词。

罗大佑以他结结实实的作品让我意识到流行歌曲的文化魅力,对我们这批人的影响是显而易见的。我的许多朋友喜欢写诗,许多朋友喜欢写评论,罗大佑对他们的思想都产生过一定的影响。就我而言我想我最终走上流行歌曲填词这条路,罗大佑对我的影响是非常深刻的,特别是罗大佑这种文学性很强的歌词意象和叙事式的铺陈手法,还有人文关怀的歌词和中国化的旋律曲式的一种紧密的结合,后来对我的音乐写作有非常深刻的影响,尽管当时我并没有想到今后会从事流行音乐这个行业。

听罗大佑以后又开始听李宗盛,再后来又听齐秦、姜育恒、王杰、童安格、赵传,一路听下来,当我走出校园的时候,我被分配到星海音乐学院做老师的时候,我不知道是否是冥冥中一种命运的安排?我在学院里和几位作曲家开始合作,开始填写歌词,所以说在我人生的道路中罗大佑是一个非常大的参照物。

崔健演出现场

我觉得人在艺术上所受到的震撼性的东西并不是很多,我所听过的受到震撼性的东西我想就是一个罗大佑,一个崔健。崔健的《一无所有》当时也是吓了我一跳,大陆的歌手也能这样写东西,也敢这样写?我真的很感激罗大佑,我很少对一个作曲家如此着迷,对他的每一张专辑,每一首歌曲我都会用心去研究,去聆听,甚至去模仿。所以罗大佑对我不仅仅是流行音乐的影响,他甚至是文化上、生命上的一个影响。今天我之所以做了将近15年流行音乐的工作还恋恋不舍,和我一起出道的弟兄们好多都转行了或者说干其他的事情去了,但我还在这里面坚持,我想和我热爱流行音乐、热爱罗大佑、热爱台湾优秀创作人的作品,还有国内的一些优秀作品是分不开的。没有热爱也就没有坚持,没有坚持也就谈不上把流行音乐创作当作自己的事业,并努力把写作的质地尽可能地提高到人文的高度。

在睡梦里,我还经常回到那所有高大的木棉树,木棉花开无比灿烂的大学校园里。

我读书的师大的学生宿舍8人一间,那时还是苏联模式的建筑,我们在西区的文科宿舍如今已经被拆除了,中文系的小楼也被拆除了,老教学楼也被拆除了,前几年回到母校的我十分伤感:无旧可怀的我们仿佛被学校和记忆抛弃的人一样,找不到自己来时的路,回不到自己熟悉的家了!

还好,我还拥有在生命记忆里回响的歌声。我们读大学的时候还是比较闭塞,最主要的传播工具就是收音机,那个时候有录音机的人非常的少,一个寝室可能不会有一台录音机。往往是暑假、寒假回到家里才能够用录音机录下广播里的节目和歌曲。我很多歌曲的收集都是通过小三洋录音机从电台里录下来的。那个时候电台的节目也少得可怜,国内的节目很少,根本没有直播的节目,我们大量听的是澳洲广播电台,叫澳广。然后是所谓的“敌台”,即是台湾的中广,还有“亚洲之声”节目。

我从电台里听了大量的流行歌曲,然后津津有味地口耳相传;听完后大家都会抄写歌词,当时我们喜欢歌曲的弟兄们都是一本一本的歌词,没有旋律的只是歌词。谁有一首好歌词呢,大家就传抄,比如说《一样的月光》《是否》《请跟我来》。那个时候还有当时很少的邓丽君、刘文正唱的歌,我们都是这样学会的,先有歌词然后大家互相哼哼,后来就是台湾的校园歌曲,然后再是罗大佑、童安格、赵传、齐秦等等。我后来到星海音乐学院当老师时,还自己编写过一本我认为最好的台湾人文歌曲集,现在也不知所终了。

我非常羡慕现在的大学生,他们有很好的接受讯息的条件,现在收音机都已经很老土了,大家都有Walkman,有MP3,甚至MP4了,可以收也可以录,还有CD机,现在遍地都是CD,想听什么就听什么,那个时候根本没有这个条件。但是就是因为如此之贫乏所以我们这才吸收得更加狂热,一个罗大佑我们可能把他所有的、前前后后的东西全部都吸收进来。

