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步者聚会实录|生活在城市,关于归属感

漫步者聚会
2017-12-30 12:20
来源:澎湃新闻

本文是12月17日由澎湃新闻市政厅栏目主办的“城市漫步:追溯与重构”年度“漫步者聚会”的实录节选。其中对于2017年城市漫步活动的回顾,关于生活在城市“归属感”的讨论,以及对明年“城市漫步”的想象,汤惟杰、btr、周仰、陈歆汝、陈陈呈等参与过2017年度“城市漫步”的“在地者”、“创作者”,去年与市政厅合作“城市漫步:发现与表述”系列活动的瑞象馆前执行馆长施瀚涛,以及部分与我们多次同行的漫步者,均表达了极富启发性的看法。如果你有好的想法,欢迎填写文末问卷告诉我们。

“漫步者聚会”现场。那行零度空间 图

回顾2017:故事,叙事,开眼界

王昀(市政厅栏目主编):2016年我们一开始发起“城市漫步”的时候就是和瑞象馆一起,当时主要是对城市漫步方法的探讨吧,从声音、影像、历史资料分别设计了三条路线。今年我们有7条路线,工作量可能比之前更大了,活动也会更多一些。就此,我们再介绍一下今天来的几位曾经带领我们漫步的嘉宾吧。先从btr说起,他5月28号带我们走了皋兰路,他是电影述评人,译者、专栏作家。然后我们一直从春天走到了冬天。btr老师带领我们走的“过程和形象”在这边有一个展览(子杰的插画),大家可以看看,这也是关于他童年当中的一些感受。

btr(漫步皋兰路“在地者”):对,里面也有很多“假”的成份,有点像法国的“小尼古拉”的形象,帮我突出了,非常的鲜活吧。很多记忆应该都不是真的,我也想去看看,因为我分不清楚记忆,看不清楚是事实还是想象,经常把他们混为一谈,当时走皋兰路的时候也是如此,比如说那边当时有一个铁门吧,可能比较有特点,上面写着chinamiss.com,可能是一个香艳网站,当时铁门里面还有一个茶馆,皋兰路其实也挺好玩的。感谢城市漫步,鼓励了我去思考、想象和回忆吧。

子杰创作的“一次对皋兰路的重构”。那行零度空间 图

汤惟杰(漫步虹口戏院“在地者”):我接着btr老师讲,除了书评,影评,他的写作还有一块是虚构性的,我觉得非常有意思,我经常会分享他写的东西。我觉得对我来讲,btr的写作是很典型的都市型的,他虚构的资源来源于他的想象,某种或真或假的记忆。最近在读译文出版社的钱德勒作品集,他的主人公是都市里的硬汉侦探,非常标准的现代都市写作。

说到这个,我们会联想当年德国的文化批评家沃尔特·本雅明,他曾经提出两个概念,把虚构的叙事作品作了区分,一种是btr的小说这样的,或者说是都市的、现代形态的东西,还有一种被翻译为“故事”。本雅明讲的“故事”有时候甚至不太依赖那种现代作家非常强调的虚构,更多的是像陈歆汝的奶奶跟她讲的。而过去这种故事更多需要一个族群,在一个地方,几代人在一起分享,他们愿意认为讲述的是真实或者最起码是另外一种真实的东西。我觉得这样的一种故事,这样的叙述形态和经验,在上海变得越来越少了。陈歆汝这样还是跟着自己家三代人一道生活,在上海区域内更有历史感的地方,自己的亲友也都在近旁,不知道让你搬到其他地方住你是不是乐意?

