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年纪越大,时间过得越快?有六种理论可以解释

[英]大卫·班布里基/著 周沛郁/译
2018-05-25 17:21

【编者按】

时间的流逝真会随着年龄的增长而加速吗?不过上了一定年纪的人也很难否认类似这样的体验:曾经觉得小学读五年或六年已经太长,而工作后六年时间一眨眼就会过去。英国科普作家、剑桥大学临床兽医解剖学家大卫·班布里基在《中年的意义》一书中介绍了六种理论来解释这一现象,澎湃新闻经授权摘发这部分内容。

中年人经常思考的一件事就是时间。当然,孩子们对抽象的时间概念很有兴趣,喜欢讨论日子、星期、季节是如何慢吞吞地流逝的。年轻人继续在有限的一天时间里应付、协调他们得做的所有事情。然而,中年时,我们和时间的关系呈现出一种新的味道,一种新的紧迫感,当我们退后一步,看着宝贵的时间是多么容易流逝的时候,我们开始以一种接近直觉的方式怀疑自己到底还剩下多少时间。虽然大部分的人还可以好好活上几十年,但这并不意味着我们可以忘记时间,反而更可能让时间显得更珍贵。中年人注定不会很快死去,但对于未来的不可预测性,我们有着比年轻时更深刻的体会。

随着年纪渐增,时间似乎过得更快,像在嘲弄我们似的。时间这种主观流逝的特性,让中年的情况糟糕许多。几周过去了,几乎没有人注意到;数年过去了,时间流逝的速度无情地增加了。我写下这段文字的时候,真的是五月吗?感觉圣诞节不过是上星期的事。还有,为什么我的小女儿在每一个秋天到来的时候都会感到惊讶,好像她几乎不记得上一个秋天了,上一个秋天已经埋没在她的记忆里了?在我70多年的人生历程里,我真的也不假思索地虚度光阴了吗?

时间加速的现象似乎非常普遍,世界各地的人都悲叹时间的流逝,甚至在古代文献中也提到过。当我问我的大学学生时,他们一致同意,时间不像小时候那样慢悠悠地过去了,不过,18—20岁的年轻人很少觉得自己的时间不够用。相较之下,步入五六十岁之后,时间逐年缩短的感觉开始令人不安,甚至觉得不公平和恐惧。那么为什么我们年纪越大,时间过得越快呢?

回答这个问题之前,我恐怕应该先承认,谁也不确切地知道为什么时间会愈走愈快。对主观时间的研究老是过时地绕到哲学、历史和科学上面,感觉像是道听途说的、难以捉摸的,并可能是很棘手的。但是,有些思想家想过这个问题,偶尔也投注了实验性的敏锐观点,我想向你们介绍六种解释这种现象的理论。

理论一:加速的是这个世界,不是你(世界加速了,而不是你)

有人认为,随着年龄的增长,时间的加速是外部世界和文化事件以一种更快的速度发生的结果。

我们习惯认为,12000年前的生活规律固定( 正不正确是另一回事),农业发展前的每一个世代都承袭前一代,并继续用同样的方式生活下去。或许从前人类的生活方式只会随着环境失衡或变动而缓慢改变,活不到100年的人其实无法察觉那样的改变。之后,随着农业出现,人类生活改变的速度变快了,短短几千年之内出现了部落、财产、文字和帝国。从此,文化和科技的创新逐渐加速累积,造就了今日的我们——姑且称之为进步吧。而这个过程的确加速了,过去10年内,科学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发展,我们借着科技达成一些从前会被当作心电感应的通信方式。世界文学艺术变化如此之快,以至于很少有足够的时间让一个可欣赏的作品被分配到任何一种“主义”中,而这些“主义”正是早期创作艺术的源头。

草间弥生作品

的确,人类生活改变的速度呈指数增加,不过,中年人和今日文化之间日益增大的断层,真的足以解释主观的时间加速吗?我觉得未必。首先,没什么证据能证明随着人类文化加速改变,这种现象变得更明显——古希腊人对这种现象的感觉和我们一样强烈,不过当然,会写这类东西的古希腊人可能比大部分的人对加速的“智能进步”更敏感。话说回来,我的学生的年龄完全能跟上当代文化和科技的发展步伐,而他们也体验到了主观时间加速的情形,因此在我看来,这背后的因素和文化无关。文化的改变也许使得时间加速对中年人的主观冲击稍稍恶化,但不大可能是主要的成因。