我在大学时开始写诗,写小说,写散文,也发表过一些不三不四的文字。那个时候也看了大量的港台作家的一些作品,比如余光中的诗,白先勇的小说,当然也有席慕蓉、三毛他们的作品;同时看了这些东西以后就更加感觉到罗大佑的可贵,因为从文字的角度看,罗大佑也丝毫不比他们浅薄,大佑有深度啊!比较起三毛他们来说,我感觉罗大佑算是非常有深度、有厚度的一个人。他丝毫不会比三毛、琼瑶、余光中他们的影响差,他影响了我们整整一代人。

1988年,我在星海音乐学院工作,因为同宿舍的同事是个作曲家,我于是自然地和他合作开始了我的流行歌曲创作之路。在一个号称古典严肃的音乐学院里写流行歌曲,白眼和嘲笑是难免的,然而没有什么比“热爱”这个词更可怕的了,如果你爱上了一件有诱惑力的事业,还有什么可以阻止你呢?

罗大佑的很多歌的歌词我都可以背出来,像《光阴的故事》《童年》《亚细亚的孤儿》等,还有后来的《闪亮的日子》《你的样子》《恋曲1980》,到了《恋曲1990》,我已经大学毕业,我记得我在广东一个非常偏僻的小地方的市场上买到《恋曲1990》这盘磁带的。那时我已经开始写作歌词。他对我的创作影响非常直接的一点是歌曲旋律简单、好听,而且和词的结合非常的紧密。在创作形式上罗大佑是先曲后词,他往往是曲出来的同时,词的感觉也已经有了,然后再把词填上去。这个创作形式我觉得对广东流行音乐创作影响非常巨大,我们一开始走的也是这个路子。因为传统的歌曲创作,比如上世纪五六十年代大陆歌曲都是先有歌词然后来谱曲。但是流行歌曲的创作往往都是颠倒过来的,罗大佑就是这样,香港的所有流行歌曲都是填词的产物。大佑说他一首《童年》就写了4年,旋律已经很成熟了,但是歌词他一直在寻找最恰当的一种表达方式。这就是炼词:遣词用句切合旋律的走向,怎么样去让自己的歌词和旋律交融,并在最关键的地方填上最恰当的歌词,这种创作影响对我来说是非常巨大的。我自己写了好多歌曲都是填词歌曲,比如说《你在他乡还好吗》《潮湿的心》等近300首歌曲都是填词的歌曲。填词的过程就是寻找的过程:怎么样用好形容词、用好双声叠韵词、用好虚字……

罗大佑是我没有拜过山门的老师,我不否认这点,学得好不好那是另当别论,就连李宗盛自己写歌他也说在学罗大佑,他也不怕别人笑他。因为他说:“学得好不好不要紧,重要的是我在学,只要是好的东西我们在学就行了,学得不好那是自己工夫不到家,学得好那就说明我们在进步。”我觉得我学得不是特别好的,大陆有一些学得非常好的,比如高晓松为代表的“校园民谣”的创作者们,我觉得他们学罗大佑那简直学得是有几分神似,高晓松的许多作品在用词方面跟罗大佑非常相似。

罗大佑的歌曲有浓郁的宗教情怀,他把《圣经》里的大量词汇融入歌曲写作中,使歌曲沉郁、苍凉,韵味悠长,这一点很令我神往。我举一例:《圣经·新约》“何必为衣裳忧虑呢?你问:野地里的百合花怎么长起来;它也不劳苦,也不纺线;然而我告诉你们,就是所罗门极荣华的时候,他所穿戴的还不如这花一朵呢!”读了这一段,我们再听《野百合也有春天》就会明白这首歌曲的意境了。一个在歌曲里倾注了关怀的人,他的创作就一定不会轻飘,他的每一次出手,都有特定的文化指向和关怀目的。《鹿港小镇》的文明批判与无奈的追忆,《亚细亚的孤儿》的孤愤与恐惧,《未来的主人翁》用现代诗和摇滚音响组合成的真挚的倾诉,犹如一道道闪电,照亮了那些沉默与冷漠的人群,唤醒了无数麻木和沉睡的心灵。他是文学的叛徒,音乐的刺客和平庸生命的蛊惑家,台湾流行音乐因为他而厚重无比,唱片工业也不仅仅成为娱乐产业,而有可能成为具备文化传承价值的文化事业,听歌也成为一种精神生活和心灵生活而不仅仅是追逐时尚潮流的肉体娱乐活动。    

