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学者对话:改革开放四十年,后四十年深圳如何超越旧金山?

澎湃新闻记者 虞涵棋
2018-05-28 16:43
来源:澎湃新闻

深圳如何能在科学和高技术产业结构超过旧金山湾区?5月26日,在深圳人才公园举行的未来论坛深圳峰会上,担任主持人的北京大学生命科学家饶毅将这个问题抛给了在座的7位嘉宾。

这7位嘉宾分别是:南方科技大学校长陈十一、香港中文大学医学院副院长卢煜明、北京国际数学研究中心主任田刚、北京生命科学研究所所长王晓东、南方科技大学数学系主任夏志宏、清华大学副校长薛其坤、香港科技大学计算机科学和工程学系主任杨强。

7位嘉宾加上主持人,8名著名学者共同对开头的问题进行了讨论。南方科技大学首先成为了讨论的焦点,陈十一认为深圳要对标旧金山,必须要出现一所像斯坦福那样的大学作为创新之源。两位数学家田刚和夏志宏补充强调一流的大学必须要有一流的基础研究。

在香港工作的卢煜明和杨强都看好深圳和香港在创新创业方面强强联合的潜力。

薛其坤认为,旧金山湾区借助信息技术革命的契机崛起,深圳如果想达到类似的国际影响力,可能要等待一次类似的技术革命。

王晓东则从个人熟悉的得州达拉斯谈起,认为从无到有的建设必须要有学术领导人、要有钱、要重视年轻人。同时,自由的文化环境也要到位。

峰会现场嘉宾,左起:饶毅、陈十一、卢煜明、田刚、王晓东、夏志宏、薛其坤、杨强

以下是经澎湃新闻(www.thepaper.cn)整理修订的对话实录。

饶毅:我刚才想了一下,我们既然有这么多这么聪明的听众,我们的题目就不能像以前的计划,那个题目太不痛不痒,谁都能讲,我把题目改了,这个题目叫“深圳如何能在科学和高技术产业结构超过旧金山湾区”。我们假设是有可能,如何实现请嘉宾讲。

坐在我旁边这位是陈十一教授,他目前是南方科技大学的校长,陈十一教授是我们台上的最多才多艺的人,1977年浙江一个小县城的陈十一首先被音乐学院录取为导演系的学生,音乐学院指挥系的学生,然后他拒绝了音乐学院好意,继续学数理化,然后再读了浙江大学。他其后考上北京大学周培源先生的力学研究生,他在北大毕业之后到美国,他在美国最后的职位是美国霍普金斯大学力学系主任,他是改革开放之后我国第一位国外大学力学系主任,而且是第一位带这样头衔回国的科学家。

第二位介绍的是卢煜明教授,他是香港最后一批继续对科学感兴趣的青少年,他去了英国,在牛津毕业,还做了很好的工作。我们看见他现在对基因诊断疾病有重大的贡献,我刚刚想挑战他,他们这个方法是有问题的。但是他回到香港也有很多年了,所以他可以给我们说,香港如何在科学上从此一蹶不起,他从香港的经验教训鼓励我们深圳应该怎么样超过旧金山湾区,你从正面的方法来说,批评都由我来批评,说好话由你说。

第三位是田刚教授,田刚教授是北京大学数学教授,但是田刚教授最重要的科学声誉是他实际上是我们中华民族有史以来,最重要的数学家之一。他肯定是很前面的“之一”,我们不要说的太具体了,有人要出来反驳我。田刚教授的数学非常优秀,同时他长期参与建设我们中国的数学,他在美国MIT、普林斯顿做教授期间,就帮中国做过很多事情。包括在中国开国际数学大会,也包括建设北京大学国际数学中心。北京大学的数学在全中国两岸三地是遥遥领先,包括我们隔壁在生物学上有人认为跟我们差不多或者比我们好,但是数学上与我们是不可同日而语,这里面有田刚教授和其他的教授的努力。

第四位是王晓东教授,他目前屈居于北京科技研究所,偏安一隅,他是1980年北京师范大学生物学学生,王晓东在1996年在美国工作期间做出了当时中国大陆留学生做的最重要生物学贡献:他发现细胞死亡生物化学机理,这个成果我们不要说得什么奖了,不重要,那个时候没有未来科学奖,所以没有办法帮助他得到承认。但他这个工作很快就进入全世界的教科书,同时他是迄今为止惟一一位,在全世界主要的分子细胞生物学教科书中都可以写一章书的华人科学家。他其他方面都做的很差,我们先不提这些方面。