理论二:这完全关系到我们感知到有多少时间过去了

至少在19世纪末之后,思想家就试图计算时间随年龄而加快的实际速度。

有个论点是,对个人来说,我们感知到时间流逝的速度,和我们开始长期记忆的时间相关——也就是大约三岁开始。换句话说,累积的记忆愈多,时间飞逝得愈快。这不大算是时间加快的原因,倒比较像观察的心得。这种想法看似不错,却有个问题。首先,这表示我们的第一项记忆形成的那一刻,时间流逝的速度应该极其慢(因为没有记忆,所以时间无法流逝),我可不确定所有三岁小孩在时间冻结的一刻都有过永恒神秘的体会。其次,我确信早在留存到成年期的第一个儿时记忆之前,儿童们就拥有过许多其他的记忆,只是那些记忆没留存下来。在这种计算方式中,那些记忆算数吗?

80后的童年记忆(图片来自网络)

从这个理论加以延伸,可以说我们感觉到的时间流逝速度,会和幼年之后流逝的主观时间总和(而不是实际的时间总和)成比例。我得承认这种想法容易令人困惑,看到这里,或许可以停下来想想:这意味着,“童年时代”一年的流逝会比“成年时代”一年的流逝,对随后的时间流逝产生更大的加速作用,因为“童年时代”似乎持续得更长。这种理论也许显得错综复杂又混乱(主观时间的速度取决的是先前主观时间的总和),不过,数学家有办法处理这种事,而且有个公式可以计算任何实际年龄的主观时间速度。

但是,我们可以由一个理论推导出数学公式,不表示这个理论正确。这个数学公式并没有告诉我们,为什么时间流逝的快慢感觉会和我们累积的经验有关——不论是客观、主观还是其他情况。它顶多是试图描述一个现象,而不是加以解释,而且似乎也没有描述得很好。有些研究用问卷调查过去的事感觉是多久以前发生的事,研究的结果虽然很符合这项理论,但是另外有些研究针对的是过去的时间间隔给人的感受,那类研究就不那么符合这项理论了。

理论三:我们扭曲时间,以免担心个不停

这项理论说明的是我们如何操纵自己对时间的感知,以此来改善心理健康,或是反过来屈服于死亡逼近的焦虑。

人到中年时,常常觉得我们来到人生的十字路口,这个人生阶段的特征之一就是,它真的是中间点。我们40岁了,发现自己的人生大概过了一半(或是三分之一,这是我在40岁生日时过度乐观的声明)。不论我对中年的态度多么正向,我都不能忽略,40岁以上的人终究比他们出生时更接近死亡。难道因为这样突然意识到“剩下的时间”,时间就显得更宝贵了吗?我们明白这件事之后惊慌的反应,是更关注、更恐惧地看着宝贵的时间一年年过去,所以才产生主观速度吗?

其实,研究已经证实可以测量人对死亡的感觉。有个热门的办法,是让志愿者看一条直线,告诉他们,线的左手边代表他们出生的时间,右手边代表他们死亡的时间。接着要他们在线上标示出,认为自己目前所处的位置。如果预期的右手“死亡点”使用人寿保险公司所使用的信息来计算,就会得到一些有趣的结果。例如,女性做这个测试的准确程度比男性高,男性通常觉得自己离死亡比实际更遥远。此外,两性的年纪变大时,会开始认为我们和死亡的距离比实际遥远。其他研究甚至显示,人会主动调整自己对生命的认知,以免过度担心死亡。我们似乎把负面的记忆推向遥远的过去,预期中的负面事件则推向比实际发生时间更遥远的未来。

那么,积极管理我们人生中的感知时间框架能解释为什么时间会加速吗?这项理论有个大问题:它并不符合人们表达的感觉。有些人比一般人更担心死亡,但他们对死亡的焦虑和感知时间加速的程度,似乎并不相关。

人们害怕死亡;时间会加速。但这两个过程似乎互相独立。死亡焦虑可能让时间加速变得更可怕,但它并没有导致时间加速。

理论四:我们的记忆扭曲了,因此扭曲了时间

我们都知道记忆会骗人;如果记忆是我们感应时间的重要依据,那么这是否能解释为什么时间也会骗人呢?

