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塞俄比亚今日印象

2018-01-13 19:41
上海

文、图 | 曲玉萍

飞机即将降落时,被恩陀陀(Entoto)群山环抱的亚的斯亚贝巴(Addis Ababa),看起来既湿润又富饶,绿得惊人。

由于埃塞俄比亚是进出非洲最重要的飞行中转站之一,航空业极发达,国内各地间形成庞大飞行网络,基本全由埃塞俄比亚航空拥有。

飞机成了最好的旅行工具,机场普遍不大,即使是首都亚的斯亚贝巴的这个博莱国际机场也一样,不过办票和安检程序相当简捷井然,前后左右的旅客大都是欧美过来度长假的或者当地的贸易商。

机场大厅外,一群黑袍男女相互扶持,正用无词的低声吟唱和神秘舞蹈,等待亲人即将返乡的棺椁。桉树和金合欢无处不在,它们默然不语,只在风中把枝叶疯长。

拉里贝拉岩石教堂,岩石教堂中最著名的一座,仿佛上帝直接在红色大地刻下了十字,是正教徒和游客来埃塞俄比亚必来膜拜的圣地

我的向导万迪和司机,早在一边等待。

如今的亚的斯亚贝巴,像极了中国的1990年代初,到处都在热火朝天地建设,到处都能感受到当地人对改善生活的热切渴望,他们对国外充满了好奇,时刻寻找机会,比如万迪,就常指着街头驶过的“力帆”、“吉利”和“奇瑞”向我打听它们在中国的价钱。

作为首都,这里经济现状的确不如中国大城市发达,市容看起来也最多四线小县的规模,可增长速度快得惊人,不容小觑。

未到过埃塞俄比亚的人,往往想象这里 “饿殍遍地”。这种误解,可能来自1980年发生的那次前所未有的大饥荒。

当时为了援助灾情,举办了一个超大型的全球演唱会,迈克尔·杰克逊创作了那首著名主题曲《四海一家》(We Are the World),引 起人们对世界贫富差距的关注,引爆1980年代绿色运动思潮,也将“饥饿的埃塞俄比亚”这种宣传形象深植每个人的脑中。

时隔三十多年,亚的斯亚贝巴的中产阶级 已不再为填饱肚子发愁,开始想要一套公寓,一辆像样的车。街上也有乞丐、乡下来的穷苦农民,但哪个发展中国家没有?

恩陀陀山的桉树林受法律保护,禁止任何形式的采伐,但约有超过 15000 名妇女在此非法采薪背柴,成为当地风景。

从古至今,埃塞俄比亚处于统治地位的主体民族是阿姆哈拉人(Amhara),他们长期过着游牧生活,并没有固定地方作为首都,不同时代不同王朝都会不断更换首都地点。

万迪告诉我,百余年前,如今的亚的斯亚贝巴附近还是莽莽绿色荒野时,孟尼利克二世(MenelikII)的妻子泰图在温泉旁建了一座房子,她非常喜欢此地,成为建城之始。之后,又允许贵族在附近取得土地,及至1887年孟尼利克二世正式迁都于此,历经风云变幻政权交替,这座非洲最高的城,100多年来始终作为埃塞俄比亚的“永久之都”。

在阿姆哈拉语中,“亚的斯亚贝巴”意为新鲜的花朵,是泰图王后的心水之地。虽接近赤道,但气候凉爽,四季如春,周围群山绵延,峰影重叠。

街道随山势起伏,道两旁随处可见桉树,繁茂无比,是这个城市独特的街景。据说,孟尼里克二世定都亚的斯亚贝巴不久,发现这里花虽然很多,但可用做柴薪的树木并不多,作为一个游牧民族的后代,他心中萌生迁都之意。

此时有人向这位君主谏言,与其另觅新都,不如就地广为植树。孟尼里克二世采纳了这项建议,从1905年开始引进生长较快的桉树,号召百姓栽种。同时,由国家廉价提供树苗,免征种植树木的土地税。