夏志宏教授,是数学家,目前在南方科技大学数学系主任和讲席教授,我知道1990年代的时候杨振宁先生还很喜欢评论其他人,田刚、夏志宏和林芳华,是杨先生首先推崇的三位中国大陆出来的数学家,从此我就记住了他,后来好不容易我跟他同事了几年,虽然不在同一个校园,但是我开始了解他。夏教授曾经在我们北大也有过兼职,他下决心来深圳在南方科技大学建设其数学学科,我觉得对于深圳一定是深有期待。

再下一位是薛其坤教授,刚才给了我们一个不如他平时幽默的演讲。薛教授有非常奇特的经历,他现在是公认的杰出中国物理学家,可是这样杰出的物理学家,当年大学毕业想考研究生的时候,居然考了好几次考不上。考不上他的原因,他也不害羞,是数学不及格。像我这样的人如果我数学不及格,反正学生物的没关系,你学物理居然也数学不及格。这告诉大家,任何才华的人,只要努力,都有办法在不同的行业发挥自己的作用,甚至做出杰出的物理学成就,而且还不只一个杰出物理学成就,他得奖的时候都是两个杰出的成就。当年物理和数学考分比他高的那些人,目前都不知道干什么去了。

杨强教授,目前是香港科技大学的教授,他的特长是人工智能,杨教授是大陆出身的科学家中目前为数不多的,居然还继续待在香港的之一。他等一下会回顾一下香港是不是值得待,什么时候他也应该回到南方科技大学来。我的介绍到此为止,只要他们中间不说什么坏话,我就收场。

现在我鼓励你们踊跃发言,深圳如何有可能在科学和高技术产业赶上甚至超过旧金山湾区?

陈十一:深圳首先要有一所像斯坦福一样的大学

陈十一:我在深圳,所以我先回答。深圳如何和国际著名湾区,像旧金山湾区比较,这个我个人而言,在商言商,在教育言教育,我觉得最核心的还是大学。大家一想到硅谷,不用看那些企业很好,但他最核心的力量、创新源泉是大学。

我问哈佛大学、MIT校长说哪个是你们的竞争对手?他们异口同声说斯坦福大学,所以我觉得深圳首先要有一个像斯坦福这样的大学。

斯坦福成功的秘诀是什么?我问斯坦福校长,他告诉我两个词,第一个词“学术自由”,创新的源泉学术自由;第二个跟深圳很结合,“企业家精神”。我觉得如果真要让南方科技大学成为被MIT跟哈佛敬佩的斯坦福一样大学,我们就有希望了。

第二点,深圳很多人,你看我们人比它多,我们建设比它好,深圳到底什么地方不如它?我觉得基础研究比他差,今天讲科学奖,我认为一个是基础研究,第二个是应用基础研究,第三个是产业和研究的对接。这三个,我觉得深圳投资整天投最后一段。我觉得深圳科创委首先要搞一个国家基金这样支持深圳,让全国申请帮助深圳。

卢煜明:深圳和香港强强联合,领先世界的机会非常非常高

卢煜明:我想深圳可以做成世界上的领先科技中心的机会应该非常非常高,因为每一次到深圳,我见到这里发展的速度比起香港来说,是令我很惊叹的。还有今天早上我在香港中文大学,到这里其实只要1个小时。我想其实我们深圳同香港,在现在的交通环境来说,可以一并来说。学术、研究、科技方面,其实我们是非常近的,我想我们可以把我们的强项再合作紧密一点。

我回来香港20年了,从前香港大学鼓励我们做基本的研究,不过他们其实不是很鼓励我们去把我们的发明扁平化。比如我自己做无创产前诊断,我想象如果我现在再做的话,我一定会用香港自己的公司去做这个技术,而不是找美国公司。我想这是我们在科技里越来越成熟的过程。

所以我想我们应该可以做得到,比如说深圳同香港联合强项一起来做。还有一些点,比如说我自己是做医学研究,做DNA的,以现在来说,深圳的DNA样品是不能运到香港去的,因此我想如果我们大湾区要同我们的国际对手比赛的话,我们一定要把这些去掉,因为我们是一家人。

