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定西:高地之瓮(之三)

2022-08-09 20:54
甘肃

以下文章来源于兰州画魂 ,作者北辰

兰州画魂.

随笔杂谈

幽薇怀古-莫建成

油菜籽熟了的季节-陆志宏

莫晓松作品

三、陇中画院、莫建成美术馆与张家庄

一块土地不管荒凉还是富庶,对于艺术家来说都是未开垦的处女地,陇中更是一块宝地,埋藏着自然的、历史的、人文的无数秘密;定西的画家在守土有责的文化自信中,重新整理我们与自然、现实、历史的关系,力求做到本土文化符号和自身理想的统一,这样的成绩是有目共睹的。十几年前,作家陈新民针对这一现象,撰写《小地方,大气象》一文刊发在《文艺报》上,末一句这样写道:“从他们画中,看到的是一个正在发生深刻变化的定西,同时也是一个美不胜收的定西。”换句话说,发生深刻变化的,是定西艺术家立足本土、放眼世界的文化视野;美不胜收的,是他们深怀乡土情怀创作的大量精品力作。基于此,在谈他们的创作时,我并没有忘记追寻背后的原因,比如,“工作室现象”既是定西画家走出去的标志,也是人文蔚起的象征。今天活跃在定西画坛的画家们,大都通过“工作室现象”的淬砺,书写了各自“能以精诚致魂魄”的艺术人生。诗人顾城说,“锁没开是因为钥匙没有转动”,走出去的另一动因是“走进来”的转动。

兴隆远眺-王铭

上世纪八十年代,艺术界先是劲吹“西北风”后掀起“寻根热”,定西这个陇海线上的节点城市很奇怪地成了关注对象,若论及丝绸之路沿线的历史重镇,它的分量甚至不及一个小县城,很难成为首选之地,我能猜出的原因除了马家窑文化,就是它的苦甲天下——它的昔日的辉煌和“艰难的繁殖”。早期来定西采风、辅导、交流的艺术名家有王文芳、石虎、关玉良、富中奇、蒋悦、权伍松、李洋、任惠中、王珂、张宝松、韩敬伟、唐勇力、赵卫、范扬、邹立颖、尼玛泽仁等,他们带来的艺术新风,对定西画家的影响是重大而无形的。影响最大的当推王文芳、石虎二人。早在1982年,王文芳在定西、平凉一带考察,创作了一批以石窟、烽燧等历史遗迹为题材的作品,视觉形象恢宏雄强,从西部山水中开拓出符合时代气质的汉唐雄风,影响了一大批甘肃画家。石虎由陆志宏陪同深入民间二十多天,探索西方立体主义与民间艺术的嫁接与融合,在定西创作的《旧世碑铭》参加第六届全国美展引起争议,该画造型夸张扭曲,画面人物充斥着的死亡气息和生的挣扎,承载着百年民族苦难对人的精神造成戕害的沉重历史。张兴国的立体空间意识,王继先、韩君等人的超现实梦幻特色和装饰性效果,无不受其启发。

母亲河畔-潘瑞

2007年,时任陇中画院院长陆志宏策划、组织了“陇中景象——定西市油画作品展”,参展画家有颜重鼎、张卫平、张兴国、曹瀚、陈小雄、王继先、韩君、陆志宏、张四民、胥肇平、刘文彪、陈志平、胡亮、李卫国、高明、陈卫国、张亚晓;第二年又举办了“陇中景象——定西市山水画作品展”,参展画家有王铭、毛文琳、包少茂、包晓钟、刘福、肖长林、张东明、张晓燕、李荣、李永霞、郑鸿学、杨志、潘瑞。从画家阵容及其作品风格来看,同一主题的两次画展均呈现了这片高地特有的“汉唐雄风”的辉煌气质和积蓄已久的力量,是一次对新时期以来定西美术成就的成功检视。山水画传递出大气磅礴、铿锵有力的审美基调,油画作品则用凝重的造型和色调重现历史的厚重和辉煌,尤其是张兴国的《乐土》(1996年)、王继先的《西北八月》《蝴蝶》、韩君的《盛装》等,大胆地借鉴西方超现实主义的空间感,雕塑般的人和植物,呈现的好像是白垩纪时代的景象,或猛然着陆的是另一个星球的异形物,带给人内心的惊悸和视觉上的惊异。

