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尬癌”患者：我连乳房都没有，怎么会得乳腺癌呢?

·乳腺癌防治宣传的时候，一般都关注女性，这容易造成一个误解，似乎男性就不会患乳腺癌，其实也不少。100个乳腺癌患者里，会有1个男性乳腺癌病人。

·男性患乳腺癌的原因，并不非常清晰，相关研究尤其是前瞻性研究极少，治疗缺乏客观、准确的临床证据。目前研究发现，BRCA突变、 家族史、年龄、雄激素/雌激素水平失衡等可能是男性患乳腺癌的高危因素。

三阴性乳腺癌有了更精准、便捷的诊断方式：仅仅通过增强磁共振影像资料、无需穿刺，便可精准预测患者的分型分类；一张小小的病理HE染色切片，就能明确分子分型和关键治疗靶点。

近日，复旦大学附属肿瘤医院精准肿瘤中心主任、乳腺外科主任邵志敏教授团队联合多学科团队的两项研究分别在美国《细胞》（Cell）杂志旗下期刊《细胞报告·医学》（Cell Reports Medicine）、国家自然科学基金委旗下期刊《基础研究》在线发表。

这为三阴性乳腺癌的临床诊断研制出了智能方案，也是实现乳腺癌精准治疗的一次进步。

男性乳腺癌（male breast cancer，MBC）是一种大家较为陌生的疾病。

世界卫生组织国际癌症研究机构（IARC）发布的全球癌症负担数据中，2020年，乳腺癌以226万新发病例超过肺癌，成为全球发病率最高的癌症，该数据也显示，2020年女性乳腺癌新发226万例。

发现了吗？乳腺癌的数据中，并不包含男性乳腺癌患者。

复旦大学附属肿瘤医院肿瘤预防部主任郑莹教授说，男性乳腺癌估计被归到其他肿瘤中了，主要原因是，这些预估数据是根据前5年（即一个周期）能够收集到的所有合格数据来推算的，但由于男性乳腺癌是罕见病，报告质量参差不齐，估算依据不足，所以就没有单列，也没有放进乳腺癌数据中。

男性乳腺癌（male breast cancer，MBC）是一种大家较为陌生的疾病。统计数据显示，2019年美国新发 MBC）2670 例，死亡约500例；2015年中国新发MBC 3800例，死亡1200例。它和女性乳腺癌一样，发病率也在逐步上升。据SEER数据库，即美国国立癌症研究所（National Cancer Institute）建立的大型肿瘤数据库显示，美国男性乳腺癌的发病率从1975年的0.85/10万，上升至2014年的 1.43/10万。

患者存在强烈的病耻感

丈夫确诊后，医生建议立即手术，张女士想找亲友借点钱，十分为难：“怎么开口呢，这种病……”

办理住院手续时，护士最初以为她是病人，“我爱人在一边，低着头，都不好意思和护士说话”。她在电话里的声音断断续续，似乎想要说更多的话，但又犹豫该不该全部说出来。

刻意压低的声音背后，除了对爱人疾病的担忧，更多的是无法对他人言说的压抑。丈夫得的是乳腺癌。到现在她也搞不明白，怎么他会得这种病呢？

怎么会得这种病？这也是男性乳腺癌患者确诊后的一致反应。美国著名音乐经纪人马修·诺尔斯（Mathew Knowles）几年前确诊乳腺癌，他说自己最初的反应也是为什么会得这个病？他在媒体上分享自己的故事，是想告诉大家：男性也可能患乳腺癌。

绝大部分男乳腺癌患者几乎都保持沉默。一位男性乳腺癌患者表示，除了医院的人和家人，没人知道他的病，这样的话，大家还能跟以前一样相处，也自在。

郑莹教授回忆某次参加某个肿瘤防治活动，在场的一位男性讲述了自己的抗癌经验，郑莹觉得他的分享非常精彩，就详细问了他的情况，包括患何种癌症。没想到对方期期艾艾，最后才低声说自己得的是乳腺癌。