在埃塞俄比亚,对木雕手艺人来说,父业子承是传统,外面的农活则往往交给女人去了。

因为领导过卫国战争,成功地赶走了意大利人,这位君主在老百姓心里是如神一般的存在。不到20年时间,桉树不但长满全城,更在城市四周形成一道宽阔的绿色屏障,建筑材料和柴薪问题迎刃而解。目前,亚的斯亚贝巴的桉树林总计有50多平方公里,城市建设所需木材的90%依靠桉树来解决,又被称为“桉树之都”。

我们沿着山道上行,去拜谒山顶的圣三一大教堂和教堂后面孟尼里克二世于此地最早的王宫,那是一处简朴的泥木结构群落,对于盛名赫赫的君主及其王后来说,它看起来跟“富丽堂皇”没半毛钱关系,甚至有些寒酸——但请记住,它可是建在19世纪原始的非洲,那时的亚的斯亚贝巴还只是一片莽原,如此结构完善的圆形建筑可算巧夺天工!

路遇一群矮小瘦弱的当地妇女,个个含胸、背负着重重的木柴。其中一位叫多罗塔的正好停下来道边歇息,我便过去试试,完全背不起来。

多罗塔来自埃塞俄比亚的多兹族(Dorze ethnic group),这个民族的女人以擅长编织传统长袍上的彩色花边闻名。过去的二十年里,除了星期天,她几乎每天都和同伴在亚的斯亚贝巴的恩陀陀山这一带出没。

“丈夫去世后,我一人抚养四个孩子,每 天上午步行一小时到山上拾木柴,十来分钟便能拾完30公斤左右,却需要再步行三小时背到 市场上。”多罗塔的身高不及我肩头,脸上的皱纹和掌中的老茧,都见证一个坚毅的、手无寸铁的妇女,如何用最原始的方法收集树枝,然后凭瘦小躯体扛起全家负累。她通过万迪告诉我,一捆柴售价不到一百个比尔,相当于二十几块人民币,用这点微薄收入,她给孩子们买吃的,送他们去受教育。

事实上,恩陀陀山的桉树林不归私人所有且受埃塞俄比亚法律保护,出于环境保护和可持续发展的目的,禁止任何形式的采伐。 但据统计,约有超过15000名妇女在此非法采集薪材,几乎成了一道“风景”。她们每天要步行30多公里,躲开护林员的追逐,四处收集 树干、枯枝和树叶,然后扎成比自己身高还巨大的柴火捆,下山挨家挨户叫卖,或是蹲在街 角、露天市场边上等待运气。

遁世读经的白衣修士

埃塞俄比亚是目前非洲经济增长最快的国家之一,首都生活成本也随之日涨夜涨。多罗塔一家住在亚的斯亚贝巴大学背后的上城,低收入人群聚居的多兹塞佛(Dorze Sefer),泥土垒的小房子,木头门一开便是嘈杂街市。

女儿正在屋里调genfo(玉米粉)准备全家的主食,那是多罗塔前两天刚用出售木柴的钱买的。她没有时间幻想,只希望自己快点长高长大,可以和母亲一起去背柴照顾家人。

“背柴不是件容易事,好在它没有什么成本。我很感谢它帮我养家,不用去求人。钱很少,但我们不抱怨。我们活下来了。”多罗塔说。

经济发展、环境保护、人类生存,如何平衡三者之间的关系?这个问题在当下的埃塞俄比亚似乎同样迫切。

从万迪那里我获知,WFC联盟 (Former Women Fuel Wood Carriers Association)在恩陀陀山一带已经成立了近二十年,正努力为多罗塔这样的女性和她们的女儿们提供免费的技能培训,比如编织、刺绣、针织以及各种手工,甚至还涉及林业管理和市场营销,期望能为更多坚忍、耐劳的背柴妇女寻找到收入替代来源。

亚的斯亚贝巴依地势高低逐渐建为上城和下城。

上城处在山丘之上,大多是弯曲、狭窄的街道,低收入平民多居住于此地的棚屋,比邻传统集市。下城地势稍低,高楼大厦林立,是现代化商店、餐馆、旅店和政府办公楼的集中之地。下城之南,在通往新旧两个机场的东南部和西南部,是豪华的住宅和漂亮的别墅集中之地,是所谓的“富人区”。