黄河雪早-张卫平

秋风飒飒-肖长林

暖春-李永霞

参展的山水画家中,年轻的毛文琳和李永霞引起了我的注意,他俩带着出道不久初识山水的无畏和灵气,毛文琳借鉴其师韩敬伟的生猛笔墨图绘陇中山水,奠定了笔墨精神符合本土人文气质的内化基础;李永霞的参展作品《梦底凉山图》,把文人画特有的云气、山形做了符号化的处理,用来装饰心中的家园;其后的《春蔼初笼嫩绿时》《暖春》以其特有的古典情怀在地缘山水上迈出了自我确认的第一步。她的业师祁恩进是国内青绿山水高手,在我看来其水墨更胜一筹,山水以篆隶构形,用辛辣而恣肆的草书笔意形成扭转多变的山形结构,让古今之别瞬间消弭于无形之中。当代山水可以在写实上掘深井,但不纠结于写实,写实不是目的;可以像祁恩进一样大写意,但不自得于写意,写意是写实精神的升华。面对写实写意的融合机制,“重构”所遵循的视知觉规律和“物化”思维,同样符合“水墨是家园,家园是心”的审美原则。每个守望“家园”的人都必须找到不同于他人的线索、细节和秘密路径,从这一意义上讲,许多山水画家还需要蜕变,包括李永霞在内。

王盛祥作品

荒原残雪-刘福

时过境迁,对照“陇中景象”的参展画家,在我这次个案研究中再次被提及的国画家张东民、包少茂、毛文琳、包晓钟、郑鸿学、李荣等人,包括王建军、魏振乾在内,在时代承续、体用关系的包容性上,他们的创作显然进入了静水深流、回归民族个性的阶段,某种程度上赋予“重构”这一具有现代品质的绘画概念一种庄子所讲的“吾丧我”、“物化”的中国审美特质。比如包晓钟有关“高拉山”写生作品看上去很写实,但非常懂取舍,懂山水布局的角度、面向和空白的妙用;王建军的山水不乏同样的要素,将山水结体中的书法运笔发挥至极致;包括张东民山水中纷飞的点线构成和笔墨的轨迹,以及李荣笼罩在苍茫景致中的密林、掩映其中的屋舍等等,在在都是牵动人心灵和视觉的引线,如同走在山阴道上总有美妙的发现,让人处于忘我的遐想之中。现代绘画的先驱者保罗·克利说过一句话:“你应该把开始画一根线当作心灵的散步”,的确,一幅画的最高境界就是让我在欣赏时能够忘我。一个挑剔的审美眼光不会落在那些满满当当、一览无余的作品上。

张亚平作品

陇中画院成立前,美术人才主要集中在定西市群艺馆,如陆志宏、莫晓松、张卫平、王盛祥、赵晓玲、杨英俊等人,其中,王盛祥离职前任群艺馆馆长,其工笔、写意花鸟均有自己的追求,仅见的一幅工笔弥漫着浓烈的气息,用墨色、光感塑造冲撞的力量和交错的意境,让生命在弯曲的谷穗和躁动的夜色中呈现出原始而真实的状态,这在花鸟画中是少见的。陇中画院由首任院长莫建成筹备成立。1991年落成后,年富力强的陆志宏走马上任院长其后兼任市文联副主席。画院受编制限制专职画家寥寥无几,但他以笔会和展览的方式,广泛团结了一批定西画界的中坚力量。2009年,陆志宏调甘肃画院任院长助理,陇中画院院长由田向农接任。从此,定西美术进入了一个新的发展阶段。张卫平2004年当选为定西市美协主席,后兼任甘肃省美协副主席,开启了自己从油画到国画的嬗变和漫漫征程。值得一提的是,田向农的版画语言具有强烈的生命形态和符号性质,总是和某种神秘意象和观念发生联系,简练、夸张的形象塑造、超现实构图的象征性等,最能体现一个优秀画家的创造精神。任职期间,田向农虚怀若谷,鼓励同仁进修、走出去办展,推动“彩陶之韵”等重要展事活动,为定西的美术事业做出了贡献。

