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制裁背景下的伊朗街头抗议：短期或不会失控，对美同仇敌忾

8月7日，美国高悬的达摩克里斯之剑终于落下，特朗普政府按照预定计划启动对伊朗的第一阶段制裁。此次制裁主要针对伊朗非石油领域，重点是金融与贸易，禁止伊朗政府购买美元、黄金及其他贵金属，禁止伊朗货币相关交易，禁止与伊朗发生主权债务相关活动，同时对伊朗重工业原料进口、汽车工业及地毯等行业进行制裁。不出意外的话，到11月，特朗普政府还会重启对伊朗石油行业的制裁。

特朗普对伊朗的制裁具有高度的目标指向性。第一波制裁主要针对伊朗金融业、非石油支柱性产业，第二波制裁则针对伊朗经济命脉石油产业进行打击。此次制裁的强度也将大大超越奥巴马时期的制裁力度。伊朗政府又一次面临严峻的执政考验。

国内抗议

在美国制裁迫近的压力下，伊朗不同城市出现了规模不等的抗议活动，尤其在制裁重启的前夕抗议活动有所增多，甚至有的民众喊出了一些较为激进的口号，将不满矛头对准了伊朗当局。这些抗议活动的确表明伊朗当前政治的稳定性受到了挑战。但是，从抗议民众的主要诉求、组织程度、对抗烈度及抗议目标来看，伊朗短期内还不会受到这些抗议事件的严重影响而失去对社会的控制力。

从当前民众的主要诉求来看，尽管有一些口号将不满指向了政权本身，但大多数民众主要还是对政府当前无力处理经济问题感到不满。近期抗议活动的导火索主要是由里亚尔货币危机引起的。

从4月份开始，受制裁预期和担忧美元越来越短缺的影响，伊朗社会出现恐慌情绪，求购美元的需求激增，从而导致了严重的货币危机，伊朗本币里亚尔出现疯狂贬值的现象。为了阻断民间交易美元，伊朗央行下令禁止民间私自兑换外币，但是这一政策引发了更大的恐慌，令里亚尔贬值的速度进一步加快。到8月初，民间汇率一度跌破1美元兑11万里亚尔。与货币贬值相伴随的是物价的实际上涨，尽管从官方公布的数据中看不到通胀指数的明显变化，但在货币购买力严重贬值的情况下，实际物价已经上涨了一倍不止。物价与通货膨胀是最能影响民生的因素。

在美国高举制裁大棒的背景下，伊朗民众感到深深的无助。这些抗议活动主要是民众对日益恶化的经济状况的愤激情绪的释放，而对经济民生问题的不满很容易转移到对政府的不满。但总的来说，大部分民众还没有推翻现政权的坚定意愿。

从抗议活动的组织程度来看，当前伊朗的抗议活动大部分是自发的、分散式的，缺乏十分明确的政治诉求目标。尤其是抗议活动没有形成统一的领导核心，缺乏组织性和协调性，更没有明确的斗争纲领和推翻现政权后的建国构想。

从抗议活动的对抗烈度来看，大部分都是较为和平的街头抗议和静坐示威，并没有发生示威群众与行政当局之间的激烈对抗。值得注意的是，当局对示威活动表现出理解和克制的态度，有些示威群众在与当局对话之后就已经和解。

从抗议对象来看，此次抗议缺乏明确的抗议目标。虽然有些示威口号指向政权本身，但有的是指向最高领袖，有的是指向总统，有的则笼统地指向教士集团或者神权政体。最高领袖和总统虽然都属于最高领导层，但是所指代的势力并不相同。最高领袖是宗教保守派的代表，是国家最有实权的政治人物，代表了政体的核心要素；但是总统却是民选产生，代表的是政府中较为温和、开明的力量派别。某些示威口号指向鲁哈尼也说明部分示威群众还没有搞清楚伊朗政权的实质，基本上处在泄愤状态。抗议对象的不明确性也影响到抗议目标的集中，无法形成合力。

另外，不能小视民族主义情绪对伊朗民众的影响力。虽然民众不满伊朗当局的应对危机措施，但是在对抗美国方面却能够同仇敌忾。因此，有的街头运动实际上也在抗议美国而非仅仅针对本国政府。

如果保守派上台执政

从伊朗当局对美国制裁的反应来看，尚具有一定的应对危机的能力。如在伊核协议问题上保持克制态度，并没有像美国那样退出核协议；外长扎里夫依然在四处斡旋，争取更多的国际支持，令伊朗不至于完全孤立；开始采取与其他国家石油换商品或者用买家的货币结算的方式规避制裁；重新开放外汇市场稳定民心等。

而在美国制裁伊朗缺乏合理依据并可能会进一步恶化中东局势的形势下，多国出手相救伊朗已是大势所趋。因此，当前伊朗还不会因美国的单边制裁而被轻易击垮，势必还会在内外困境中不断博弈，寻找转圜的机会。

然而，最令人担忧的是美国制裁对伊朗政局走势的长期影响。当前鲁哈尼为代表的温和派承受了很大的压力，强硬保守派认为鲁哈尼签署的伊核协议是令伊朗今天陷入困境的主要原因，因此对温和派及改革派力量不断打压。在内贾德之后，一位强硬保守派人物重新执掌政权的可能性大增。

一般情况下，如果强硬保守派上台执政，伊朗对外政策会更加激进，对内政策会更加意识形态化。强硬保守派一般不擅长处理经济问题，往往采取危机管控的方式应对危机而不重视经济体制改革和参与国际市场，这只会让经济越来越差。最重要的是，强硬保守派在普通民众中的支持率很低，一旦执政出现问题，有可能引发民众更有组织性和目标性的抗议活动，那么现政权的存续将面临严重的危机。

因此，美国制裁伊朗短期内还不会对伊朗造成毁灭性打击，但是长期性的破坏作用不容小觑。

（作者系上海外国语大学中东研究所副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