“这已经是非常勇敢的患者了。”在郑莹的印象中，这是第一个在她面前透露自己是乳腺癌患者的男性。

汤玲玲、彭昕等人的研究曾经对部分男性乳腺癌患者进行了深度访谈，结果发现，男性乳腺癌患者存在强烈的病耻感。

他们会对自己的病情感到尴尬和不自在。

一名39岁的患者说，他在病房里会拉着帘子躺在床上，不出去，因为病房里都是女病人，只有男家属。

一位41岁的病人做完第一个化疗回家后，有亲戚来探望，他非常不舒服，感觉亲戚们来就是“为了八卦自己这个奇怪的病，感觉他们看我的眼神都跟以前不一样了”。

一些患者可能会因此隐瞒病情，拒绝一些原本正常的社交，甚至逃避或逃离。一位患者说他从医院回家后，遇到的街坊邻居都问他病情，这让他非常烦躁，索性搬去乡下的一个房子住，那里没人知道他的病，自在多了。

100个乳腺癌患者里，有1个男性

病耻感，即患者因为罹患疾病而产生的负性情绪体验或羞耻体验。男性乳腺癌患者产生病耻感的主要原因，主要源于对该疾病的偏见或刻板成见。

比如，来自亲友们的偏见。有个患者说，自己患病后，有几个年长的亲戚来探病，居然向他太太打听，是不是他年轻时生活不检点，从其他女性那里传染上乳腺癌。

在确诊前，绝大部分患者也认为乳腺癌是女性的疾病，所以自己患上乳腺癌是非常丢脸的事。一位55岁的男患者直言，“自己一个大老爷们儿得了一个娘们儿的病，脸都没地方放了”。

另一位患者介绍，在老家医院看病时，医生说可能是乳腺癌，他立马就火了，骂医生胡说八道，后来到大医院确诊了，他仍然难以接受，总认为医生搞错了。“我连乳房都没有，怎么会得乳腺癌呢?”他想不通。

为什么男性也会患乳腺癌？邵志敏教授在《防癌真知：听大咖谈癌症筛查与预防》一书里有较为详细的解释。

邵志敏教授说，乳腺癌的发生是由于乳房细胞内出现恶性肿瘤组织，男性也有乳腺组织，所以理论上男性也会罹患乳腺癌，但由于男女生理结构的差异，男性罹患乳腺癌的几率大大低于女性。

他介绍，乳腺癌防治宣传的时候，一般都关注女性，这容易造成一个误解，似乎男性就不会患乳腺癌，其实也不少。100个乳腺癌患者里，会有1个男性乳腺癌病人，即男性乳腺癌占乳腺癌总体的1%左右，“我们医院治疗过的男性乳腺癌病人，估计不下五六百个。”

数据显示，2017年上海有52例男性乳腺癌确诊，同期女性乳腺癌是5989例。从临床看，罹患男性乳腺癌的患者大多是中老年人。

男性患乳腺癌的原因，并不非常清晰，相关研究尤其是前瞻性研究极少，治疗缺乏客观、准确的临床证据。但目前研究发现，BRCA突变、 家族史、年龄、雄激素/雌激素水平失衡等可能是男性患乳腺癌的高危因素。其中，年轻男性患乳腺疾病与肥胖、饮食习惯有关系，而老年患者多数与长期酗酒以及口服激素类药物有关。

邵志敏认为，男性罹患乳腺癌，除了遗传因素，和肝功能受损有关。

肝脏承担着男性体内雌激素的分解等转化任务，具体来说，进入人体的雌激素会在肝里进行灭活，对男性而言，雌激素通过肝的灭活之后转变成雄激素，女性的话，雌激素会在肝里灭活，以维持雌激素的正常水平。如果肝出现问题，转化就会出问题。所以，男性乳腺癌和肝病有一定关系，比如肝炎、酒精性肝炎、酒精性肝硬化等。