陈歆汝(漫步江湾镇“在地者”):我父亲不乐意,我们家搬了两次还是在江湾镇。

汤惟杰:所以说,这样的地方能够产生“故事”,这是一个很有趣的话题,我想从btr刚才的讲述里面引出这样一个面向。说到现代性的故事,实际上电影就是一种典型的现代叙事形式。对上海而言,虹口是最早担负起为影像的形式来从事叙事,为都市大众造梦功能的地方。各位感兴趣的朋友在九月份有这样的一次聚会(指那次漫步),我觉得蛮有意思的,具体里面的细节大家也可以聊聊。

王昀:我接着汤老师的话,其实我们也是把漫步这件事放在我们自己的交流场所当中。其实也就是希望能够提出这种场所精神,而并不是一个伪文化的东西。而是把真实的故事提供给大家。

周仰(漫步虹口戏院“创作者”):我以前对江湾好像也有一个记忆。我爸有一个朋友住在殷高路那边,就在江湾机场那边。有一次我父亲带我开车过去找他,越开越不对,怎么会开到江湾机场里面的。后来发现开错了。然后再退出来,反正就是很奇怪的记忆。我知道他是真的,但是也没有确切的证明。发散起来想,我觉得小时候有很多这样的记忆,我一直对小学有很多很模糊的印象,一直有很多这样的记忆,有很多判断是似真非真的。

我从小就生在上海,搬过几次家,小学的时候从普陀搬到杨浦,然后上大学搬到宝山,后来又搬到杨浦了。我不是在市中心比较近的地方,当时在曹杨那块,还是比较远的,所以我对远距离的地方有一些很奇怪的印象。我记得,去岳阳路那边要坐很多很多趟车。到了现在,发现岳阳路原来这么近了,就在市中心。

说到这次的摄影创作,楼上打印了一小部分展出,并不能够完全地展示我当时做这个作品的想法,小册子里的相对更完整一些。第一次谈这件事的时候,汤老师带了一些虹口的地图。其实我一直对地图很有兴趣,我是很喜欢走路的人,看地图就可以找到方向,所以我一直想把地图和摄影放在一起,做一些创作。正好有这样一个机会,我是把地图铺在底下,上面影像做了两部分,一部分是黑白的,方的,按照汤老师的说法,那些店的建筑还没有动过,至少表面上还是接近他当时看到的状态,所以用了黑白的照片,然后还拍了一些奇奇怪怪的小的碎片化的东西,大家有兴趣可以去看看。

王昀:其实在漫步过程中有不少交叉的内容,比如江湾镇之前有影剧院,虹口也有。上南那遍原先还有钢厂,后来被世博会改造了,所以就会看到海宝的造型。而在鞍山新村那边,我们行走的时候也可以看到海宝穿插在路线当中。

“漫步者聚会”讨论现场,左起:陈陈呈,陈歆汝,btr,汤惟杰,周仰,王昀。澎湃新闻记者 沈健文 图

观众:我想请教一下各位老师,在这个过程当中,每次带领这些不同的人,你们怎么样去建立和社区连接的关系呢?你希望你们和社区里面的居民、商店是有限的接触呢?还是如果发现和他们在沟通中有一些特别的话题,甚至会改变你们设计的形式或者时间,这中间是怎么把握的,是怎么考虑的呢?首先有没有遇到过我刚才说的这样的情况?

btr:其实当时澎湃招募的时候,大家报名,来过5个人,来报名的5个人多数是对这个区域感兴趣的人,其中有不少就是住在这个区域的人。当时皋兰路的几个人小时候就是住在那边的,后来因为种种原因离开了,所以他们对于那个区域本身是感兴趣的,也是很熟悉的。逛的过程当中,经常会有人加入进来。比如说在一个弄堂里面,有一个老伯伯跑过来跟我们讲讲这个弄堂的历史,到了复兴公园就和那些跳舞的人玩在一起了,这是一个很赞的过程。你说逛电影院如果看到一个电影很感兴趣,不会坐下来看一个电影,但是我们会看几分钟的街舞之类的,就是在有限的时间里面还是比较自由和随意的,比较自然地在一个地方多看一下就多看一下,看完就走了。