孟尼里克二世最早的王宫是一处简朴泥木结构群落,对当时尚是一片莽原的亚的斯亚贝巴来说可算巧夺天工。

市中心革命广场一带,街道宽阔整齐,高楼林立,广场不远处便是昔日皇宫。一条花园式林荫大道,井然有序地分布着议会大厦、政 府大楼、博物馆、非洲会堂(这座豪华的建筑是联合国非洲经济委员会的总部,也是大部分驻埃塞俄比亚联合国官员的办公场所,同时还 是非联前身非洲统一组织的创建地)、亚的斯亚贝巴大学和大议会等著名建筑。

孟尼利克二世大街的广场上,他身跨战马的高大铜像俯瞰众生。1896年,2万多名意大利侵略军进犯埃塞俄比亚,孟尼利克二世率军民奋起抵抗,击退意军并迫使其签订合约,承认埃塞俄比亚的主权和独立。

当时,在列强瓜分的非洲,除了美国扶持的傀儡国家利比里亚之外,埃塞俄比亚是整个非洲大陆唯一独立自主的国家。它无数次被侵犯,却从未被征服,秉承传统,血性十足。

“我们可是非洲历史上唯一没被西方殖民过的国家。”万迪像每一个埃塞俄比亚人那样,骄傲地反复强调。

广场西南角有市政大厅,连接市政大厅和火车站的大街,自北向南依地势倾斜,车水马龙,蔚为壮观。那些蓝白色的迷你小巴士,是当地的出租车,被称之为“蓝驴”,能容纳至少12名乘客,还有一位司机,和负责收钱、播报站点的售票员。

热钱正在源源不断注入首都,贫民区大片消失,时髦楼群拔地而起。

12 世纪阿克苏姆王朝被阿高人(Agaw)取代,扎格维王朝的拉利贝拉国王建造了十一座花岗岩教堂,直接从花岗岩脉上往下雕刻而成。

Henn Architekten设计的埃塞俄比亚商业银行总部(CBE)去年刚刚交给中建开工,办公大厦较细的长边立面上故意留了个空隙,成为展示这座城市的全新视角,玻璃外墙的低反射率可以使人们能瞥见酷炫的建筑内部。这种开放性的设计一直延续到底层入口处。大厦旁还将建配套项目,一座会议中心和一座大型购物商 场。建筑群周围环绕着下沉景观广场——据说 它将成为整个埃塞俄比亚最高的建筑——随着经济复苏,人们想要“巴别塔”的欲望只会日增夜长。

即使身为首都,亚的斯亚贝巴的大街小巷也大多没有名字,而所有街巷均无门牌号码,认路全靠感性和直觉,或者以地标建筑、众所周知的景点作为参照物,描述起来困难,找起来更困难,迷路成了一件有趣事。

既然没有门牌号码,整个城市就只有邮局而没有邮递员。要想看报,就只有找走街串巷的报童去购买。要想通信,就只有到邮局租用个信箱,自己去开箱取信。这当然只能是少数人才能享受的奢侈。

我的向导万迪不是在亚的斯亚贝巴长大的,但首都工作机会多,大学毕业后他选择安 家于此。他是个矮胖活泼的人,悄悄告诉我许多外国人泡吧的去处,“而且里面好多时髦漂亮妞!”他喜欢说点成人笑话过嘴瘾,一旦我开始打趣他,他便正襟危坐,说自己可是个老实本分人,家里还有老婆孩子和两个佣人需要养。

“两个佣人?!”我很惊讶。

与世界很多国家相比,人工在这里其实一点儿也不贵,甚至可以说“廉价”,付出和回报往往并不成正比。像埃塞俄比亚许多受过高等教育的年轻人一样,万迪能说英语,还有一份收入不错的稳定工作。他头脑灵活,关心经济的动向,看到个什么,就会想拉我一起捣腾“中埃贸易”。由于兼了几份职,忙忙碌碌,随后他又把这事给忘了。他也自豪于国家的过往, 比如埃塞俄比亚国家博物馆。