大佑的《恋曲1990》出来的时候,我已经成为一名大学老师,我是在一个菜市场里听到《恋曲1990》的,于是买下了这盒翻录的港台最新歌曲的“杂锦带”的盒带。菜市场都能听到的歌曲一定是真正的“流行歌曲”,这是一条流行音乐的“真理”吧?

我曾经把罗大佑的原版CD都收集了,后来在一次很偶然的事故之后失去了七八张,我现在准备再一次收集。他所有的CD应该说我都认真地听过,有很多人说一个创作者写歌也好,唱歌也好,是一张不如一张,而罗大佑没有这种现象。罗大佑的东西是越来越成熟,越来越老辣,越来越精练,而且出手也是越来越狠,越来越重。写到这里,我想起了一个小插曲:大约是1994年,我来北京开会,北京音乐评论家金兆钧先生来访,恰好另外一个电台节目主持人也在,大家聊起大佑,这个年轻的节目主持人对大佑后期的一些作品表示不满,说大佑没有坚守批判立场,音乐上也退步了,老金勃然大怒道:“你懂个屁!那叫炉火纯青!你知不知道?”

罗大佑1982年发行专辑《之乎者也》

我觉得,大佑的第一步起点就非常的高,起点就是《之乎者也》,第二步是《未来的主人翁》,这已经不得了了,这两步就已经一步到位到了台湾最高的水平了。他后来出的第3张专辑《家》,然后是《青春舞曲》《告别的年代》,再后面是《恋曲1990》。就这几张CD而言,我认为他的作品没有退步,他一直在向自己挑战,而且用事实说话,用歌曲说话。《爱人同志》之后他就到了香港,在香港写了《皇后大道东》《原乡》《首都》,这3张专辑分别指向香港、台湾和大陆,分别达到三个不同的高度,没有退步。

我们来听听离我们比较近推出的《恋曲2000》,是1994年的作品,《恋曲2000》里面的作品我认为都不会比《之乎者也》《未来的主人翁》专辑里的作品差,起码是保持了同等高度。特别是《恋曲2000》《天雨》这几首歌依然保持了他非常敏锐的创作触觉:非常人性化的描写,非常磅礴大气的对中国历史的深刻洞察。《天雨》的意象非常磅礴,中国文化和中国历史的交织丰富而庞大,从天而降,势如破竹,无遮无拦,天地盘桓着精灵的意象;《天雨》里用吉他、贝司、伴唱组成厚重的音乐氛围,让人喘不过气来,真有大雨倾盆铺天盖地之势,淋得你睁不开眼,敲得你心痛。《台北红玫瑰》写台北,节奏上突出了台北的轻浮、香艳和俗气。《上海之夜》写上海,音乐大气、凄迷,弦乐如浪铺陈,突出上海的“无常”和“美丽”,从历史深处地写出上海十里洋场的今昔之态,都写得出乎意料的好。而且《恋曲2000》里面每一首歌都值得我们反复聆听,特别是在新旧世纪交替之际,我觉得《恋曲2000》深刻地揭示了中国人的心态,实在是一部比较厚重的作品。