陈歆汝:我们在行走的过程中,因为我们是沿着老街走的,所以经过一家家商铺的主人,他们有些以前也在江湾镇,会临时加入我们当中,讲他们过去的回忆。我这次的行走有一个前提,因为是我父亲的回忆,顶多往前推50年,然后这些老伯伯、叔叔们他们可以再往前回忆二十年,所以说可以补充我没有说到的部分。

汤惟杰:我那次有点不一样,集中到了某种特定类型的空间,比如说影院之类的空间,但是实际上在走的过程当中,一路上大家往往会“走神”。因为电影院就那么几个吧,但是在街上游走的时候,有些东西会引起我们的注意,或者,有的是我在之前已经考虑过的,想在沿途给大家一起讲讲的,更多的是本来还不在计划当中,他们看到了,觉得很新奇的东西。

因为我们这一组不完全都是上海的朋友,但是也有一些比较特别的,像健文还安排了一位建筑师朋友,他参与了外滩源开发的设计团队。我们这次行走,居住空间看的比较少一些,更多是看公共建筑。但是大家还是觉得蛮有意思的,尤其是我们在某个地方停下来,你知道上海人有一个特点,爱看热闹,一看十几个人站在这边,马上就凑上来了,“你们要干吗?是不是我们这里要动迁了”之类的,然后就会有很多人在那边吐槽,或者有人愿意讲讲自己的事情,零零碎碎的,但有很多世情,很多掌故。

我们队伍里面有周仰这样的摄影家,她会关注到一些平时大家不太注意的东西,比如说,你看她拍的照片,里面有废弃窗台上的热水瓶,拍得这么漂亮。一路上经常会有一些东西来干扰你,让我们停下来,可非常有趣。和一个人在那边逛街的状态不一样,这样的行程安排当中有外地朋友参与是非常好的,他们在局外,往往一些你不当回事的、习以为常的东西,他们会注意到,然后冒出问题,问你上海人为什么是这样的。这样的过程,作为一个导览者,此刻特别开眼界,哦,原来这件事情并不是天经地义的。行程里面这样的事情比较多一点。

老上海人和新上海人对于归属感的探讨

宋敖(漫步同行者):其实我不是上海人。但是我1998年就随着家里人一起过来了,也算是新上海人了。刚刚听到各位老师提到的地点,和我之前居住或者上学的轨迹有一些比较熟悉的地方。比如说最早来上海是在曹杨新村那边,然后1999年的时候赶上当时房价不太高,莘庄那边开发得也比较早,就搬到南方商城那边了,2007年又搬到了杨浦中原地区,也算是一个20多年前开发的大区了吧,上大学是在临港新城,那里被认为是上海面向未来的这么一个方向或者说是一个姿态。

所以说,在这样一个过程当中,我作为一个“外地人”到上海这边,无论是休息还是工作,就是归属感在不断地下降吧,虽然有些时期也在不断地上升。比如说在曹杨新村的时候,虽然我们还把自己当做外地人,但是可以和对面的邻居互动,有一种认同的基础吧,但是后来不管到了杨浦或者莘庄,这种感觉在不断地丧失。这些年,无论是本地人或者外地人,对于场所的一种归属感,无论是基于社区还是其他的一些空间,我有一个问题。上海现在这么大规模的城市更新,这种归属感的丧失会不会是一种再也无法找回来的一种趋势呢?

王昀:我们年轻人都生活在这种高速变迁的时代,很多经验被打碎了。但是看到陈歆汝,对她来说,这种东西就是她探索江湾镇的动力。但是对于从外面来到上海的人,生活环境又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可能会有相反的作用吧。

陈歆汝:可能我和你(宋敖)的情况不一样,我比较特殊一些。我为什么对江湾镇这么感兴趣呢?因为我们家90%的人都在江湾镇,朋友们、亲戚的朋友们都在江湾镇,以前每年过年,20多年来都以我家为中心,所有的亲戚朋友都会来我家过年的。甚至我亲戚还会邀请他的朋友来我家过年,所以我是非常有归属感的。我和我的好朋友经常会在江湾镇溜弯,基本上有50%的概率碰到我认识的人。