埃塞俄比亚考古史上最重大的发现,莫过于1974年11月在阿法尔凹地出土的“人类之母”露西(Lucy)。古人类研究中一般只能发现些化石碎片,很少有完整的颅骨或肋骨,露西为进化论提供了强有力的证据。

在拉里贝拉游览的埃塞俄比亚女子

这位人类共同的母亲,年龄超过320万岁,生前却是个20来岁的年轻女性,脑容量非常小,根据骨盆情况推算生过孩子,由于骨骼较为完整,膝盖外翻,被确认为第一个直立行走的人类,也是目前所知人类最早的祖先。

她的名字来源于当时披头士乐队的一首热歌《Lucy in the Sky with Diamonds》。如今她正以一种安静的姿态躺在国家博物馆的玻璃展示台中,与320万年后的人类子孙默然相对。她的前后左右,上上下下,布满各种展品,穿越时间和空间的界限,它们从埃塞俄比亚各个角落走来,以寂静之声,讲述一部发生在东非高原、花般璀璨的史诗。

几百年来,青尼罗河源头上的巴哈达尔都是商贸重地,它在距首都一小时飞行距离的西北部。

从空中看,塔纳湖(Tana Lake)仿佛绿色宝石镶嵌在东非大地。

这里人至今仍以苇草制造独木舟,满载乘客和货物穿梭于各个岛屿之间。

巴哈达尔虽是阿姆哈拉州的首府,城区却不大,周边被一望无际的平原包围,瘦削的农人仗棍,三五成群,步行几里地去干活。千年来,他们维持着这样的原始农耕状态,对经过身边的每个陌生人露齿微笑,充满敬意与好奇。

作为埃塞俄比亚最具规划、最美丽、最安全的城,巴哈达尔正成为非洲奢华旅游的目的地,道边棕榈成荫,鲜艳的花朵四季绽放。

外来投资正源源不断进入,最明显的就是塔纳湖畔起了或者正在起的那些高端酒店, spa、露天泳池、cafe、充满设计细节的房间、 生态友好理念......

我的度假村就在美丽的湖岸边,湖中有两个岛,一个男人岛,一个女人岛。

湖水有种无声的力量,尤其在晨雾之中或在暮色之下,既神秘又美好,是上万种鸟儿聚集休憩的港湾,也是巴哈达尔人赖以生存的水源,是圣母玛丽亚避难地,也是神解救众生的渡口。

一只鹳轻轻举起一条腿儿,静立于一块滩 石之上,仰着头,一动不动,像在认真思索重大人生问题。湖中有人撑一条独木舟,鱼般穿 梭于各岛之间,舟上满载柴木——是刚在岛上砍了柴,要运去岸上的巴哈达尔城中市场。

当地人坚信,偶尔掠过船舷的粉色鹈鹕, 是将幸福讯息传递给人间的大天使,预示着马上到来的好运。苇草如丝,在近处织成绿色纠缠的网。

舟船靠近时,船夫“嗖”地一下跳入水 中,抛出纤绳而后奋力将整条船推向岸边——一切停顿得当,水和汗在他们黝黑脸膛闪亮, 宛如珍珠。

一个男人向我兜售茅草扎成的船模,常年在塔纳湖上穿梭往来的交通工具便是这种茅草船。

千年来,塔纳湖浑然天成的美被无数人津津乐道,岸边居民世代栖息于此早已习惯了它的景致,当地一直没有大肆开发,依然保持着创世纪之初的模样,从未被破坏,从未被污染。活动于其间的人类,仿佛掠过湖面的水鸟,了无痕迹。

17世纪之前,关于世界四大河流之一尼罗河的源头,一直是个不解之谜,因为尼罗河上游分布着许多落差极大的瀑布,人们无法轻易找到其真正的发源地。今天,这一疑团早已解开:

尼罗河上游分为两个支流,一条是发源于维多利亚湖的白尼罗河,另一条则是发源于埃塞俄比亚的青尼罗河,而青尼罗河是尼罗河水的主要来源,它的源头就藏在塔纳湖上游的溪流中。