田刚:深圳必须要有一流的教育,一流的基础研究

田刚:首先我先肯定深圳这40年的发展,它的成就大家是有目共睹的,包括我自己。我2001年去香港访问的时候,就在香港中文大学访问,当时我访问了一个多月,就来过一次深圳,而且印象中,就在深圳过了罗湖以后,待了一个中午就回去了,没有进入深圳的主要地区。这几年来到深圳发觉,确确实实深圳发生了重大的变化,这40年来的成就,确实非常令人惊叹。

刚才陈十一教授已经提到了,深圳作为一个新型城市,现在在我们国家的地位,已经进入到前几名,很多年轻人也非常愿意到深圳来。但是确实深圳的教育跟北京、上海等地来比,还是有相当的差距的。

深圳在应用方面,做的非常好,刚才十一说在应用基础研究方面还有欠缺,但是我觉得深圳在基础研究方面还更加欠缺,我是做数学的,我是做一个可以说现在没用的科学,或者现在没用的学问。但是我觉得它还是会有用的,深圳要想赶过就旧金山湾区,我觉得深圳必须要拥有一流的教育,要拥有一流的基础研究,尤其是在数学和武力和化学、生物这些基础学科方面,甚至还有人文,社会科学方面,也要有很大的发展。

旧金山湾区有斯坦福、伯克利,这些学校在湾区的发展中,发挥了重大作用。他们在50、60年代的时候,在美国,可能也是一个发展期中间,跟现在在美国大学中间的地位是完全不一样的。我记得当年陈省身先生从芝加哥大学到伯克利,就是去发展伯克利数学研究,使得伯克利数学系到了60年代末期的时候,一下成为美国几何中心。

我也知道现在深圳的上上下下,政府和大众,对教育还是非常重视的,比如要跟全国著名大学进行联合办学,另外也花了很大的精力,投资了南方科技大学。南方科技大学在十一的领导下,这几年发展很快,我也可以说在深圳对数学研究最重视的、目前做的最好的,还是南方科技大学数学系。但是我觉得为了深圳进一步发展,这还不够。我觉得深圳政府和社会应该更多支持深圳教育的发展,教育发展一方面使我们的基础研究更上一层楼,另一方面教育发展可以吸引全国各地、或者世界各地最优秀的年轻人到这儿来,这样深圳才能真正的成为一个世界一流的城市,能够赶过湾区,当然我相信这是指日可待的,我充满信心。

王晓东:深圳什么时候能有自行车彩绘大游行?

王晓东:首先饶毅说的这个题目,我也一直在想,我想不出一个很好的答案。为什么呢?因为这是我第三次来深圳,我1984年来过一次深圳,我今年春天来过一次深圳,这是我第三次,所以不能说对深圳是了解的。

另外我对湾区也不太了解,我在美国25年的时间,主要在美国得克萨斯州达拉斯,如果说有什么共同点,我今天来深圳就感觉特别的像回家一样,它热啊!但是既然题目出来了,我还是必须得给一个回答,就是说这两个有没有相似的地方?相似的地方就是说我们达拉斯,很多人都知道,在美国那是一个文化沙漠的地方,一说起来都是牛仔的地方。但是很多人不知道,达拉斯其实在高科技方面是很牛的。

首先我们有德州仪器,我想大家都知道的。德州仪器在50年代其实就是几个MIT毕业的学生到得州去创业,为什么去得州创业?我看他们就是对波士顿冷天气太厌倦了,但是得州达拉斯,那个时候确是一片荒漠。这可能跟深圳40年前有那么一点共同点。

另外,我在达拉斯待了这么多年,我待的这个学校叫得克萨斯大学西南医学中心,我想可能在座很多人都没有听过,不像一说起来牛津、霍普金斯大家都知道。但是它确实是一个很好的学校,好在什么程度?它50年代才刚刚开始建,第一个校长是1956年上任的,但是到现在居然培养了6个诺贝尔奖获得者,基本上是全世界医学院里诺贝尔奖获得者最多的地方,它为什么能够做到这一点?我想这一点对深圳从无到有的建设,可能有一定借鉴的意义。

另外一条,为什么西南医学中心科学上很成功,又没有成为斯坦福?它在创业方面有很多的误区,这个误区和短板我也想跟大家分享一下。如果说我们西南医学中心在短短几年能够从一个完全默默无闻的地方,变成世界一流的大学医学院,有三条原因。最重要的一条是需要有真正的领导人,这个领导人做的事情不为了个人的一切,就是为了把这件事情做好,他要把这个事情当成自己的使命来做。