但是,我单位的同事,我工作了以后她才来的上海,她是北京人,我帮她借了房子在我家旁边,她觉得很有没有归属感,没有认识的人。她虽然也住在江湾镇,但是她觉得很孤独,她有事情也只能找我,找不到别人。所以一个是家族的根基在这里,其次是语言的障碍,上海人还是讲上海话多,包括我单位也是这样。你(宋敖)还好,是98年来上海的,我同事是工作以后才来的上海,所以朋友、亲戚一个都没有。所以后来我为了让同事不孤单,就把我的朋友介绍给她了,还稍微好一点。

“漫步者聚会”讨论现场。 澎湃新闻记者 沈健文 图

汤惟杰:陈歆汝的这位朋友遇到的问题蛮有意思的。如果说什么是典型的上海人的生活状态的话,我觉得她是另外一种典型的上海人的生活状态。上海本质上来讲就是一个移民城市,而陈歆汝这样,能往上追溯三代以上的人反倒很少。江湾镇这样的地方会有这样的人,或者过去的南市区、老城厢这种,市中心少。

我倒不是太担心这种情况下我们的归属感将来会成为一个无法达成的事情,但是对于一个具体的个体来讲,也许这个过程是蛮难的。就像你那位朋友那样,一定会有,并不是社区老一定就有归属感,这个社区是很老,但是“我”作为一个新人进去,“我”也会遇到很多东西是排斥我的,最起码“我”刚刚到这里的时候,语言的障碍,“我”也不会说上海话,他们很多生活习惯不一样。比如说“你为什么不是每天都去买菜?”“为什么你一周只去买一次菜啊?”或者,“我们天天都要拖地的,你为什么不擦?”言下之意说你这个人生活太邋遢。遇到这种人的机会也很多的。虽然这些都是假想的。

再比如举个例子,btr这次皋兰路之行,是他的皋兰路,写《繁花》的金宇澄老师也是非常熟悉皋兰路的。而他们两人呈现出来的皋兰路肯定是不一样的,你如果碰到一个住过那里的85后,可能又不一样了。

在这样的意义上,我们作为一个个体非常难回答这个问题。比如你是一个欧洲人,你被公司派到上海来了,你会觉得上海日新月异,你再回去,你可能会发现那边10年没有任何变化,还是上海更好玩。很多上海的外国朋友都是这样说。但是好玩是一回事,他们并不会把自己当做上海人。归属感这个问题对个体来说几乎是无奈的。这是一个不可逆的过程。也许上海20年以后基本上定型了,城区的更新速度减缓以后,对下一代的年轻人来说,在可以度量的时间里面可识别的东西,能够较长时间留驻的东西更多,但我们现在就是面临这样的现状。

施瀚涛(瑞象馆前执行馆长):说到归属感,我1983年搬去曲阳新村,刚刚搬过去的时候几乎是第一批,我妈妈那时候是在政府单位工作的,房子分到那边去,就觉得很开心。家里有独立的卫生间、煤气,我差不多10岁,小学三、四年级的时候。其实你说的归属感,我理解为一种身份认同。那时候我已经有蛮明显的身份认同了,我每星期都要自己坐21路回去看看老邻居。从小我爸爸住在学校,我妈妈分在乡下,我奶奶带我的,还有一个表妹,周围邻居就带着我们两个,今天在这家吃饭,明天那家吃。所以他们就像亲人一样,这种弄堂的生活,换句话说,当时从邻里生活方面来说,我有这么一种身份认同。

到了曲阳新村,隔壁的邻居都不认识了,当然经过10年也稍微熟悉一点了,肯定不能和弄堂里面比,但是人就是这样,过了一段时间又觉得曲阳新村那段记忆又怎么怎么样(难忘)了。所以我觉得身份认同在中国传统中就是熟人社会,或者是上海的里弄,北京的胡同,这样一种地域性的生活方式,在大多数新兴城市,比如说东京或者纽约,几乎很难在邻里关系上找到认同感了。