在塔纳湖下游40公里左右、车行一个小时 的地方,经过了一座据说17世纪葡萄牙人建造的老石桥、一个当地人聚居的小村落、一座绿色小山丘,终于看到传说中的青尼罗河瀑布。它落差45米,水流汹涌而下,开始了几千公里的旅程,直到最后汇入地中海。此时正值旱季,水流不大,但是由于赶巧碰上了水电站开闸放水,悬空彩练,乱珠碎玉,磅礴气势震天撼地。

我在度假村茅草屋顶下避雨上网时,身边来了位同样被雨打湿的年轻小姐,她安静抽烟的模样非常漂亮,长发如藻,脚上趿一双黑色羊皮手工鞋,鞋面上绣满彩色花朵,这双美丽的鞋子立刻引起了我俩的话题。

不消一会儿功夫,米拉就成了我在巴哈达尔最好的朋友。她来自印度的富裕贸易商家庭,在孟买学完设计后对前程产生巨大困惑,究竟该到巴黎、纽约、伦敦这些地方继续深造,还是在父亲帮助下建立一个自己的品牌? 或者成为一个女嬉皮士,周游列国?

这时,她在网络上偶然看到了东非大裂谷以及埃塞俄比亚土著的图片,没有任何征兆地,她与这个国家陷入突如其来的爱情,拉着 自己的男友立刻飞过来旅行。

这场旅行让她看到了太多地方太多人以及太多可能。

“就像春天来临时你看到蔷薇枝条上萌发的芽,你知道一定会发生什么。”恰好巴哈达尔大学正在招聘教授面料设计的职位,虽然报酬极其低,学生的专业对口就业率更低,米拉还是执意留下来,这里是她所知的埃塞俄比亚最漂亮最秩序井然的地方,她对前景充满信心。

为此她失去了男友。 “这是他的损失。”我说。巴哈达尔聚集了各个国家来旅行的人,他们或是匆匆掠过的背包客,或是短居于此的 投资者,或是候鸟般定期从欧美飞来度假的富人,因为这里永远四季如春的天气以及友善的当地人。

不难想象,对于米拉这样拥有无敌脸廓和可爱性格的异域女子来说,在诗情画意的巴哈达尔,机会实在太多。

我得到了来自米拉的礼物:一双设计完美穿着舒适的羊皮手工绣花鞋。由于她忙着工作、社交、与德裔新男友约会,这双漂亮的鞋陪我几乎走遍整个巴哈达尔最漂亮的地方。

当地人最常见的出行方式就是靠走路或者骑车,中国老牌的“凤凰”自行车在这里十分普遍。治安很好,买卖很重规矩,更少偷抢的事情,东正教在此很盛行,经常能望见圆顶教堂和默祈的人们,道德潜移默化着四邻。

我住的地方就有个小码头,可随时乘船出行。塔纳湖放眼望去仿佛汪洋,湖中散落着近百个岛屿。我很想去湖心某处小岛上转转,听说那里曾经在战乱中庇护过埃塞俄比亚逃难的国王,在历史书里相当出名。

船夫来接我,他能说一口流利英语,手边还带着一本厚厚的鸟类专业书籍,准备随时一声口哨呼朋唤友,然后一一向我介绍它们的名字和身上漂亮的羽毛。

从码头出发坐船大约半个小时,我们就经过了“男人岛”(Kabran Gabriel)。

“岛上绝不允许女人上去,有一块牌子上面明确写着不许女士进入。”这规定源于严格的清规戒律,为了修行的僧侣能够专心致志,不被乱了心性,据船夫说,这座岛上连动物也全都是公的!