丝路文本-敦煌·开元九年-陆志宏

鱼龙变-一个不同版本的神话

可以这样说,陇中画院的建立,在定西美术发展史上无疑是一个标志性事件,它的存在就像一面旗帜,发挥了桥梁和纽带的作用。不论在职还是离任,陆志宏从来没把自己当局外人,在定西美术上的事功有口皆碑,然而在美术专业领域,仅凭一腔热忱是不够的。早在1988年至1990年,陆志宏赴中央美术学院民间美术系学习深造,其后又参加文化部举办的欧洲绘画材料高研班。古人讲“士之致远,先器识而后文艺”,赴京进修的经历不仅开阔了眼界,而且树立了他一生奉守的“化野为文”的艺术信仰,这一信念深刻地影响了他的创作,并赢得了人们的尊敬和信服。在定西工作的20多年间,陆志宏多次参加文物普查工作,随时随地考察和搜集民间艺术。由他编纂出版的《甘肃宋元画像砖》(与陈履生合著)《陇中剪纸》《甘肃民间皮影艺术》《甘肃民间木偶艺术》《临洮——中国西部历史文化名城》(合作)等著述,填补了本土文献学意义上的民间美术空白。著名作家、文化学者冯骥才致信盛赞他的业绩:“你对陇中文化贡献很大”,“陇中文化,无论其地下文物,还是民间艺术,都具有源头的性质,这是东南沿海地区可望而不可及的。”

在阿万仓草原-陆志宏

黄河岸边-陆志宏

一项有价值的工作溢出效应是多方面的。民间艺术素养赋予陆志宏一种深沉的情愫,说明艺术实践只有在生命的根源处汲取力量,才能形成自己的文脉和格调。基于长期的田野调查和源于厚德载物的乡土经验,陆志宏的油画语言就像织女手中的云锦,以短皴密植的点线造型造成视觉空间的混溶效果,给人宁静之感。看他的作品就像站在高处,遥望北方长满五谷的锦绣大地,会想到一粒种子的梦,在和大地翠绿金黄的誓约中,完成了从成长、成熟到回归内心的全过程。在写生状态中,陆先生从中提炼出的独属于自己的“晚秋境界”,分明将中国思想中的忧患意识所生的“敬”和民间艺术所应有的“仁”,双向贯注到审美主体之中,所以,他的笔触和色彩才显得那么宽博、纯正和朴素,有着一种不动声色的内美品质。在持续深入的开掘中,在题材上逐渐形成“丝路”和“乡土”两大方向,前者以《丝路文本—敦煌·开元九年》为代表,后者以《油菜籽熟了的季节》为代表,总之,他的油画风景一任时光慢慢沉淀,细细雕琢,将日月精华吸收和内敛为深沉的感发,由此形成了醇美温润的审美风格,同时也证明了一个道理:本土文化符号在画中不是标签化和符号化,而是像血脉一样融入其中。

山居图-张晓燕

庆忠油画作品

5月中旬,腾出时间开启定西之行,一路考察,所获甚多。了解到在过去几十年间,陇西师范、临洮师范为定西的中小学美术教育和专业机构输送了大量师资与创作人才。油画家庆忠先生曾长期在临洮师范执教,油画创作继承吕斯百、杨鸣山的弱纯度色彩观,画风优雅恬淡。如今活跃在画界的曹瀚、韩君、魏振乾、刘文彪、张少华、陈小雄、蒲志俊等人在不同时间段亲沐教泽,受益良多。上世纪六七十年代,甘肃日报社著名版画家裴广铎先生下放定西期间,不仅利用个人专长依托市群艺馆开办美术培训班,而且依靠个人名望在定西举办全面名家美术作品展,黄胄、周思聪等人名列其中,书写了定西文化史上浓墨重彩的一笔。与此同时,李巍从甘肃人民出版社下放通渭期间,和在中学任教的张守忠一起办班培训美术人才,在那个知识匮乏的时代,让有天赋的年轻人接受了相对正规的造型艺术训练。在他们的指导下,其中一些人如何钰、王铭、张东明、张兴国等人走上了专业美术创作的道路;另一部分人沿着尊师重教的路子开班授徒,同守斯文一脉,传播美的种子,形成良好风尚。

忆写东山-杨志

当我这次有幸考察临洮、渭源、陇西、通渭等地,发现美术馆成为各地最奢华的地标性建筑,在办班条件上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各类展览接连不断。就在我写这篇文章的五六月份,临洮县美术馆正在举办跟敦煌相关的主题性展览;“红色记忆·第五届定西市女性美术双年展”在各县区开始巡展;临洮、渭源、陇西三县书画联展在陇西美术馆开幕;在安定区,张四民以个展终结了自己的人生,却把惊叹号留在了人们心底……据说,定西举办的省内市州和外省市的美术交流展,一年不下数十次,当别的艺术形式稍感乏力之时,唯独美术界喧响阵阵,尽显“繁华”之境。2012年,通渭建成闻名全国的书画城,一年一度的通渭书画文化艺术节成功举办了十一届。在书画还没有完全沦为商品的年月,通渭保持了“耕读传家”的理想生活模式,人们相信崇尚艺术可以将普通的观者转变为具有道德感的群体。九十年代贾平凹来通渭,在散文《通渭人家》写下他的观察:“在通渭,字画更多的是普通老百姓自己收藏,他们的喜爱成了风俗,甚至是一种教化和信仰。”