现在的认同感一般都是你的单位是什么,行业是什么,或者赚多少钱了,我们的身份认同感是基于这些东西。但是我们一定程度上也在寻找一些共同点或者认同吧。我的理解是,走这些弄堂,走这些铺子不是为了怀旧吧。单纯从怀旧来谈的话,又变得简单了,重新认识这个城市,就像我们的标题,“追溯与重构”,这样去建立一种新的认同感或者归属感。因为现在没有这种俱乐部或者协会,或者自我组织的重新建立起来的关系,这种东西倒是蛮有希望的,假如我们一味地回到当初的那个时代,还非常期待邻里关系,我觉得是回不去了。

观众:我想补充一下,听了两位的发言我觉得很有感触,我平时工作接触外国人比较多,他们在上海有些是来旅行,有些会接触更久的一段时间。在我和他们交流的过程当中,我恰恰发现上海是非常包容的城市,在生活或者商业的方方面面,她相比北京有更大的便利性,他相比深圳在文化和市井当中感觉拥有了更多的可能性吧。

我觉得上海人比较外冷内热一些,虽然我是土生土长的上海人,我也说上海话,但是我生长的环境当中经常不知道对方能不能说上海话,因此我通常不会主动创造这种语言障碍。所以我去哪儿一般开口都说普通话,在这个过程当中没有发现很多的障碍,对方不会觉得因为我说普通话、他说上海话而有不一样的感觉。所以在这个过程当中,是不是我们自己能够主动和社区,和这个城市不同的人群,首先把自己放在平等的角度上,而不是说我是从外省来的,在这个城市里面有一种距离感,很多时候人是首先给自己加了这种感觉,你再和别人交往的时候,别人的一些举动,或者小的眼神或者是一些话,你可能会加深别人对你身份不认同的判断吧。这是我小小的分享。

汤惟杰:认同的形式是历史地形成的,比如说,我祖父48年底带着全家从南京跟着中央银行来到上海,我觉得他们这代人不太把自己当做上海人,他04年去世,在上海生活了50多年,但是他也没有太把自己当上海人。

真正在上海城区里面有一个上海人的观念,在我看来,是从50年代,开始有了户口,上海的人口流动固定下来了,除了极少数人费劲周折地调动,上海某些厂迁到外地,援建。基本上,城市和乡村之间,由于户口造成的一种新的差异,你是城市居民有保障的,有国家供应的商品粮,等等。上海身份跟这一系列变化都有关系,并不完全是一个纯自然的东西。

到了我们这一代,包括比我更年轻的朋友,正好遇到了上海从一个不太变化的阶段到最近20多年一下子变得认不得了,这期间差异巨大。btr刚才讲述的经验,跟上海这些年的城市更新、动迁有关系,我家老宅十多年前拆除,随后几年里附近的,btr不一样,他虽然搬走但老房还保留了,他还可以领一些朋友见识他当年的弄堂。我对他的这种经验挺好奇的,对我来说这又是不同的。

btr:对我来说那个地方一直在,每次经过还有一种回家的感觉,这是自然而然的感觉,不经思考的认同感。当时我们搬走也是因为钱而把房子卖掉,我也不常搬家,我现在住在昌平路上。对于认同感我有一些想法。前一段时间看到有朋友说在闵行爱琴海不是开了一个新的Shopping Mall(购物中心)吗?他说在那儿也能过市中心一样的生活,但是房价只有市中心的一半,我觉得说得非常好。假设有一个美国人来到上海,请他吃牛蛙他也不要吃,吃火锅也吃不下,就觉得非常陌生,这时候他突然来到了一个麦当劳或者星巴克,他产生了一种归属感,这也是一种归属感吧,所以这种归属感是潜移默化造成的。