很快的,我们又经过“女人岛”,不用介绍也知道,岛上绝不允许男人上去,也有一块牌子上面明确写着不许男士进入,这规定同样源于严格的清规戒律,因为岛上住着东正教的女修士。

作为一个爱插科打诨、对“性”话题既热衷又有所顾虑的年轻非洲男子,万迪因此开动了他丰富的联想,虽然他不止一次强调,他是 个笃信宗教的虔诚之人。

我们都对这些岛屿规矩不置可否却心怀敬畏。是的,对于旅行者来说,至今仍被严格遵从的古老戒律,令这些绿色小岛既神秘又悠远,更加激发了内心深处想挑战禁忌的巨大冲动。

船中间停靠一处岛屿,它完全被树占据, 所有树枝几近绵延至水中,水又倒映着它们扭 曲的线条,偶尔有鱼儿跃出水面,去啄枝条上的嫩芽——像是被世间遗忘了许久的地方,没人打扰,无须恐慌。

丛林疯长,之间只有一条泥泞山径,日头透过密密层层的枝叶,金色光芒照耀前路,仿佛神在指引方向。无数野生的咖啡树寂静生 长,结出艳红的浆果。

多少人喝咖啡,却不知道咖啡是埃塞俄比亚献给这个世界最好的礼物。“咖啡”一词,来源于“卡法”(Kaffa),它是埃塞俄比亚一个省的名字。一位卡法的牧羊人看到山羊食用了一种红色的灌木浆果后变得异常兴奋,他感到很好奇,自己尝过后,感觉全身立刻充满能量和活力。

埃塞俄比亚许多知名景点的孩子也会向游客讨要糖果、文具,一旦得到便心满意足。

很快,有关这种神奇浆果的消息传遍各地。僧侣们开始将果实晒干以便向更远的修道院运输,除了食用,他们还泡水饮用,使自己 在祈祷时更为清醒。

后来,咖啡浆果被越运越远,从埃塞俄比亚运到阿拉伯半岛,并首先在也门被人工种植,又从也门传到了土耳其和欧洲,新大陆发 现后,欧洲人把它种到了南美的土地上。

许多传统的埃塞俄比亚人坚信,神圣的岛屿不能种植粮食,但咖啡可以。于是,采摘、 制作和品尝咖啡成了岛上最重要的社交活动,邀请一个人参加咖啡仪式,通常被视作尊重和友谊的标志。

必须地上铺满鲜花,炭炉烧得旺旺的。必须美女主持仪式,生咖啡果烤到焦香,手工捣碎,火上煮开,浓香四溢中,为客人斟上象征 友谊和尊重的浓郁咖啡。

一小碗烘干松脆的大麦粒,金黄诱人,配着炒至喷香的鹰嘴豆,被递到我身边,还撒了少许盐花。

这种配咖啡的传统零食,叫做“科洛” (Kolo),含有大量纤维以及蛋白质,饱和脂肪和胆固醇含量极低,非常健康。入口时,充盈谷物的香,嚼起来相当带劲,连邻座的人都会忍不住被它散发出的那种烘烤过的焦香吸引,抓上一把。

埃塞俄比亚人认为科洛能降低患心脏病和癌症的几率,他们也习惯把它作为客人上门后端出的第一道迎宾小食。或者临走时干脆装一包,让你路上带在身边当零嘴吃。

有岛上人擦肩而过,头顶一袋要去别的岛手工碾磨的苔麸(Teff)。

在世界其他地方,苔麸都只作为一种草存在,这一点从它的中文名字上可以得到印证——“埃塞俄比亚画眉草”,而埃塞俄比亚是全世界唯一食用苔麸的国家,人们世世代代视它为珍宝。

每年7月开始播种,到了11月就可以收获这种植株像小麦、种粒比芝麻还小的粮食了。它们虽然生长速度快,但产量非常非常低,亩产只有小麦的15%,每150颗苔麸的重量才相当于 一颗小麦粒,所以没人愿意花力气去种它,只有埃塞俄比亚人坚持至今。

磨成粉加入水,和成面,放在一个笸箩里摊开,发酵两三天后,蒸成软软、酸酸、表面有小气孔的大薄摊饼。

埃塞俄比亚人几乎每餐都离不开这种用苔麸做成的英吉拉饼(Injera)。可以毫不夸张地说,英吉拉在人们的心目中的地位,就像空气、水和阳光那样,无可取代。

万迪对我说过,他觉得世上最幸福的事,就是吃到妈妈做的Doro Wot,那是一种英吉拉卷炖鸡肉,极其美味,酱必须用加了香草的黄油煸熟辣椒、红葱头、大蒜、小豆蔻、莳萝和姜,再加入鸡肉块慢火炖。

“只有妈妈才做得出那样的美味,若是客人来,英吉拉就会被漂亮地摊放在草编的桌形筐里,上面点缀着五颜六色用来卷饼吃的酱料 和小菜,看着既养眼又开胃。”

好吧,他的描述会让每个听众口水横流,但我绝对不会——那玩意儿完全不是我的菜!