第二需要有钱,因为得州之所以能够在六七十年代起飞,大家可能都知道,是因为我们有石油,所以投入科学的钱每年都是两位数的增长。

第三他要重视年轻人,因为在一个完全没有基础的地方,年轻人才可能很快长起来,就像有很多大树的话,小草肯定会被阴凉遮住。

深圳这一点肯定有这样的优势,你给年轻人提供空间,你要给他自由,这个自由我觉得有两层含义,一层你不能天天让他去学习北大清华,他可以把全部精力放在自己擅长的方面。

第二,这个自由表现在你作为一个大学,作为一个研究所,作为一个支持机构,你要给这些年轻人提供足够物质上、文化上和精神上的支持,这样年轻人才能起来。

但是为什么西南医学中心最后没有能够催生一大批的企业,就像湾区,我觉得这里边最重要一点,就是人才。说到底,其实我们真正要把企业做起来,我们不光要做科研,我们更需要做商业的、在工业界有很多经验的。

但是你要配齐这些人才,生活条件、文化条件,很多都要到位。在美国说起来,湾区是到位的,波士顿是到位的。

最后,我有时候想为什么波士顿也做不出高科技大企业,大企业一是在湾区,再一个在西雅图,世界首富第一第二都在西雅图,这是一个很有意思的现象,这也是我个人的观察。你们知道我们西雅图每年最著名的事件是什么吗?人体彩绘骑车大游行,每年会有几千人,旧金山最著名的是什么?同性恋大游行。这个难道是偶然的吗?我不是说深圳要更多引进同性恋,那说明它是自由的思想,大家的思想是自由的,所以我想我们深圳什么时候能有自行车彩绘大游行。饶毅一定要做,否则你就对不起你提的题目。

夏志宏:一个伟大的大学肯定要有一个伟大的数学系

夏志宏:陈十一校长经常说一个伟大的城市必须有个伟大的大学,在波士顿地区、在湾区都有很伟大的大学。我想再加一句,一个伟大的大学,肯定要有一个伟大的数学系。

三年前十一劝我来南方科技大学,当时没有数学系,所以我就过来了,对深圳这个地方还是非常喜欢。今天到这个地方来看,突然发现我其实对深圳并不那么了解,真的非常非常的惊喜,连我这个在深圳生活三年的人,都觉得深圳真的是一个非常了不起的城市。我再讲一下数学在基础科学中的地位。

我们深圳每年都有很多经费投到研究上,但是往往重视的是应用研究,重视的是几天之内、或者几年之内可以看到成果的那些研究。但是在很长的时间内,你看不到他们投数学、物理跟化学这些基础学科的。十一校长一直跟深圳市的领导说,一个学校的好坏,一个城市的好坏,很大的程度在于基础科学的发展,我们为什么做未来科学大奖?而不是未来技术大奖?是因为科学的重要性。

再举个例子,现在发展非常快的人工智能,人工智能的发展有两个方向,一个是计算机技术的速度增加了,另外一个很重要的是算法。算法本身就是一个数学问题,而且是地地道道的抽象的数学问题,而不是大家看到的应用数学问题。这底下人工智能发展,很大的程度依赖于数学对于算法的根本性的发展。这样谁能找到更好的算法,谁就可以掌握将来的人工智能。

大家说人的修养很多时候在谈谈一个人的人文修养,其实还有一个数学素质。数学是一个基本的思维方式,大家很多时候没有重视数学的一些基本思维方式。比方说北大校长讲一句话,拎出来一个字,全国引起了一个非常大的轰动,但是他假如做错一道数学题目,可能没有人感觉到有什么不对。但其实我觉得数学是大家应该具备基本的素养,不具备数学素养的时候大家也应该感觉到是人的素质欠缺。这种情况下有很多问题,我在中国媒体,尤其是微信上,经常看到有些新闻缺乏最基本的数学修养,可能现在很多人写的文章写得很好,但是你从数学逻辑角度来看,基本的都不行。我不是说我们应该让数学家做所有的事,而是我们从中学开始到大学应该培养大学生最基本的逻辑思维,数学的严谨思维方式。只有所有人有了严谨的思维方式以后,科学上才会有很大的发展。将来深圳的发展,我觉得要在基础科学上投资,尤其我们企业界朋友也要在基础科学上给我们一定的支持,这样才能是全面的发展。