家山不碍白云飞-梁宗文

熟悉定西美术的作家陈新民说:定西是传统文化的“富矿带”,以马家窑文化、辛甸文化、洮岷花儿为代表的民间艺术,传承着古代文明,也锻造着现代艺术。一个突出的原因是,像裴广铎、李巍这样的播火者代不乏人。通渭、陇西山川毗连,明清以来皆为人文昌盛之地,两地的书画名家如李南晖、牛树梅、王了望、李朝栋等名重一时,布衣出身的画家更是不知凡几。在通渭榜罗,有位叫阎焕炜的乡贤曾求学于北京法政大学,是通渭最早接受新文化教育的人,1935年返乡办起了“通渭榜罗第五高级小学校”,穷苦人家出身的张维垣才有幸步入学堂,于1945年考入杭州国立艺专,据说是新中国成立前甘肃到京沪一带进修的6名学生之一。入校后,张维垣好学多思,成为黄宾虹信赖的“左右手”。1948年临别返乡之际,黄宾虹做山水画相赠,题款寄语:“维垣学兄将返朔方,南游文艺得以传播广漠,西北古物、图画、文字出土,可资参考者近今较多,智识沟通当为孟晋,写此诒之。己丑八十六叟,宾虹。”张维垣曾在通渭短期工作,后调天水,于1983年殁于车祸。1987年,张维垣遗作展在兰州举办,观者如堵,引起轰动。

竹雀图-莫建成

白梅-莫建成

陇西自古至今一直是定西书画重镇。陇西文化馆和陇西美术馆更是人才济济,仅中美协会员就有十多人。新上任的县文旅局局长许贵祥也是一位画界里手,所画花鸟属于文人画一路,品貌不俗;原陇西书画院(美术馆前身)院长、陇西县美协主席梁宗文,兼擅山水和花鸟,其山水作品《家山不碍白云飞》气魄宏大,山石嶙峋如铁画银钩,在淡墨烘染和骨体坚凝之间形成的视觉张力尤其可贵,集陇山的奇崛、雄强和柔美、朦胧于一体,让人从风雨如晦中读出彩虹的故事。陇西还是全国美术界趋之若鹜的风水宝地,近年来陇西采风写生的名家有范迪安、陈钰铭、段正渠、王界山、杨晓阳、周刚、陆庆龙、李晓柱、张谷旻、方向、孙浩、李晓明、刘罡、段铁等,为陇西的美术创作提供了交流、座谈、观摩的条件;跟随名家写生也许启发更大,因为感受的真实性比视觉的真实性更加重要,现场观摩名家写生还可以捕捉主体和客体的同化过程。如今驰名画坛的陈卫国曾从陇西沉淀多年,他的艺术就是在这样的氛围中起步的。5月16日,在许贵祥局长的盛情安排下,上午参观了威远楼和李家龙宫,下午参观莫建成艺术馆。

水仙-莫建成

幽居图-莫建成

莫建成艺术馆绝对是定西美术发展史上的丰碑。2019年筹资兴建,展馆面积4600平方米,一楼陈列近现代艺术大师、当代名家书画精品180余幅。依次看过去,一幅幅作品体现了收藏艺术的恒久价值,剥去了一般主题性展览所附会的“高大尚”伪装,露出了艺术本体的真容,其水平之高平常难得一见,从这一意义上讲,莫建成艺术馆是就近研读当代书画创作的窗口,做好宣传和推广工作,将对本土美术教育、创作发挥积极作用。二楼文物展厅陈列各类陶器、雕塑上千件,学术界流行一句话:读懂中国,必须先读懂中国的传统文化;读懂中国文化,必须先触摸中国的彩陶。彩陶纹饰被誉为史前中国画,它的存在对于中国画如同清风阳光之于大地,失去它的拂动则生机全无,这也是我在本文开头自觉“触摸”和诠释马家窑彩陶的缘由所在。在二楼一角,陈列了莫建成书画精品六十余件,集中了他不同时期的代表性作品,构成了可供系统研究的主干。总之,莫建成艺术馆是一个宝藏,离不开其子莫晓松的一臂之力,是父子两代对历史的交代。

