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格战争十周年:民间敌对逐渐解冻,但贫困挥之不去

澎湃新闻特约撰稿人 刘左一
2018-08-13 19:10
来源:澎湃新闻

10年前的8月8日,俄罗斯闪电出兵,介入格鲁吉亚-南奥塞梯武装冲突,俄格战争爆发。

战事持续数天,最终以俄军重创格军结束。 最终,俄罗斯坦克停在距离格首都第比利斯几十公里处,双方在国际调停下达成停火协议。数日后,俄罗斯总统梅德韦杰夫签署命令,宣布承认南奥塞梯和阿布哈兹独立。很快,格鲁吉亚宣布与俄罗斯断交。不久,俄罗斯与南奥塞梯建立正式外交关系。

2018年8月7日,现任俄罗斯总理梅德韦杰夫接受俄罗斯《生意人报》专访,记者抛出了“您是否有那场战争不可避免的预感”的提问。“不,战争并非不可避免。”梅德韦杰夫说。

俄格战争已经过去十年,那场战争留下的印记今何在。

冲突给南奥塞梯仍然留下了不少印记,破败的房子“诉说”曾经的战事。本文图片均来源《俄罗斯新报》

俄资金源源不断,南奥塞梯依然没摆脱贫穷

据不同方面的数据统计,那场仅持续数日的战争大约夺去了1000-4000人的生命。大量南奥塞梯难民在2008年逃至格鲁吉亚,至今不能回到原生活地。格鲁吉亚在欧盟的协助下设立难民营,里面安置了3000-15000人。

与此同时,也有部分高加索族裔难民从格鲁吉亚逃至南奥塞梯,但由于南奥塞梯政府无力安置,这些人长期生活在不通水电的废弃民宅里。

一些难民生活在废弃民宅里。

俄格战争结束后不久,2008年8月26日,莫斯科承认南奥塞梯和阿布哈兹为独立主权国家。随后源源不断的资金从俄罗斯流入南奥塞梯,用于地区的恢复与重建。俄罗斯联邦设立高加索事务部,用于对接南奥塞梯经济发展部。10年来,俄罗斯向南奥塞梯拨款超过760亿卢布(按当下汇率约合76亿人民币)。

援助资金大多被用于医院、学校、公路等基础设施建设,但当地经济发展却始终未见起色。有当地反对派人士提出,南奥塞梯政府应有权决定如何使用这笔资金,只有将钱投资在农业、畜牧业甚至旅游业上,才有可能真正摆脱贫困。

2008年被销毁的来自茨欣瓦利的难民汽车。

据《俄罗斯新报》报道,在南奥塞梯至今只存在小型贸易公司、肉类加工厂、番茄种植厂以及3家矿泉水装瓶企业。当地劳动人口失业率高达17%。

而政府的应对方法主要是:如果一人身兼两职被发现,则必须辞掉其中一份工作,给其他人让出就业机会。然而,靠一份薪水很难维持生活,当地平均收入水平在月薪10000卢布(约合1011元人民币)到15000卢布之间,男性居民通常会选择当黑车司机来增加收入。

当地大多数人仍将提高生活水平的希望寄托在俄罗斯身上。2017年,处于竞选阶段的阿纳托利·比比洛夫承诺,若成功当选南奥塞梯总统,他保证带领共和国加入俄罗斯联邦。在南奥塞梯已进行过两次关于加入俄罗斯联邦的全民投票,超过90%的居民选择“支持”,但俄罗斯似乎并不急于将南奥塞梯列入本国领土。

正在泥地上玩耍的小孩。虽然十年来投入了不少资金用于公共基础设施建设,但在一些稍微偏远的地方,基础设施仍然不完善。

俄格敌视逐渐解冻,两国航班数量增加

官方层面,俄罗斯与格鲁吉亚两国尚未恢复外交关系。现任格鲁吉亚总统格奥尔基·马尔格韦拉什维利在俄格战争10周年之际,继续指责俄罗斯继续“占领”格鲁吉亚领土。

“这是一场对格鲁吉亚的战争、侵略、侵占,俄罗斯公然违反了国际法,”马尔格韦拉什维利在有拉脱维亚、立陶宛、波兰三国外交部⻓以及乌克兰副总理出席的圆桌会议上说道,“侵略者的胃口在那次进攻之后有增无减。”

但随着南奥塞梯冲突降温,加上2013年格鲁吉亚前总统萨卡什维利下台,两国民间的敌对情绪呈逐渐淡化趋势。2016年12月,总统普京宣布不排除恢复格鲁吉亚公民入俄免签证制度,并表示莫斯科看到了第比利斯发出的“某些信号”。他还指出,有必要使两国执法机构与情报机构的合作恢复正常化。

街头一角。

2000年,为防止恐怖分子流窜至境内,俄罗斯提出与格鲁吉亚互设签证制度。2012年,格鲁吉亚单方面取消了对俄罗斯公民的签证要求。俄罗斯外交部长拉夫罗夫在2017年表示,俄方实行免签可能招来安全隐患,中亚和高加索地区有可能沦为极端恐怖分子利用的路线。