薛其坤:深圳需要等待一次技术革命

薛其坤:谢谢给我这个机会,我原来期望饶毅能提出一个更加有刺激性的问题,但是饶毅提了一个非常严肃、蛮有情怀的问题,他关心深圳1000多万人民的未来发展问题,一个很大很严肃的问题,所以我也没办法幽默。

我听了前面五位的解说以后很有启发,我是一个做基础学科的物理学家,在学校也做一点管理,如果从另一个侧面去看,我们硅谷的湾区兴起赶上了一个时代,赶上了所谓第三次工业革命,因为诺贝尔奖获得者肖克莱(William Bradford Shockley),就是晶体管发明者,是最早在硅谷吃螃蟹的人,后来他的八个叛逆弟子跑去创办英特尔,也包括刚才晓东讲的德州仪器公司。因为有了硅才有了信息技术,有了目前我们应用广泛的信息技术革命,这是一个伟大的时代,或者叫机遇。如果从这个方面去期望我们深圳超过湾区,我们需要等待一次革命,需要等待一次某一个技术,或者某一堆技术形成的工业会改变世界,这个挺难。

如果人工智能可以导致下一次工业革命,使整个技术的进步发生翻天覆地的话,也许我们就要抓住这次机遇,那有可能在全世界科学家、创业家、企业家的心目中,深圳会像硅谷一样重要。我从技术发展层面上来讲,我们等待一个比较颠覆性的重大技术的产生。比如说医学的发展,或者是下一代信息技术、人工智能结合等等,这个我不知道,但是还是充满了机会。

一下子看到一个划时代的技术,这种跳跃,在短期之内比较难,我想后面的发展一般都是渐进性的发展。

你要从大学的数量上讲,我想湾区包括可能现在没有深圳学校多,深大除了南方科大,咱们北大、清华、哈工大都有分校,也有不少、我很同意刚才在座的,包括十一校长说的,要打造一个精品大学,这个大学会成为这个地方的高等教育、科技创新的灵魂,这很重要。

学校多没用,你得有旗帜,你得有灵魂性的人物,灵魂性的大学,它会引领教育,引领甚至全国、全世界的教育,这个可能比简单打造一个有名大学更重要。这里可以产生培养一批像马化腾这样的创业家,培养未来的科学家、教育家、人文家、艺术家等等。咱们需要有这样具有灵魂性的大学,所以打造一个品牌,打造一个斯坦福很重要。

伯克利很好,但是一谈到硅谷大家就会谈到斯坦福,斯坦福不是一个简单的大学办学质量好,而是为地区发展起到了灵魂和旗帜的作用,这是我们需要达到的。

另外讲一个正确的废话,我们需要创新的生态,发展的生态。深圳不但是创业家、企业家的乐园,同样是科学家的乐园,教育家的乐园,艺术家的乐园,只有都比较完美了以后,世界上最优秀的年轻人会来到这个地方,最优秀的创业者会来到这个地方,最新的技术会诞生在这个地方,所以创新的生态,一般情况下还是要相对比较完整,不能很单一。

最后,如果大家都从现在作为起点,总结过去40年,展望未来40年,我觉得深圳可能会超过硅谷。因为深圳的年龄结构平均35岁,这是一个非常可怕的数字,非常让人充满期待的年龄。如果60%的人都考虑到哪里去度假,怎么医保,即使机会来临也不可能拥抱它。一个年龄最有活力的人在机遇来的时候,会有最大的力量去抓住它,有可能会弯道超车,把最关键的技术抓住。我想现在从我们国家发展潜力来讲,超过不是难以想象的问题。

杨强:创新力+执行力合力发力

杨强:我最后一个讲,我觉得饶毅问了一个问题,大家都纷纷努力回答,说明大家都是乖孩子,我可不可以偏不回答你的问题?我自己来问一个问题,我要问的问题是很多家长问我的问题,我的孩子应该学什么?应该学数理化?生物?最后会不会不被人工智能替代?我们在座很多年轻家长也在问这个问题,在座都是非常厉害的顶尖人物,这些工作大家不要让孩子去做了。因为已经超不过他们了。