我们大多对最近的事件记得比较清楚,久远一点的事则记得没那么清楚。我们天生对刚刚发生的事件记得比较清楚,对事情发生的顺序,以及它们和其他近期事件的关联有着更清晰的认识。所以,我们对过去一两年有个清楚的时间架构,这段时间内发生的事都彼此吻合。但只要回忆那之前的事,相关记忆就逐渐变得支离破碎。我们虽然记得那些事,但常常必须借助技巧和辅助记忆,来厘清事件发生的先后次序。例如,我用重要的基准点(像是孩子出生、搬家),校正5—20年以前发生的小事件的相对时间。我对那些小事件记忆犹新,但我不记得它们发生的确切时间顺序。

据说这种时间感知缺失的情形会造成一种错觉,让人觉得时间流逝的速度变快了。最近的时间不可否认地比较井然有序,但这项理论认为,这种连贯性会让人觉得时间过得比较快。最近的时间主观地“压缩”到比较短的时间框架只是因为井然有序、结构清楚而且还是最新的吗?相反地,对于我们更遥远的过去那些混乱无序的时间结构,大脑会将其解读成延长了时间的信号吗?

20年前,王菲和那英演唱《相约98》

不过,人生可能比这还复杂,因为我们对过去事件的时间感知似乎会随着年龄而改变。这种情形在主观回忆外在、世界性的事件时最明显了。如果要中年人快速估计一个事件发生在多久以前,那么他们会一贯地低估流逝的时间。当然了,他们拿重大的人生事件当作对照基准之后,会修正这个错误,计算得比较精确,而且,他们常常被自己先前的估计错得那么离谱而吓到。以我自己为例,我常常很惊讶自己听的音乐是20多年前录音的。我总觉得那些音乐听起来很耳熟,都是当代的音乐(也许就是因为这样,所以我目前还会把旧流行音乐和新流行音乐的分界设在1975年左右, 也就是我6岁的时候)。相较之下,老年人恰恰相反,他们把外在事件放置到久远的过去,仿佛想把它们置于某段早已遗忘的青春牧歌中。或许中年人没那么热衷于和青春牧歌保持距离。

不管你觉得这项理论如何,我们会操纵记忆,那些记忆也会操纵我们,这点无疑是有道理的,而记忆是定义我们感知到的生命过程的主要依据。

理论五:新鲜事比较少

时间加速的第五个理论和新鲜感有关。大家都有这种经验,第一次做某件事情,感觉比以后做花费的时间要漫长。在新学校或新单位的第一天,甚至假期的第一天,时间似乎过得慢吞吞的。还有,个人事件那种骇人、令人印象刻的新鲜感,甚至可以延长时间,常有人说他们身陷险境的时候,几分之一秒的时间会戏剧性地随着主观意识而夸张地延长。

新鲜感造成的时间延长是种常有人描述的现象,可以在实验室中研究。请受试者估计自己接受一连串刺激的时间长度,结果显示,比起重复刺激或不明显的刺激,他们感觉新刺激持续的时间更久。其实,只要是一连串有点重复的刺激,头一个刺激似乎就足够造成主观时间延长。当然,我们的大脑为什么会进化成如此运作,并不难理解。比起熟悉的刺激,陌生的新刺激需要多加思索,所以大脑给这些刺激更多主观时间也合理。相对之下,预料中的平凡刺激几乎可以不加留意,统统略过。

我们年轻时,事事新奇。你还小的时候,许多事情都是第一次经历。即使不是全新的体验,你也还在专心探究新的应对方式。所以有人认为时间随着我们长大而加速,是因为我们比较少遇到新事物——中年人的世界很好预测,而我们大脑的反应方式让我们加快参与这个世界的速度。早年的生命因为新挑战而延长扩展,中年的生命却因缺乏新经验而在眼前压缩。

那么,为什么新鲜感会影响我们对时间流逝的主观感知呢?或许完全是记忆的关系。或许中年人需要储存的记忆比较少,我们的大脑认为发生的事变少了,也就是流逝的时间没那么多。或者,也可能新鲜感和大脑内部时间感知的联结非常直接。或许时间感知其实取决于外界的新鲜感,是新经验让我们感知到时间在流逝。

然而,这些以新鲜感为根据的理论有些麻烦。例如,很多人说,童年和青少年时期的经历,在本质上比之后的人生经历更生动、更持久。但这两个年龄群体(尤其是青少年)常常抱怨无聊。我们都知道无聊或在等待的时候,时间慢得不可思议,但是主张青少年时期的人生因为既新奇又无聊,所以缓慢流逝,这样说不通。新鲜感和无聊应当是相反的概念吧?何况无聊对主观时间的影响很矛盾:一星期的无聊时间慢到令人痛苦,但回想的时候因为没什么事发生,这一星期似乎又几乎消失在记忆中。

