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当年｜《非常突然》：从TVB到电影，需要一个黑色结局

编者按：这里是一个怀旧剧场。

《非常突然》，上映于1998年5月28日。

几乎是同样的主创班底，银河映像制作公司在1998年前后推出了《暗花》和《非常突然》两部风格差别很大的作品。监制都是杜琪峰、韦家辉，导演都是游达志。凭借这两部佳作，银河映像完全打响了自己的品牌。

杜琪峰、韦家辉，都是来自无线电视台，都是有十数年影视从业经验的创作人，前者善于导、后者善于编。两人于1996年成立银河映像制作公司后，分别导演了几部影片，已经在业内有所瞩目。而来自马来西亚的导演游达志，青年时也在无线电视台工作，可算是杜琪峰的后辈，此时也成为了银河映像公司的中坚力量。

这不是银河映像创作组最成熟的时期，却是最生猛、最凌厉的一个阶段。他们在不断尝试新风格，也在磨合班底。之后，不仅连《暗花》这样极端黑色的作品再也没有了，连《非常突然》这样风格“突然”的作品，也不见了。其后取而代之的，都是杜琪峰主控的、如黑泽明般老成沉郁的影片，银河映像也走向了新的创作阶段。

导演游达志，1998年后离开银河映像创作组。现在在大陆拍摄了包括《三国机密》、《无心法师2》等多部电视剧。

《非常突然》，几乎是一部地道的港产小品，描写了重案组警察生活和追踪劫匪的故事。这类影片并不罕见，无论是陈德森导演的《点指兵兵之青年干探》（1995），陈木胜导演的佳作《冲锋队之怒火街头》（1997），或是林超贤导演的《G4特工》（1997），几乎每一个青年导演，都会以一部商业化的动作群戏在业内确立自己的位置。这类影片有惊险刺激的枪战爆破场面，虽然比不过好莱坞大制作的复杂，仍然有一定可观性；而本土群星演员的表演，更是让香港观众觉得亲切。那时TVB仍然处于黄金时期，为电影工业输送了大量演员；动作群戏的模式，也与流行剧集《壹号皇庭》、《妙手仁心》多有类似。多线索人物，有的有爱情、家庭的烦恼，有的有对事业升职的渴望，人物之间亲疏有别关系复杂，面对职业挑战却都能表现出一定的专业精神，属于非常好看的一类职业剧。

港产警匪片又一经典之作，甚至是陈木胜导演过的最好的作品。

《非常突然》，大致围绕了两桩劫案展开，穿插以两位警长（刘青云 任达华饰）和咖啡店女招待（蒙嘉慧饰）的三角恋情，并辐射了另外几位警员的日常生活。从构架来看，可说是“谈谈情破破案”相当典型的TVB剧情模式。

然而特别的是，本片拥有一个令人惊讶的黑色结局：在完美击毙了一批悍匪，警员和观众都觉得会愉快收场的时候，警员们突然和另一批原本看来业余的匪徒在街头遭遇，惨烈枪战之下，双方无人生还。

冷静而克制的画面，反而让人不寒而栗。

这个结局，可能受到另一部名不见经传的美国影片《赤胆追凶》的影响。那部影片改编自FBI的真实案例：警方在追踪两名罪犯时遭遇激烈枪战，造成了FBI历史上最严重的人员伤亡事件，也成为了FBI的重点研究案例，改变了美国警方用枪的历史。那部影片，曾于上世纪90年代在央视《正大剧场》播出过，给观众留下了深刻印象。

如果影片在80分钟结束，那么愉快和轻松的剧情并不会让观众觉得有多么震撼。但这个10分钟的结尾，造成了全片整体节奏的逆转。不仅切题“非常突然”，再反观全片，会发现一切编剧的设置，都在为这个结局做铺垫。

影片开始于蒙嘉慧的视点，在电视上看到一众警员侦破案件成功；同时也结束于蒙嘉慧的视点。因为这个全部主角牺牲的结局中，需要一个哀悼的亲人来引领观众的情绪。

开场温柔的音乐中，女主角看着电视里的警方报道，有暗恋的意味。谁能想到最后的结局又是如此惨烈？

几乎全片都在淫雨霏霏的日景中展开，刻意营造压抑的氛围，和《七宗罪》有几分类似。而结尾的意外，却发生于一个晴日，造成了剧情上的一种反差。

雨是全片不可缺少的一个元素。

两帮劫匪的案件，从第一段巧遇就有了交汇。但其后的发展一为明线着力展示，一为暗线缓慢铺就。影片刻意强调一批劫匪的疯狂暴戾，两次大的枪战、两处残忍的犯罪现场都在为警方和劫匪的决战造势。另一批劫匪的犯罪谋划，则巧妙安排在这批劫匪的犯案之中，而造成了警方疏忽，也为最后的剧情走向埋下伏笔。

再以“非常突然”的主旨来扣题，三位主演的感情戏也是这样兜兜转转。起初暗示蒙嘉慧暗恋任达华，后来却变成刘青云，造成了意外幽默的氛围。然而这样的复杂过程，却无疾而终，让人如鲠在喉，加深了对结局的震撼感受。

结局女主角在新闻中看到了所有警员殉职。与开篇相似的玫瑰色场景中，突然打起了结尾字幕。在日常宁静的掩藏下，残酷的情节更让人难受。

这个结局固然精妙，但全片的编剧构思精巧，更是造成结局反差的原因。吃第四个馒头觉得饱了，是因为前面还吃了另外三个。

三个馒头之中，肯定还包括众多演员表演出的人物个性。刘青云的淘气顽皮和任达华的老成持重，拉开了个性，也形成了人物有趣的反差。而许绍雄、黄卓玲等几位配角的戏份虽然不多，却表演可圈可点，也在日后参与了大部分银河映像公司的作品。

任达华和刘青云

事实上15年后，在杜琪峰“北上”拍摄的《毒战》中，最后一场大战也与《非常突然》类似，不期然间警匪在街面上演了一场惨烈的短兵驳火，几乎全部阵亡。

然而那个结尾却远没有《非常突然》让人印象深刻。其中一大原因，就在于之前的剧情中警方面貌远远没有呈现出令人喜爱的亲切感。由于对大陆公安的不熟悉和其他显见的政策原因，《毒战》中的警察几乎没有相对轻松的玩笑状态，甚至连明确的牺牲结尾也没有。虽然没有脸谱化，但也缺乏了个人魅力。这也对比出《非常突然》在人物的展现上的不俗功力。

如果编剧想要杀死一个正面人物，必须先让观众喜欢他，否则就是浪费了一个角色的死。

《非常突然》，围绕一个黑色结局，构建了看似日常实则严密的剧情结构。即使在主题上并无高深隐喻，却也引发了观众对人生无常的唏嘘和感慨。作为商业片来说，这种结局是异常残酷的，却造成了本片在一众港产警匪片中鹤立鸡群，沉淀出了跨越时空的魅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