并不是每个外国人都吃得惯酸酸的英吉利,可以说“喜欢吃的很喜欢,不喜欢吃的非常非常不喜欢”,但几乎每个埃塞俄比亚人都会为之狂热,一顿没吃就想得慌,吃起来无论男女老幼都用手,而且都用右手!

为了表示对客人的友好,他们一定会时不时地揪一块英吉拉,卷成毛巾卷的模样递给你吃,“毛巾卷”卷得越大,说明你们的友谊越牢固。

尽管我非常拒绝英吉拉那股子发酵后的酸味,但当万迪把他心爱的食物分一口出来,卷吧卷吧递过来,用真诚的小眼神看着你,谁又能忍心拒绝一卷“毛巾卷”的友谊呢?

被埃塞俄比亚人真心热爱的主食英吉拉配各色卷饼酱料

塔纳湖里到底有多少个小岛?到现在当地人也搞不清楚。17世纪的葡萄牙传教士Manoel de Almeida驾船到湖中数了数,说有21个岛屿, 其中7至8个岛上有大型的修道院。18世纪时詹姆斯·布鲁斯视察湖区时,当地人向他汇报说 45个岛屿上有人居住,但他认为夸大其词了,最多只有11个。

我们的船夫终年在湖上游弋,他说水位在过去400年里下降了6英尺。而每年的雨季和旱季,塔纳湖水位又会起起伏伏,小岛时隐时现,于是每个人的发现都可能不一样。

塔纳湖上的每个岛的面积都不大,但正是这种琢磨不透的神秘,从中世纪开始,便吸引着僧侣前来隐居修行。这好像是普世的现象,当人无法跟自然和命运较劲时,就会跟自己较劲。

于是埃塞俄比亚先民里有点想法、又想不太明白的,便划一叶小筏逐水而来,遁隐岛上苦修,许多人一旦上岛就一辈子不离开。

岛上修行异常艰苦,有的修士甚至生活在半埋的石洞内,仅靠上面的圆孔采光。为了记住耶稣替众人受过的难,他们夜夜睡在地上,或是将自己悬于峭壁,磨炼体力和意志。

万迪告诉我,湖中有岛屿的地方,就会有教堂,前面那一座尤其古老壮观,因为它在乱世中庇护过落难的国王,从此世代被王族供奉。

他转身,用手指着青色山坡的顶端——路的尽头,高耸一座圆形教堂,日光晃眼,如同它近两千年的历史璀璨闪耀。

七世纪的羊皮圣经,边边角角已被摩挲得发黑。三世纪的壁画斑驳龟裂,文字依然清晰,画面依然鲜活,记叙着神灵的善德,教徒的虔心。

究竟是怎样的魔法,让荒岛起了如此辉煌的建筑?又是什么力量,让隐居于此的人可以对抗精神的孤独、物质的清贫?

青尼罗河、瀑布、塔纳湖、宗教、悠长人类史,这些令埃塞俄比亚骄傲的资源,正在被世界发现并关注,小小的岛屿是否仍能庇佑一颗遁世之心?

除了阿姆哈拉文、希腊文,如今岛上的修士们也开始学习英文。寂寂长日,偶有游人,他们身披长袍,眼色天真,用手中的竹笔和矿石颜料,细细描绘一个从未见过的天堂。

“埃塞俄比亚”,意为“被太阳晒黑脸庞”的古老土地,下面列举十条值得千里迢迢前往的理由。

穆尔西盘唇女

穆尔西是世界最原始的部落之一,现在约有5000多人,居住在西南部奥莫河谷。穆尔西人以嘴大为美、为荣,女孩10岁左右就开始练习往嘴里放盘子,越放越大。习惯后平时盘子都放嘴里,吃喝时才摘下来。嘴里盘子越大,姑娘身价也越高,家里能靠她的大嘴得到数十头牛的彩礼!