怎么办?让孩子学人工智能,为什么呢?我们小时候打架,说我打不过你,你等着,我叫我哥;现在你们做的工作,我做不过你,你等着,我去叫我的机器人。

这个话说是开玩笑,但是我也要再回到饶教授的题目,我本人以前在北大学天体物理的,到美国以后发现还有一个东西叫人工智能,而且天体物理这个东西非常苦,我们晚上要去做观测,要照片子,做各种比对。我说这活简直不是人干的,应该让机器去做,所以我发现有了人工智能有两个好处,一个你还可以像科学家一样去想象、去跨界、去创新;同时你可以自己去写程序,自己设计实验,你把它给实现出来。你既是一个写paper的人,你也是一个实现梦想的人,你一个人可以担两个职务,结果现在果然是这样。

我们现在看一下刚才的问题是,硅谷有哪些特色,我们怎么样能够赶超?我觉得一个特色就是我们在同一个人身上发现有两个特点,一个是创新力,第二个是执行力,执行力是他能把这个事做出来,他有落地的能力,他能做出一个系统来,他能把东西篡到一起,他知道什么东西应该自己做,什么东西借别人的力量。

今天我们看Google的创始人,就是这么一个人,两个计算机系的研究生,设计出一个算法投文章,一开始也没投中,,说干脆我们自己做,做出来以后的公司,最后就是我们知道的Google,这种例子比比皆是。

我在香港科技大学计算机系待了十多年,人工智能在里面做的其实一点都不比美国差,很多东西很早就写成文章,发表出来。但是大家知道,学术上写文章这个事,不是英雄。为什么呢?因为他希望观点给人解释出来,让别人去做,让别人去做辛苦的活,自己做很快乐的事情,喝杯咖啡,写个文章。

但是真正实现出来,是一个艰苦的活,即使我们想做,在香港确实有很局限性,使得我们没有办法执行。相反深圳有非常强的执行力,我个人在2012年的时候就从科大出来了,在华为建立了一个诺亚方舟实验室,就是华为的第一个人工智能实验室,也是想把自己的知识用很强的执行力,华为的执行力,来渗透到工业。这种经验就告诉我们,我们这两个力,一个是在深圳,是执行力,一个是在香港,创新力。现在我们说湾区如果能够把这两个力给合并,最好是合并到同一群人的身上,那我们就真的开始有希望,能够赶上、或者超过硅谷了。但这个事情需要有几个前提条件才能满足。

首先,我觉得我个人在两边,尤其是在深圳介入很多工业界,在香港介入很多学术界,这两个世界虽然物理世界只有一个小时,但是心的距离,脑的距离,十万八千里,大家各自都不认对方的优点,很难说同一个人具有这两个力,而且同一群人不具有这两个力,这是我们现在需要关注的地方。

然后还有一个前提条件,能够让这两个力合在一起能够真正的发力,就是对知识产权的重视,2012年的时候我们在诺亚方舟实验室,跟任正非有一次会谈,那个时候华为就在里面宣传一些国内的英雄,给我们一个印象,华为有可能要闭门造车。所以借这个机会,我问了任正非一个问题,我说为什么中国到现在还没有诺贝尔奖,这个你怎么看?他说最重要的就是对知识产权的重视,如果利用香港的制度和深圳的创新力,能够保护这些小的企业,小的个体,把他们的创新力发挥出来,通过执行力,那么我们就真的赶上硅谷了,谢谢!

深圳的数学什么时候会超过北大?

饶毅:田刚和夏志宏,你们诚恳的跟我们说,什么时候深圳的数学会超过北大?清华我们就不谈了,标准太低了一点。

田刚:我觉得这个问题夏志宏回答最好了。

夏志宏:很简单,田刚过来了就行了。

饶毅:回答的好,都是因为问题问的好。

田刚:什么时候能超过,这个很难说,当然我作我是希望暂时别超过,在我努力的时间里,北大尽量争取保证在国内领先地位。当然我们也非常希望南方科技大学,还有深圳其他学校能够把数学系建设好,因为深圳有很多的资源,它是有潜力把数学系建好的,不光是数学系,还有其他的基础科学系。

我主动一点,因为刚才饶毅让薛其坤讲清华伯克利研究生院,我觉得深圳政府、社会,对大学的建设,包括医院的建设都是非常重视的,当然深圳政府也希望北大来建分校,北大实际上也是在考虑,北大在这儿已经有两块基地,一个是深圳研究院,一个是汇丰商学院,这两个,我想北大要进一步发挥作用,深圳政府还是希望我们在这儿做本科。

当然做本科是一个比较复杂的事,我也不是分管这方面的校领导,所以跟其坤刚才一样,找个理由不用多说。但是我个人觉得,这完全代表我个人意见,我觉得办本科还是非常小心的一件事,从北大的角度来说很担心,从深圳角度来说办本科是非常重要的事,可以完全理解,如果来办一个分校,如果没有好的本科,这个学校好像基础不够扎实。

但是北大有北大的担心,如果政府或者社会的期许一定要有个限制,或者一定给你一个指标,那可能令人非常担心。对北大现在的本科生来说,也是不公平的事。1994年我在斯坦福访问,那时候斯坦福大学也在讨论,是不是要扩大招生,最后的结论是不扩大招生,所以要保证斯坦福学生的质量。我觉得办教育一定要有耐心,一定要有持久、持续性,谢谢!