但拉夫罗夫补充说,在俄格两国政府执法机构建立合作后,可以再谈放宽签证制度:“两国之间的贸易正在增长,航班数量也在增加,格鲁吉亚公民几乎可以出于任何原因访问俄罗斯。”

俄罗斯人开始经常前往格鲁吉亚旅行,享用美食美景以及相当出名的葡萄酒。据俄罗斯列瓦达中心2009年调查,62%的俄罗斯人认为格鲁吉亚是敌对国家。到了2016年,将格鲁吉亚视为敌对国家的俄罗斯人已减少到10%,远低于俄格战争爆发前后两年的水平。

被遗弃的房子。

格鲁吉亚反对派领导人妮诺·布尔泽纳泽近期表示,十年前所发生的,在个人与国家层面都是一场大型的悲剧,格当局至今不愿与俄罗斯建立对话的态度十分可耻。布尔泽纳泽曾被认为与萨卡什维利组成了反对前总统谢瓦尔德纳泽的核心,并合力终结了谢氏的政治生涯。

不过,2018年5月,北约秘书长公开宣称,格鲁吉亚符合加入北约的所有条件。此前,格当局曾表示,希望格鲁吉亚在2021年前加入北约。由此,俄罗斯与格鲁吉亚的关系一时很难出现任何实质性的改善。

夜幕降临,足球爱好者在球场上踢球。

“没有茨欣瓦利之战,就没有克里米亚”

“如果不是萨卡什维利 (战争时期的格鲁吉亚总统)及其帮凶不负责任的犯罪行为,也不会有战争。” 俄罗斯总理梅德韦杰夫日前对媒体谈起十年前的那场战争说道。

梅德韦杰夫认为,当时的萨卡什维利信心满满,“(他认为)美国人会在任何情况下都支持他”。而普京相信,为了帮助2008年总统候选人之一的约翰·麦凯恩当选——当时他的支持率低于民主党候选人奥巴马,美国共和党人选择支持格鲁吉亚发动战争。

然而《纽约时报》在2008年披露,时任美国国务卿的康多莉扎·赖斯曾在非公开场合警告萨卡什维利不要卷入注定失败的军事冲突中,“动用武力对抗俄罗斯不是选项之一”。不过,美方在当年8月前采取了一系列鼓励格鲁吉亚的举措:派遣顾问建设格鲁吉亚军队,包括7月与之进行联合军演,迫切要求格鲁吉亚尽快加入北约,并在存在分歧的分离主义飞地南奥塞梯宣称格鲁吉亚主权完整。

一名格鲁吉亚妇女在铁丝网的一端驻足,另一端是南奥塞梯。

从美方接收到多重信息显示,萨卡什维利的最终决定,对赖斯私下的警告充耳不闻。2009年,由欧盟发起的一项独立调查报告称,是格鲁吉亚率先发动了这场战争,但俄罗斯随后的军事反击超出了合理范围,双方都违反了国际法。萨卡什维利的政治立场在报告中受到了批判,调查负责人、瑞士外交人员Heidi Tagliavin称,“正是格鲁吉亚在2008年8月7日夜间到8月8日凌晨用炮火猛烈进攻茨欣瓦利时触发了战争”。

2008年8月9日,第一批俄罗斯士兵抵达南奥塞梯首府茨欣瓦利,当时已是维和部队抵抗格军进攻的第二天。俄军在茨欣瓦利的主要任务是掩护维和部队以及一百名左右藏在俄罗斯兵营地下室的平民撤离。

战争虽已远去,如何走出贫困仍是南奥塞梯的当务之急。

这次行动造成俄军22人遇难,《共⻘团真理报》记者安德烈·科兹在这场战斗中受了伤。他日前在文章中回忆道,“行驶中卡玛斯卡车在摇摇欲坠中蛇形前进,士兵缠着绷带在呻吟。我在医院里写了一篇关于俄罗斯战士的英雄主义的报道,老老实实地讲述了俄方的被动:第58军的指挥官需要用我的卫星电话指挥火箭炮,坦克的弹药十分缺乏,军用车辆烧的是柴油……”

南奥塞梯茨欣瓦利市场一角。小买卖是民众增加收入的一个重要途径。

正是在茨欣瓦利之战后,俄罗斯开始重建军队,并在后来的几次地区冲突中显现出了效果。

2008年10月,俄罗斯国防副部长弗拉基米尔·波波夫金承认,俄军在战争中的表现不得不让领导层“考虑提升本国军事力量”。同年10月14日,俄罗斯宣布对军队进行名为“新气象”的现代化改革。“军事现代化在俄罗斯一直是财政预算的优先项”,瑞典斯德歌尔摩国际和平研究所资深研究员Siemon Wezeman表示,“直到2014年经济危机之后,俄军军费预算才有所受限”。

10年之后反思俄格战争,《共青团真理报》用“没有茨欣瓦利之战,就没有克里米亚”作为标题予以报道。

2014年,俄罗斯趁着乌克兰国内乱局之际出兵克里米亚半岛,而后克里米亚居民进行公投,正式并入俄罗斯联邦,成为俄罗斯一部分。

    责任编辑:谢瑞强
    校对:张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