所以罗大佑的专辑我觉得是很少人能够像他一样,把每一个专辑都做得有一个新的历史高度,让你无话可说,而且在音乐性上保持非常丰富、前卫的因素,有可听性又有可阐述性。从歌词来说每一首歌的指向、思想的深度都不同,层次也不同。我觉得罗大佑已经进入化境,有一点指哪打哪,而且一击必中,所以我是除了佩服无话可说。所以罗大佑是一个对流行音乐创作者来说,他像《恋曲2000》里所说的“喜马拉雅”山系一样,在中国流行歌曲的创作里面,我认为他和崔健、侯德健一样,是中国流行歌坛的最高峰,很难跨越啊!我们只能够在爬到半山的时候喘喘气,看一看而已。

我从来不是一个时尚圈中的人,却从事着最需要时尚的事业,这是颇令我感到莫名其妙的事情;然而世事就是这样,是命运在选择并造就了我的青年时代,我没有后悔。

木棉花开花落,转眼到了1997年。我这一年在一所流行音乐研习院里上课,给学生开讲台湾和大陆的流行音乐史。重点就落在了罗大佑身上,我这门课程,全国的音乐学院恐怕都是没有的吧?

流行歌曲的写作,文化内涵的浅薄,音乐形式的轻巧,旋律的似曾相识,都是让人诟病的因素,好在还是有一些优秀杰出的人物,把这种最大众化的艺术形式玩出了哲学的深度。

我觉得罗大佑的定位就不仅仅是一个流行歌手,他是一个很有哲学深度的音乐思想家。别人给他安上什么黑衣斗士、黑色旋风或者是什么其他的一些说法,我觉得都不是很恰切,我觉得他是一个有强烈社会关怀意识的思想家,是一个用音乐去思考的音乐哲人,是一个有很深刻的历史感的游吟诗人。这是因为他自己的定位就不仅仅是一个流行歌手,所以他超越了很多流行歌手。

无论是在歌曲的创作还是歌曲的演绎上,他都有自己很浓郁、很独特的个人风格。有些人说他唱得难听,但是他的歌曲要是给其他人唱,我就觉得索然无味。他的音色也许你不喜欢,但是他歌曲的那种美感和歌曲深刻的思想含量你无法拒绝。美感体现在他的歌曲的旋律上,你听他的歌两遍你就可以记住,就可以跟着哼唱;你听他的歌词你听得懂,听得懂的情况下你又觉得他妙不可言,觉得说出了你心里面想说而没有说出来的话。无论是早期的《童年》,还是到最近的《恋曲2000》,罗大佑一直是站在一个现实与历史交相辉映的高度上引领我们、带领我们思考一些流行音乐“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他的歌曲,不仅仅谈爱情,也不仅仅谈政治,我认为他达到了一种人性的高度,特别是中国人人性的高度。他站在一个历史的高度用如诗的语言、用非常中国式的旋律走向,用非常丰富优美的音乐编曲语言给我们营造了一个很宽广、很丰富的文化世界,而不仅是音乐世界。就是因为他自己的这种定位,还有他这种很浓郁的中国人的人文文化背景,所以他一直站在流行文化的潮头,引领这个时代的音乐文化的发展。

罗大佑1994年发行专辑《爱人同志》

我记得1994年在台湾他发《爱人同志》的时候,报纸的大标题是这样写的:“罗大佑发片,所有歌手让路”。当时没有人敢跟他在一个月里同时发片,因为他的旋风式的推进太可怕了,他在发片的这一个月里面,商店里面播的、卖的全是他的,挡都挡不住。因为20世纪60年代出生,70年代出生的这些人都是他忠实的听众,你只要喜欢了他的一首歌,你就会去找他另外的一些歌,你只要喜欢他10首歌,你就会喜欢他的100首歌,一般情况下,他不会让你失望。

我记得我给学生上课的时候,我第一首放的是《乡愁四韵》,余光中的诗,罗大佑的曲,然后给同学们放《未来的主人翁》。这两首歌前者表达的是中国人的文化情怀,后者是历史和未来的预言,流行音乐能写到这种高度是我们的一个目标。最后给大家放《闪亮的日子》,在大佑呜咽式的唱腔里结束我的课程。我觉得这首歌很短小但是他写出了一代青年追寻梦想的心路历程,可以说你在这首歌里面可以看到泪花、看到梦想、听到青春的脚步声,听到一个人求索的呼喊。这一首小小的《闪亮的日子》照亮了我们青春的旅程,让我们在寻找理想的路上有歌声陪伴。我记得我的学生结业的时候,唱起《闪亮的日子》时不禁泪如雨下,抱头痛哭,谁没有过青春的忧郁和失落?谁没有过理想的幻灭与苦痛?旋律是如此伤感,未来是如此迷茫,“闪亮的日子”随风飘散,青春的梦幻更值得珍惜。