另一个重要的因素可能是享受。比起新鲜感,享受或许更接近无聊的相反概念。我们都知道,时间在享乐时飞逝,但是几星期让人乐在其中的忙碌日子,在记忆里却比那段时间前后的单调日子感觉更长。这些日子在当时虽然转眼就流走,但事后却感觉过了很久。

因此,主观感知时间的依据似乎混合了新鲜感、无聊和有趣。还有,我们在做某件事时流逝的时间,似乎未必与我们回顾时感觉花费的时间一致。

我们进入中年时,对时间的注意力或许也会有本质上的改变。中年人的孩子长大,事业安定下来之后,他们就有比较多的精力思考时间在宏观尺度上的流逝—他们可以坐下来,看着时间嘀嗒走过。不过,中年人的人生和年轻时比起来,比较受制于例行公事和必要的琐事,所以中年人或许很少有机会积极思考他们在微观尺度上的时间利用。因此才有中年的诅咒——蓦然回首,发现时间在我们不经意时流逝了!

现在的时间,过去的时间,新的、有趣的、无聊的事物逐一出现,主观时间看起来愈来愈支离破碎。人类脑袋里真的有时钟这样的东西吗?

理论六:我们拥有不少时钟,但正确运作的不多

这项理论是大多数科学研究的基础,关系到我们大脑内时钟的研究。

有明确的证据可以证明我们的大脑内有一些时钟,其中至少有一个非常准确。头脑的下层有个神经细胞的时钟回路,叫作“视交叉上核”(suprachiasmatic nucleus),它以相当规律的24小时为间隔运作——主要就是这个时钟,让我们的活动和睡眠模式按照每日的循环进行。例如,有一种突变的仓鼠,视交叉上核会用到的一个基因改变了,如果它那个改变了的基因是成对的,那么它的活动周期就会变成20小时。(神奇的是,如果只从双亲之一遗传到一个突变基因, 那么它就会觉得一天有22小时。)视交叉上核的时钟准确得惊人,很多人惊奇地发现,他们可以训练自己在早上闹钟响的几秒前醒来。然而,虽然这个每日时钟是我们最准确的内部计时器,但是它派上用场的机会却有限—毕竟有史以来,人类大多可以靠着太阳起落而知道什么时候该起床,什么时候该睡觉。

撇开每日时钟不谈,通过心理时间估算时间短于一天或长于一天——没有外部的昼/夜的实证存在——似乎是一个更容易出错和神秘的过程。至于我们怎么估算这些时间间隔,有项理论认为,我们脑中有其他不停走动的钟,这些钟类似视交叉上核的每日时钟,各个都由三个部分组成:一个“嘀嗒响的钟摆”、钟摆的计数器,还有记忆中过去经历的时段,这种记忆能让人比对计数的结果。另一项理论认为,我们没有特定的主观时钟,我们的时间感知比较笼统——只是累计计算大脑做了多少事,或是在一定时间里接收到了多少信息。

当然了,第二项理论可以解释为什么我们兴奋或无聊的时候,时间似乎会压缩或延长,不过,这项理论也可能对中年时的时间计算产生某些影响。例如,我们先前知道了,随着中年人的感官变迟钝,进入大脑的信息减少,所以这会使每天看起来不那么充实,因此回顾起来似乎时间流逝得更快了?我们也知道,中年人身体的新陈代谢效率会降低——所以大脑活动变慢,可能让外面世界相较之下改变得比较快?然而,中年人睡得比年轻人少,醒着的时候比较多,的确可能抵消这两种效应,他们每天可能会有更多的感知和更多的思考。

这些推测都不错,不过如果我们试着评估不同年龄层的人怎么估量时间,那么会发现什么呢?很不幸,这种方式有个问题:事实证明,原来估算时间的方式不止一种。

第一个方式是,你可以要受试者回顾及比较几段时间间隔,并且要他们估量一段时间有多长(可能是几秒或几分钟)。这类实验的关键是,要等到受试者经历了那段时间之后,才能让他们知道自己要做什么。在要求他们估算时间之前,必须对他们隐瞒此次实验的目的。虽然年龄并不是这些“回顾的时段”多么精彩或无聊的重要因素,但中年人和比较年轻的成年人比起来,似乎明显地高估了过去那些时间间隔的长度。这个结果很有趣,因为这是我们第一次有明确的证据证明,中年人大脑里的时钟和年轻人大脑里的时钟速度不同。不过,这个结果其实不符合“时间随着年纪变大而加快”的现象,因为那样的话,中年人会觉得不久之前的时间流逝得比较快吧!