外源性雌激素的摄入，也导致男性乳腺癌的风险上升。邵志敏印象中，有个年纪较大的患者，每天吃一种以卵巢为原料提炼的补品，结果吃出了乳腺癌。

死亡率是女性患者的1.19倍

就像所有的乳腺癌一样，男性乳腺癌目前尚无确切的致癌原因。邵志敏说，它不像宫颈癌，HPV感染就是明确的致病原因，只能说乳腺癌的发生是多种因素不断积聚，综合作用的结果。

除了高危因素（雌激素、遗传等）之外，营养过剩、肥胖、高脂饮食、过度饮酒等是其中的因素，所以要提倡健康的生活方式，包括健康的饮食。

和女性乳腺癌相比，男性乳腺癌的治疗情况有一定的差距。

2019年9月，《美国医学会杂志·肿瘤学》在线发表了一项研究结果。该研究比较了男性和女性乳腺癌患者的总死亡率，发现男性患者的总体死亡率是女性患者的1.19倍。

乳腺癌的早发现早治疗，能够极大地改善或提高5年生存率，但该研究发现，许多男性乳腺癌患者在确诊时，或者在检测时，就已经是中晚期，甚至发生了转移。

男性患者总体生存率比女性患者低，有两个原因，一是很多乳腺癌患者就诊时年龄较大，另一个原因，也是最主要的原因在于，男性对乳腺癌的认知较低，觉得只有女性才会得乳腺癌，以至于平时忽视自己的乳腺健康。

即使发现乳腺异常，许多男性患者也没有及时就医。研究发现，所有的男性乳腺癌患者的就医时间几乎都有延迟。

一个患者回忆，洗澡的时候，他摸到乳头旁边有个硬硬的小豆子，当时想可能是上火了，也没有怎么在意。肿块不消散，8个月后，他去医院，确诊，“没承想是癌症啊，要是知道男性也会得乳腺癌，我当时就要去医院了，也不至于耽误这么久。”

公众对该疾病“无知”的原因，也在于这些知识或信息无从得知：不仅针对公众的男性乳腺癌科普知识少见，就连相关研究也不多，一直以来都研究不足。

以“男性乳腺癌”为关键词，发表时间设定为2010—2021年，检索万方数据库的话，得到880篇文献。同样的刊发时段，以“乳腺癌”为关键词，检索同一个数据库，得到的文献多达104140篇。也就是说，1000篇乳腺癌文章中，只有8篇和男性乳腺癌有关，大大低于男性患者在乳腺癌患者中的占比——百分之一。

郑莹建议，对于男性（尤其是中老年男性），平时注意自查，如果乳房摸起来成疖状或出现硬块，就需要去医院检查，以免耽误治疗。

邵志敏也认为，早发现，治疗效果好，复发率也低。无论什么类型的乳腺癌，其危险因素都是和雌激素有关，所以就预防来说，就是把雌激素稳定在正常水平，这是一个预防和筛查方向。

“除了高危因素（雌激素、遗传等）之外，营养过剩、肥胖、高脂饮食、过度饮酒等也是其中的因素，所以这个角度来讲，也要提倡健康的生活方式，包括健康的饮食。”邵志敏说。

（作者黄琳，系《防癌真知》作者，上海抗癌协会癌症预防与筛查专业委员会委员）

参考文献：

1.      http://europepmc.org/article/MED/35805063

2.      https://www.heart.org/en/news/2019/10/02/entertainment-exec-mathew-knowles-i-have-breast-cancer

3.      https://www.nature.com/articles/s41598-021-04342-0

4.      Rebecca L. Siegel,Cancer statistics 2022.CA Cancer J. Clin.72:7–33（2022）。

5.     郑莹、黄琳：《防癌真知：听大咖谈癌症筛查与预防》，上海科技出版社，2022年版。

6.     汤玲玲, 彭昕.男性乳腺癌患者病耻感的质性研究【J】. 中国社会医学杂志. 2022（4）：165-16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