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单|汶川十年

苏黄米
2018-05-12 09:49
来源:澎湃新闻

2008年5月12日下午14点28分,中国四川汶川。突如其来的大地震整整持续了75秒,当大地暂时恢复安静的时候,地壳运动的中心地带已经面目全非。

即便对于幸存者来说,地震也是一场噩梦。经历过汶川地震的羌族女孩胡晓霞说:“在许多个被噩梦纠缠的夜里,我都会用最细腻的思维重构当时悲惨的情境,将死亡来临时每个人的不安与惶恐事无巨细地展现出来,一遍遍强迫自己对鲜血淋漓的过往习以为常。我实在非常想要赋予地震中的所有死亡以意义,就好像有了意义以后,那些生命就不会消失得那么突兀与空洞,那些绝望和疼痛就能够因注定会升华而勉强被接受。”

《北川往事》,四川辞书出版社,2018年4月

因此,她选取了10位普通又平凡的主人公,对地震前后北川的人和事进行了真实与虚构交接的书写,完成文学作品《北川往事》。她用文字记录了书中10位平凡人的回忆与现实。

他们在日常生活里幸存者都是普通人,喜怒哀乐如常,只要不主动提起,就没有人知道曾经发生过什么。但即便如此,他们也深切地知道自己与其他人有异。每一次情绪波动都可能因2008年的死亡印记变得不受控制,直到最后无论是快乐还是悲伤,都指向了绝望的“5•12”。

书中有一位叫“小范”的羌族自治乡男孩,地震发生之前在北川中学读书。他曾和所有的同龄孩子一样,偶尔担心自己不上不下的成绩,也有一些情窦初开的小心思,与投契的同学十分热络,不合的则嗤之以鼻。

地震过后,小范和班上仅剩的男生被组织起来营救被困的老师和同学。看着横七竖八的尸体,小范心里知道他们死了。“死了就是不在了,就是不会活着了,就是说以后除了刻在墓碑上的名字和镌刻在脑海里的回忆以外,再也见不到他们了。死了就是说你喜欢的人你再怎么喜欢也不会再出现了,就是说你讨厌的人你再怎么讨厌也不会再出现了。他给眼前的死亡替换了无数种同义词,可是脑袋却好像生了锈似的明白不过来。”

小范说,自己永远不可能会感谢地震,但人是需要寻找意义的生物,如果硬要说地震给自己带来了什么,或许就是对生命无常的理解和对生而为人的珍重。

《汶川十年》,湖北教育出版社,2018年5月

地震过后,高位截肢的孩子们过得怎么样?

《汶川十年》选取5·12汶川特大地震中成功获救,但高位截肢的60余位孩子作为访问对象,记录他们的爱与怕,伤害与救治,奋斗与爱情,分享他们生活的点滴。过往 10 年,这些震后幸存的学生和他们同时代的 90 后一样,面对青春期叛逆、高考、就业等一系列问题。他们学会接受自己的不完美,他们选择站起来面对世界。这个过程之艰苦卓绝,不亚于任何一次生命的长征。

“震后,我想得最多的是死亡。面对灾难巨大的冲击,我怀疑过生命的意义。我一直觉得‘活着是为了更好地死去’这句话说得很有意思,当你把死亡当作活着的一部分的时候,心里面也就豁然开朗,那时我也长舒一口气,算是迈过了那道坎。” 16 岁的张凤说;“曾经以为, 17 岁时,我会在北川中学的废墟下失去生命……现在,我坐在轮椅上,用以前从来不可想象的方式,感受这个世界。” 17 岁的郑海洋说;“天堂和地狱究竟有多远我们不知道,其实相比之下,我觉得活着就是天堂。”刘敏说;“无论过去多久,这一天都是人生中有重大意义的一天,不应沉迷于伤痛,而应铭记重生的不易。”王丽说。

《汶川十年》的作者做了十年的记录。“某种意义上,他们已经不单是记录者,而是和书中那些闪亮的灵魂一样是重建者。”

《孩子?孩子!》,东方出版社,2018年5月

《孩子?孩子!》的作者是震后参与再生育项目的专家和医生。汶川大地震后,仅四川就有8000 多个家庭失去孩子,其中有6000多个家庭有再生育一个孩子的愿望,而且这个群体多是 35 岁以上的高龄妇女,她们由于各种原因生育困难。为了帮助她们,胡丽娜、毛萌、黄萍三人投入到再生育这项重建生命的软工程中,六年如一日地为再生育家庭服务。

三位专家和医生决定分享那些应该被记住的再生育的感人故事,同时在记录中反思。“地震造成几千个幼小的生命瞬间蒸发,这是生命不能承受之重。这些父母的生活里,没有按下暂停键,但按下了静音键。没有商量,没有迂回,孩子就这样走了。所有的喧闹、忙碌、紧张、困顿、压抑、隐忍,连同它们所换回的那种叫天伦之乐的美好,统统消失了。在中国的传统家庭观念中,基于养儿防老和传宗接代的考虑,孩子不仅是血脉的延续,也是精神的寄托。”