研究人们对时间的估量,第二个方式是要他们经历一段时间之后,立刻重现那段时间的长度——用他们的指头敲出来。男人跟女人比起来,敲出的时间间隔容易太短,不知他们主观上急什么。另外,年龄变大之后,敲出的时间间隔则会太长。思考这可能代表的意义,非常有趣。这会是我们小尺度的计时能力随着年龄增长而衰退了吗?的确有证据证实,估量时间的能力会衰退,或许甚至在中年以前就发生了,而个体身上退化的程度,可能会与某些脑部前额叶区域的大小变化相当。

第三个估量计时能力的方式,是要志愿者“算出”时间间隔——没收他们的手表,然后请他们算出特定秒数的时间间隔。结果很惊人:有项研究请参与者算出10秒到300秒的时间间隔,计时的速度明显随着年龄而增加。平均来说,20岁的人估计得颇为准确,不过准确度在中年时下降, 到了60岁,人们会砍掉大约30%的时间间隔。这个结果很有趣,不过,显然又违反了直觉——如果中年人的内部时钟加速了,那么外在世界不是应该感觉进行得更慢,而不是更快吗?

估量不同的时间间隔,结果更令人困惑了。有项研究是让受试者算出1到20秒的时间间隔,结果显示中年人没有那种加速的情况。这不禁令人怀疑,计算10秒以下和10秒以上的时间间隔,可能是完全不同的处理过程。我们现在的确也有明确的证据,能证明在不同的时间尺度里估量时间,可能会动用大脑中不同的区域。如果我们针对这么接近的时间尺度还有不同的时钟,那我们怎么可能由此推知出结果,继而了解中年人如何主观评估人生的月和年是怎么过去的呢?

我之前就承认了,我们还不知道为什么中年人的时间过得比较快,但这现象仍然是人生迷人但不可言喻的一个重要部分。毕竟我们的人生发生在不断往前且无法阻止加速的时间洪流之中。

正如我们所看到的,研究数据显示我们会为了不同的目的,而使用不同的计时方式。估计每日、一日之内和一日以上的时间,各用到不同的时钟,一个钟是负责事件发生当时的时间,另一个钟则是负责事后回顾的时间。这或许解释了为什么有时中年人对时间的感觉不一致——日子很漫长,一年年却呼啸而过,突然间一切似乎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有件事倒是很明确,除了24小时间隔运作的视交叉上核时钟之外,不论我们研究的是哪个钟,都看得出中年人不大擅长估量时间。对我来说,这种情况的意义重大:中年人不擅长估量小尺度的时间(或许大尺度也是如此),是因为在进化的过程中这并不是重要的能力。自然世界充满了可以不可思议地精准预测日子、月亮周期、潮汐、年,甚至素数倍数的生物,但中年人自身对于时间的预测都无法规范。据推测,在我们之前的几千代狩猎采集者中,做出重要的决定,如知道何时该攻击羚羊或与潜在的伴侣打情骂俏,并不需要估量任意的一段时间间隔。也因此,大自然从来没有让中年人很擅长这种事。

不过,中年人的人生主观加速的情况仍然是非常普遍的现象,这点还有待解释。为什么自然选择拣选出的人类,在中年时会觉得人生呼啸而过?这种惶惶不安的感觉进化究竟有什么进化优势?

为了回答这些问题,我想提出一个推测。当人类还是儿童或青少年时,他们的时间是由自身发育和挣扎求生的努力组合而成的。早在一万年前,人类在儿童和青少年阶段不久之后就会成为父母,而成年人的时间被僵化、没弹性的育儿责任占满了。不过,人类进入中年时,持续提供食物或关爱给后代的责任不再大量占据他们的人生,而他们的时间相对之下突然属于自己了。他们可以有深思熟虑的新选择,改善自己、亲人和家族的状况。驱使他们做出那些选择的是一种新的感觉——人生有限,未来他们对人类社会的贡献也可能有限。我认为,时间加速是为了让这些选择有种急迫的感觉,让我们自觉地退后一步,思考未来的生命。不过,当然了,别退后太久,因为我们还要活过许多有创造性的日子。

有些人会说,心理现象就如中年人眼中自我生命的结构和意义一样,非常明确而微妙,无法进化——无法被粗蛮的自然选择力量形塑。

《中年的意义:生命的蜕变》,[英]大卫·班布里基/著 周沛郁/译,低音·北京联合出版公司,2018年5月
    责任编辑:饶佳荣
    校对:刘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