薛其坤:我再补充一下田老师的讲话,实际上学校决定办伯克利学院本科,对学校来讲是一个很大的负担,但是学校做了决定,和深圳政府签了协议下做,还是作为一种责任做这件事情的。因为清华、北大都是国立的大学,中央财政直接帮助的,所以帮助深圳做好,是学校的责任,至于什么时候发展,能满足地方政府和人民的期待,我想田老师说的非常对,教育是非常漫长的事情,我们要久久为功才行。

给 2倍北京生科所的经费,会不会全职来深圳办生科所

饶毅:给晓东现在两个问题,第一个问题,如果深圳在三年内,给你完全的自由,2倍于北京生命科学技术研究所的经费,你会不会全职过来办一个生命科学技术研究所?

第二,你的公司现在在北京、苏州、广州有分公司,但是这个公司有个缺点,目前来说原创性不够,如果深圳给予你很好的投资环境,给予你很好的物质条件,鼓励你办一个可能会失败的、完全创新性的公司,你愿不愿意全职到深圳来?这两个如果同时给你,你愿不愿意来?

王晓东:我其实一开始就坦白了,我总1984年开始一共才来过三次深圳,具体原因我跟武红坦白过,现在在这儿不能公开的说。具体回答的你的两个问题,其实你的两个问题还有一个并不是个问题的本身,而是怎么才能够把完全的生态环境给它建起来?

我说句对高等教育特别不敬的事,你也知道我对北大校长念错字反应特别激烈,整个有点内心偶像的坍塌。其实我们大家内心里面都特别想自己的偶像赶紧坍塌,这是心理学,人之常情。但是一旦坍塌,我们还是很失落的。

如果说深圳作为一个完全新的城市,要做一个对标湾区的学校,我想大家对标一下历史,刚才在座的也都提到了,其实湾区在二战以前,比如说加利福尼亚,跟东部老学校比是很差的地方,为什么很快起来?其实深圳这些条件都具备,第一条是刚才薛其坤讲的,需要一个学科上的革命,比如说斯坦福生命科学,大家认为是鼻祖,以前很好,现在怎么样?不好说。

为什么很好?因为赶上新的生物基础革命,一个新的技术出来了,他做的所有东西都是最领先的。所以说从学科建设来讲,如果是个老学科,是很难超越的,如果你想建一个英文系,你如果想建一个中文系,当时我本来想举的例子,什么时候能比得上北大?现在看来很容易。

这种老的学科因为发展慢,发展慢很容易堆积一大堆的学霸,学霸一堆积,前进的道路都堵死了,年轻人就起不来。什么学科发展很快?年轻的学科,那些没有学霸的,年轻人很快就能起来。

刚才杨强也提人工智能,他是个很快速发展的学科。并不是说我要全面对标,跟哈佛对比,我是对标新兴学科,抓住新兴学科。其实这个东西有没有一个比较?有,就是你成立系的时候,数学、物理、英语,你这些教育不行,那你这个学校肯定不是一个好的学校。但是在此之外,你如果想所谓的超越,你得要设立新兴学科的重点投入。

你问我自己愿不愿意来?其实我特别地期望来,为什么我这么说?你想想我以前在河南长大的,后来我去美国又去了德克萨斯,经常有人说,你从哪里来?我特别不太好意思说,因为河南人和得州人名声都不是特别好,不像一说江西人,这么高大上。

所以你看,但是我这个人之所以在得州待了几十年,现在又在昌平待了十几年,因为我很享受我做的事情,所以大家想要一个做很长时间的学术领导,不是今天是北大,明天又是西湖,后天又是深圳一个什么研究院这种,那你找我。

第二我说,如果深圳如果有2倍的资金,是不是可以重新做一个像北生所这样优秀的地方?我说这个事情不难,模板都在这儿,北生所,我们也总结了一些经验,但经常被别人驳回,这个经验其实很简单,你有足够的支持,给年轻人自由。其实我都不说把最好的人招进来,因为你也不知道谁好。但是你要给他创造一个文化和体制的环境,同时又有一个成长的机制,这个地方肯定是要会越来越好的,所以就怎么样的科学标准,选什么人。

西湖大学这么高调,南科大怎么办?