我向所有我认识的学生、朋友推荐流行歌曲时,他们说你们流行音乐没文化,我说你这句话是错误的,我就拿一个罗大佑,拿一个崔健出来,这个文化就够你受的了。更别说我们还有好多台湾、香港、大陆优秀的创作人。我认为流行音乐有没有文化,不是一个人说了算,它需要历史的检验,如果20年以后我们还唱我们20年以前写的歌曲,能够流传下来,这就是文化的一种积淀。罗大佑写《闪亮的日子》、《童年》的时候是1977年,到现在已经30多年了,30多年前的作品现在听起来还是如此的清新、如此的感人,这说明罗大佑已经穿越了所谓的雅俗之分、所谓的流行与不流行之分,它有了历史感。所以罗大佑在2002、2003年复出的演唱会我觉得不仅仅是青春的重温,而是一次重新出发,找寻我们全新的位置,调整我们前进的方向,给中国的流行音乐带来一次新的亢奋和震撼。

罗大佑对中国流行音乐的影响是巨大的,是几乎不可跨越的、无可回避的人,无论是搞摇滚的也好,搞流行的也好,罗大佑一直是一个方向,是一个路标,是一个纪念碑,是我们向往的一个高度。他对中国流行音乐的影响是对几代人的影响,从最初搞流行音乐的我们这帮人到比我年轻十几岁的骈军他们,都用吉他唱过他的歌。我们写歌是从台湾校园歌曲里学来的:歌曲能够这样简单地写,能够这样自然平和发自心底地唱,能够如此找到无数的知音!

然后就开始学技法上的一些东西,从侯德健、罗大佑听到李寿全、梁弘志、李宗盛,知道流行歌曲也能承载时代的关怀与思考,也能够透过历史来回朔中国的思想文化音乐的源流,也能够超越爱情,写生命的感悟、社会的批判、政治的抗议的东西,这都是罗大佑侯德健们带给我们的。我身边玩摇滚的也好,玩流行的也好,玩电影配乐的也好,玩晚会歌曲的也好,都听过学过罗大佑吧?罗大佑对生活,对生命,对历史,对时代,对政治,对人性种种的吟唱,都深刻地影响了中国流行音乐界。非常多的人,我想不仅仅是我,有很多很优秀的流行音乐人,像早期北京的一些词曲作家都受罗大佑的影响,然后是广州的陈小奇、朱德荣等人,他们受罗大佑的影响是很大的:人文意识、理想情操、社会关怀、文化批判、中国文化血脉的流传、中国古典意象的运转、现代诗歌的写作手法——这些陌生的字眼和说法,在时尚化领先的当今歌坛,恍如隔世的遥远传说。

《童年》《光阴的故事》《是否》《你的样子》《恋曲1980》《恋曲1990》,还有《穿过你的黑发的我的手》《滚滚红尘》《追梦人》《船歌》《东方之珠》《皇后大道东》《未来的主人翁》《亚细亚的孤儿》《现象七十二变》,这些歌感动了无数的中国人、养活了多少的歌手啊!这些歌曲也承载了我的青春记忆,导引我的流行音乐创作,从昨天走向明天,从南方走向北方,从陌生走向熟悉,从茫然走向清醒。

“当未来的世界充满了一些陌生的旋律 /你或许会想起现在这首古老的歌曲/飘来飘去/就这么飘来飘去/飘来飘去……”

2006年3月12日,北京

李广平

(原题为《穿越生命的歌声——聆听罗大佑及其他》,节选自《抵达内心的歌谣》,李广平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18年9月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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