莫晓松作品

莫晓松作品

莫建成在陇西深耕多年,退休前为甘肃省美协主席。造就其艺术气质的原因自然是多方面的。家族的熏陶和浸润首当其冲。祖上莫长泰、莫如珍均为晚清至民国时期享誉西北、身怀绝技的木工大师,渭源霸陵桥、陇西保昌楼成为缔造莫氏家族盛名的历史见证;有关山水、花草、人物的雕花工艺更是造诣非凡,木雕“犀牛望月”堪称精工佳构的稀世珍品,相关实物均收藏在莫建成艺术馆。莫建成不无骄傲地为之坦言:“这是影响了我们几代人成为丹青传人的承续之作。”退休后的莫建成将大量的精力投入到对王了望的研究上,对其散佚的法书多方搜罗钩沉,最终编纂6册面世,功莫大焉。作为卓有成就的花鸟画家,莫建成直接面对的“前辈巨擘”为陇西籍明代花鸟画家边景昭,对他的挑战几乎贯穿了一生,通过深入临摹、研究其院体画风,一举奠定了他不逊于古人的格调高雅、气宇轩昂的形象塑造,在静朗清阔、内厚质正的文化底蕴和正大气象上,莫建成表现出一种躬逢盛世、舍我其谁的艺术自信。

莫晓松作品

莫晓松,1964年生于陇西。在定西市群艺馆工作数年,后调甘肃画院专业画家,现为北京画院副院长。他的起步伴随着上世纪八十年代思想解放的艺术潮流,早期作品《大漠秋风沙》《河西九月天》等,以“孤鸟”的象征性,在地处一隅的西北率先打破了艺术的工具主义和一元化状态,在创作上以远交近攻的姿态和全国优秀的艺术家保持同步,参与到书写当代艺术史的进程之中。在“莫氏花鸟:从人籁到天籁的承传与再造”一文中,我这样写道:“用一个词来描写莫氏花鸟风格,如果莫建成的画风冠之以‘硬朗’的话,那么,用‘缜密’来定位莫晓松的画风,可谓恰如其分。”唯有此时,那只早期的“孤鸟”瘦身为《离骚》中的“鸾鸟”,当技法上的“缜密”画风与类似香草美人的繁复意象迭加在一起的时候,莫晓松的花鸟风标自高,不仅跨越千年的空灵和丰赡溢出画面,而且在山水的架构中呈现出一种深幽、广阔的气度。对莫晓松来说,贯通宋元文人画、魏晋书法、楚辞诗经等文学艺术文脉,开创“水流花开”的世界才是他的终极目标。

杨英俊作品

刘学信作品

莫氏父子两代对定西工笔花鸟的影响是深远的,所谓“桃李不言而成蹊”,形成了人数不菲的工笔画家群体,尤其在承续传统文脉底蕴上均有突出的表现。比如张亚平的花鸟作品既呈现出绚烂多彩的一面,又有静美和谐的一面,一如其为人一样谦和低调;刘学信的花鸟形骨清秀,朴素自然,善于用墨的皴擦点染和干湿浓淡来塑造形体,烘染气氛,在画的白地(空白)与墨的寒色相对比、相调和中,使人感受到介于寒热之间的一种非常适度的温感;杨英俊的工笔花鸟,构图极其细密隽秀,在清雅澹然的画面气氛中,透出一种含而不露的内在风骨;李瑞芬的《百年好合》构图有一种对称平淡中见奇俏的形式美感,工整细腻但不刻板凝涩,祥和秀雅之气透出纸背;王爱国的工笔花鸟在题材上尽可能深入到自然、生活的方方面面,但构图用色讲究意境和淡雅的笔致,“向日葵”系列去掉了生命的火气,别有一种似淡若浓、从容回荡的精神体验。说到工笔,于小芬、姚丽丽、卢芳俏、米凤霞、史景妍、宿菲菲等人,芝兰并秀,难以尽述。总之,新文人画代表人物周亚鸣认为:“美是所有在情感支配中的社会行为及其方式,做事要做得漂亮,美必须因循善,善必须因循道,三位一体,构成文化本体,组成中国人的全部精神。”莫氏花鸟一派典型地体现了这一精神。