饶毅最近有一个重大事件,十一和我和几个人都参与了,支持建设西湖大学,马化腾同志没有捐过南方科技大学,捐过西湖大学。当然有一个很重要的,西湖大学在规模上对标加州理工,办学方式上希望吸收洛克菲勒和斯坦福的优点,这是西湖大学很明确的。

西湖大学是我们支持建立,我们义务的,奋不顾身把名誉都丢进去建,所以不要攻击我们,想想我们的牺牲。

现在我们工作很少了,我们主要是理事会了。西湖大学的兴起有人提出两个问题,一个问题跟我们无关,但是跟大家有关,说为什么这么高调?他高调是因为西湖大学需要让所有潜在捐款人和潜在学生知道,它是得到国家正式支持的,国家定义的叫新型的国家支持的大学,如果不反复进行宣传,有些人可能不来上学,有些人不敢捐款,所以现在跟大家说要大胆捐款和去西湖大学上学,国家是支持的。

但同时带来一个问题,说西湖大学这么蓬勃兴旺,南科大是不是快没了?因为我们十一拿的是国家钱,他不需要宣传我们是国家支持的,这是一个问题。西湖大学起来了,南科大是颓废了?还是怎么样了?另外既然我们讨论深圳能不能赶上旧金山湾区的高等教育和高技术产业,其当然会自动想,西湖大学它不能对标斯坦福,规模上没那么大,那么南科大是不是有对标斯坦福的想法?两个问题,一个是在国内新型大学不但涌现,南科大发展趋势,第二个国际上,在深圳对标湾区情况下,南科大是不是对标斯坦福大学?

陈十一:这两个问题都很尖锐,第一个我先告诉饶毅,告诉大家,我帮助建西湖大学,损失惨重。市里主要领导把我找去,说十一你是不是要走了?所以我告诉他,我是帮忙不添乱,帮着义工。

第二个,西湖大学跟南科大不一样,我们早建6年,我只要保持6年领先,就可以了。所以我们鼓励西湖大学在追赶的路上,前面有目标,这是第二句话。

第三句话,今天你看我们都是北大、清华、国外院士,我给深圳提个建议,怎么追斯坦福,很简单,你给我100个亿,我把台上的同志们今天都留下。第二个把每年我们选出来未来科学奖得主都请到深圳南科大,很简单,对不对?所以大家想一想看,深圳整天花钱一会儿建这个大学,一会儿建那个大学,很简单你先给100个亿,先把这些得奖同志都留下来。

我最近从霍普金斯回来,纽约市有一个市长他最近做了一个伟大的事情,给了40个奖给霍普金斯大学的教授,今天我跟吴优秘书长讲一讲,吴优出点钱,王强出点钱,马化腾支持一下,你们搞一个基金,我们就挑战北大清华,把他们留下。刚才讲什么时候南科大数学超过北大,我觉得很简单,把田刚请来,我们就超过了。这是第一个问题。

我以前是北大武侠协会会长,那时候整天组织一帮人看金庸小说,因为当时没钱,去书店借书,所以大家凑钱,成立了一个武侠协会,武功靠什么?一个是内功,内功就是国之重心、核心技术。

第二条是要有特点,粤港澳大湾区要有中国的特色,至于说你能不能真的超过硅谷?什么时候超过斯坦福?最近讲AI,整天讲AI人类弄得没活干了,人类以后被AI所奴役,我就保证你永远不会,因为这是线性的看法,而我是做非线性理论的,学数学的。他们做统计物理,到一定以后人类会控制人工智能,最后是一个博弈。我们是不是要超过斯坦福?是不是要超过硅谷?我们50年以后论英雄。

饶毅:我们现在总结,深圳应该努力,在四十年内赶上旧金山湾区的科学和高技术产业。既然过去40年深圳的经济起飞,今后40年理应科学和高技术产业迅猛发展。

我认为有三点很重要:一流的高等教育、优质的医疗服务、丰富多彩的文化艺术。还有其他重要因素,但我们今天讨论这三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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