据作者回忆:在成都市计划生育指导所,几十对来自都江堰市向峨乡的失独夫妇已经不再哭泣,他们每人手中都抱着一件孩子的遗物,围着那张椭圆形的大会议桌呆望着推开的门,每一个人看上去都神情呆滞、表情木讷。憔悴灰暗的脸上,两只眼珠深陷在空洞的眼眶中,白中带青,没有一丝一毫的生气,看起来不但失去了生机,更像是失去了灵魂!他们手中抱着的那一件件遗物,似乎在无声地诉说着一个个令人心颤的故事。一位家长捧着一张奖状,奖状上清晰的字迹是“××同学,在全校诗歌比赛中荣获一等奖”……一对夫妇,丈夫捧着一张照片,彩色照片上一个大眼睛的小男孩正俯着身子蹬着滑板向前冲,而此时此刻的妻子则抱着那只孤零零的滑板,紧紧的,紧紧的,无论如何也不松手!一位母亲看上去如祥林嫂之神态,口中无休止地重复着一句话:“我们宝娃见人就笑,我们宝娃见人就笑……”

只有让他们再生一个孩子,重新组成一个完整的家庭,才能从根本上抚平他们心灵深处的悲伤,重新燃起生活的希望。然而,总共有8000多个失独和伤残家庭,其中有生育要求的家庭6000多个他们有些人还存在结扎、安环、孕龄偏高、生殖疾患、妇科疾患等各种生育障碍,有的家庭还因地震成了单亲家庭,医生们任重道远。

《我走过震后的汶川——一个地质学家的“5.12”记忆》,四川辞书出版社,2018年1月

面对地震灾害,官兵冲在前线,医生冲在前线,地质学家和建筑师也冲在了前线。2008年5月12日14时左右,地质学教授刘兴诗正在北京一个单位的楼上办公室里。由于连日奔波,身体疲倦,脑袋有些昏沉,坐在椅子上就不由自主闭上了眼睛,迷迷糊糊打了一个短短的盹。做梦也想不到,就在这一盹的时间里,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大事情。几分钟后,当他睁开眼睛醒来,满办公室的人都转身看着他,一个姑娘郑重其事地同他讲:“刚刚你们成都发生了地震。”

他是地质工作者,深深明了这个震级意味着什么。77岁高龄的他多次进入灾区调研,走过龙门山,走过银厂沟,走过唐家山……经历着一次次余震,提出对堰塞湖是不是保留的意见,思考如何警惕二次地质灾害。其间两次受伤,得到兰州军区、沈阳军区野战医院处理。书中不仅有当时地震的地质结构及成因的分析和专业的重建意见,还有作者的所见所闻,献血车前排着长队的人群、满载救灾物资的私家车,废墟里的两只猫、善良的小黄狗和“猪坚强”……这不仅是一本专家手记,也是一本考察随笔与生命感言。

《5•12汶川特大地震纪念馆设计与建造:与自然的对话》,同济大学出版社,2018年5月

法国文豪维克多·雨果将建筑喻为“砖石之史书”, 因其虽本是遮风避雨之棚屋,但随着文明与历史的沉淀,逐渐以其建造工艺及精美细部凝结出人类与城市文化的晶体。地震过后,一些建筑倒塌了,一些建筑又拔地而起。建筑作为被规划的空间,充斥着人们的记忆。纪念性的建筑,更是具有制造集体记忆的功能。

创伤如何被提及与记忆?自然与人如何平衡?《5•12汶川特大地震纪念馆设计与建造:与自然的对话》是一本记忆之书,也是一本探索之书。在书中,建筑师从建筑设计的视角详细介绍“5•12汶川特大地震纪念馆”这一纪念性建筑的项目立意、“自然、简朴、生态、科学”的设计方针、空间组织手法、建筑选材、建造过程,以及工程建成后的管理者、参观者的反馈;从中折射出当代建筑设计理念的进展,以及公众对建筑理解力的提高。

当大地震后满目疮痍出现在眼前,有的房子倒了,有的房子还完好,特别是知道倒塌的北川中学教学楼下面还掩埋着无数少年的尸骨,再看看被摧毁的北川老县城,结论就只有一个:“这里不能再建造房子了!”这是一种专业的思考,更是一个普通人面对自然威力的理智反应。

北川纪念馆像是一道裂缝,源于大地艺术的设计概念。大地艺术通过作品微妙介入自然之中,蒋我门带入人与自然环境的对话,探讨人与自然的关系。从“裂缝”这一地震刹那间留在大地上的永恒印记获得启示,纪念馆的设计以大地艺术的造型策略再现“裂缝”主题,在铭刻于大地之间的“裂缝”中,回忆灾难、祭奠逝者,思考生命与自然之力的关系。

正如在2010年12月27日,纪念馆建设正式开工的前一天晚上,建筑师刚刚到达绵阳,面对当地记者解释:建筑设计中没有灵感,后来被称为“裂缝”的构思主题缘自第一次踏勘基地时的直觉。因此,当人们爬上纪念馆对面的悬崖,回头望,纪念馆怎么看也不像建筑,它没有突出地面的形体,也没有期待中的建筑立面,它更像是一次特定事件留在大自然中的痕迹。

    责任编辑:彭珊珊
    校对:张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