张亚平作品

刘学信作品

17日,从陇西回到定西后,一大早和陆志宏、魏振乾、毛文琳、陈红义、女画家陈利民、书法家张文颖相约,一起拜访位于城乡结合部的张家庄庄主张兴国先生。想起自己十几岁时想做一个诗人,二十多岁想圆作家梦,在不断的游走和精神突围中,文学改变了心灵,但很难改变现实,梦想的轨迹和落点早已改变,二十年来和张兴国、陆志宏诸先生的相识、交往,变成了人生中有意义的巧合,成为兜兜转转以美术批评为志业的一大动因。2021年张兴国退休。张家庄的原住户进城了,为了谋取更好的生活而逃离;张兴国住了进来,返身嵌入自己久违了的田园生活之中。张家庄和许多画家的画室没有两样,只是它远离市声喧腾,僻居一隅,除了传统意义上的以文会友,这里不再有外在的胁迫和压力,是一个可以感受真实存在和舒展身心的地方,一个含有过去和现在的极细微的影响的地方。艺术是心灵的原乡,让人有一种精神归属感。在这样的环境和氛围中,在古往今来的巨大空间自由想象、驰骋,张家庄定会迎来新艺术的曙光。

杨英俊作品

李瑞芬作品

张家庄的设计听女主人赵晓玲说,由他们在英国留学的侄女设计,自然流露出中西合璧的风味。它的规划、经营保留了农家院落厚实的土墙。主体是一座高墙单坡钢结构建筑,就像电视中看到的英国那些融入旷野的低矮小别墅,这是一种很接地气的设计方式。步入大厅,整个空间显得宽大空荡,面对高耸的后墙,我想张兴国先生作画时就有了后退思索、徘徊的余地。他的图书资料以及各时期的画作打包放在一旁,等待着拆封。大厅和房前屋后之间开着偏门可以出入,周围有曲径连通、穿行,留出空档的地方有鱼池、菜圃、花卉点缀其间。在屋后相对宽敞的去处,有两株高大的歪脖子杏树枝繁叶茂,挺出在一截残留的土墙之上。大家团坐在树荫底下喝茶聊天,其乐融融。不由人想起陶渊明的《移居》:“闻多素心人,乐于数晨夕。”身旁的魏振乾先生被这种气氛所感染,对我说,定西的画家平常相处比较融洽,相互之间能够坦诚交流,在筹备展览等事项上大家都能齐心协力。我想,这也是形成良好艺术生态的重要组成部分。

王爱国作品

小结

关于定西的美术巡礼只能写到这儿了,本文侧重于谈创作,我所知道和理解的也就这么多。这篇文章只能算作一次对当代定西美术创作的粗线条梳理。

第一部分写了“彩陶之韵、独创性与女性双年展”。彩陶纹饰揭示了形与意的高度凝练和统一,以及中国绘画超时空的结构形式;基于对彩陶纹饰的主观虚拟性和客观针对性的理解,张兴国和李荣造型语言的独创性,从表现对象和自我经验中抽绎而出,而非借他人酒杯浇自己块垒;“文明晨曦·彩陶之韵”定西女性双年展,是一次针对远古先民创造的再创造,参展作品既显示了价值重构的当代性,又是向传统致敬的最好方式。

第二部分以“重构与极度现代中的身体、自然和地方”为题,再次强化了“重构”在彰显绘画的现代品格方面的重要性,梳理了我心目中用新形式表达新经验的画家,发现"重构"和"物化"是一种对立统一关系;把“地域性”换为“地方”,是因为“地域性”已固化为一个单向度的词,唯有“地方”才能体现本土文化资源的丰富性和多样性;处于身体、自然和地方的统一程序中,人的思想和生命感受才能披开生活的琐碎表相,在诗意的境界中感受存在的意义。

第三部分写了“陇中画院、莫建成艺术馆与张家庄”,一个地方要形成良好的文化生态,离不开旗帜式的灵魂人物发挥凝聚和引导作用,莫建成、陆志宏、张兴国就是这样的人。

任何时代独领风骚的画家,都需要在他与现实的关系中把握自身,在这一意义上,在设计风格上中西合璧的“张家庄”具有象征性意义,立足本土、放眼世界,学会和世界上最好的、不同民族的艺术进行对话,从中汲取营养,永远是创造优秀之作的正途。

在这里,向提供帮助的定西的朋友们表示衷心的感谢!

李永霞作品

草原深处-陆志宏

张亚平作品

莫晓松作品

时和年丰-史景妍

洮水生态之变迁-卢芳俏

静之生命-姚丽丽

青山——2-米凤霞

来源丨北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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