阿克苏姆方尖碑

提格里州这些距今1700多年历史的方尖碑,被视作埃塞俄比亚古老文明的象征,最高的那根是世上最巨大的石碑,曾被意大利人偷 走矗立在罗马城。阿克苏姆方尖碑保存着阿克苏姆皇帝时代的古老历史,当时已与遥远的印度和中国有贸易往来。附近还有示巴女王的浴池以及无数阿克苏姆时期生活遗址和文物。

岩石教堂

联合国教科文组织指定由巨石凿成的拉利贝拉教堂群为世界第八大奇迹。它们外观造型惊人,内部装修独特,别有洞天。当去往耶路撒冷朝圣的路被切断,拉利贝拉国王宣称他在 天使的帮助下,依靠人力建成了这些惊世骇俗的巨大教堂,称为“小耶路撒冷”。拉利贝拉国王死后,他被埃塞俄比亚人尊为圣人。

贡达尔城堡

继阿克苏姆和拉利贝拉之后,贡达尔是埃塞俄比亚历史上又一个曾经辉煌一时的政治中心,位于西北部海拔2121米的山地上,建于17世纪中期,数百年沧桑的老教堂和老城堡,共同展现了不可思议的建筑奇迹。

裂谷湖

埃塞俄比亚是东非大裂谷横贯的国家,大裂谷环抱着一个又一个蓝色美丽的裂谷湖,湖 岸栖息着无数野生动物和鸟群。大裂谷又形成了无数的国家自然公园,诸如阿比扎塔-沙拉、 内奇萨、马戈和奥莫国家公园,每个都有其独特之处,适合观鸟、爬山、亲近野生动物、深入原始部落。

哈拉尔城墙

建于16世纪初,城墙因哈拉尔市而得名,这座如今貌不惊人的小城却被视作伊斯兰世界的第四座圣城。守护圣城的城墙有5个巨型拱门,亦是它的标志。哈拉尔的草编工艺品和水果远近闻名,妇女们五颜六色的服饰也自古受到艳羡。

瑟门山

瑟门山国家公园被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称为 “世界上最壮美的风景”,有埃塞俄比亚最高的山峰拉斯达什恩,海拔4437米,是登山客眼中的 圣山,山上奇峰嵯峨,只能靠骑驴或步行。

索夫奥马尔岩洞

这是埃塞俄比亚令人赞叹的自然古迹之一,当地人没有不敬奉这些岩洞的。洞里凉爽而干燥,微弱光线通过裂缝透进来,照亮了圆柱和扶壁巧夺天工的艺术细节,它们高高耸立,仿佛哥特式的穹顶,营造出天堂般令人敬畏的神秘气氛。

人类之母露西

“露西”是迄今为止发现的世界最古老的人类化石之一,生活在320万年前阿法尔州的哈达尔。据骨骼推断,她生前才20多岁,属第一 批直立行走的人类,是目前所知人类最早的祖先,被称作“人类之母”。

青尼罗河瀑布

青尼罗河瀑布位于塔纳湖(埃塞俄比亚最大的湖)东南30公里处,它是尼罗河的源头之 一,在当地被称为“冒烟的水”。天晴时,瀑布边总高悬彩虹,还栖息着无数野生动物和小鸟,宛如伊甸。

【关于作者】曲玉萍,大学老师,法国政府青年精英社会学者,CNRS 国家科研中心客座研究员,同时为国内外多家媒体撰写专栏。因工作需要,去过世界许多地方,向不同人提问,写研究报告的同时,也码旅行见闻。

    特别声明
    本文为澎湃号作者或机构在澎湃新闻上传并发布,仅代表该作者或机构观点,不代表澎湃新闻的观点或立场,澎湃新闻仅提供信息发布平台。申请澎湃号请用电脑访问https://renzheng.thepaper.c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