或者再谈另外一种归属感,比如说我们突然之间跑到了一个日本的小镇上,突然看到了一些非常亲切的邻里关系,和我们小时候所见识的很像,觉得在日本突然有一种回乡的感觉,或者我们去了台湾,大家都讲国语,来到了一个小马路上,突然觉得这个台湾的小马路非常的亲切,产生了一种归属感。所以归属感非常地奥妙,非常地难说,没有想象的那么简单,他可能和熟悉陌生有关,可能和某种触碰到的点有关,可能和某种气息,味道,某种颜色有关,有的时候你跑到宾馆里面他用了平时你习惯的空气清新剂也有关吧。所以我觉得非常难讲,很难归纳。

汤惟杰:从某种意义btr刚刚提到全球化30年的经验构成新的归属感的方式,不妨称它为“流动的归属感”。

周仰:刚刚所提到的归属感到底是对于一个地方,还是对于个体来讲呢?归属未必是一个地方,也可以是一个群体,比如今天我们大家都有归属感,大家都自觉的来到这个地方,我觉得像从我的经验来说,因为我从小就住在公房的,没有石库门、弄堂的邻里关系,所以我的归属感来从没有来自邻里。虽然小时候和楼上楼下的小朋友会一起玩,建立在同学的基础上的归属感肯定是读大学才有的概念,这时候归属的就是自己的朋友了。

到现在我都没有一个小学同学的微信,初中有、高中有,大学我们有同专业,同学院的,就比较多了吧。所以我的感觉,因为我现在住在杨浦,可能我不认识我们小区里面的任何一个人,当然概率上来说这个小区里也会有人关心我们这样的活动,但是我没有遇到,所以你能说我在上海没有归属感吗?好像也不行。

还有一个我朋友的经验,她在三林那边,她也是上海人,很奇怪的,她去竞选了一个业委会的委员,因为通过这个委员和小区里很多人认识了,又发现了和一些人的交集。我觉得这也蛮有意思的,因为这样的事情,也对很多的公共事务,包括怎么和物业打交道之类的有思考。

想象2018:渡轮,气味,只右转或前行

观众:前面听了各位介绍自己的想法,正好对你们的活动也提一个小的建议,就是可不可以多几辈人对一个地方进行解读。比如我小时候住在田林新村,身边都是上海人,这两年我再回去看的时候,发现全部都是外地人了。因为城市更新的进程,那边小区都是小户型,所以都是外地人来租房子。那边的商业气息、商铺什么的,可能氛围有点像二、三线县城的小镇中心的感觉了。所以他们对于这个地方的记忆可能是这样子的,肯定是和我不一样的。所以我觉得这是一个很有意思的解读的角度。这和归属感也有关系,我对于田林新村的归属感是我小时候的那个样子,而外来的人在这边生活10年、15年等等,他肯定也有自己的解读。包括刚刚那位在上海生活过很久的新上海人,他其实也可以去解读城市进展、发展、包括他的追溯和他以后的重构,所以我觉得这是一个可行的角度。

btr:我们可以通过一种众包的方式,做出一个2018年的主题游。根据这个主题设计线路,比如说葱油饼,芝士蛋糕,或者半透明,或者蓝色,反正可以想出一个“莫名其妙”的主题,根据主题设计线路。或者,我们制定总的规则,“只右转或者前行”,或者可以做一些穿弄堂、沿着河漫步,过桥,或者轮渡,还可以去国外这么走。

我们或许可以做一些想象中的漫步。把这个城市进行一些重构吧,比如说以前茂名路到复兴路就结束了,但是现在打通了。新闸路打通到了镇宁路,可以去看看这些新被打通的路是什么样的,这也是一个很好的切入点,我觉得可以更加自由一点吧。或者以马路的名字来看,带有某个字的马路。再或者带有某种气味的马路。我觉得这方面也可以更有想象力。

地图上还有很多空白的地方,我们小时候最喜欢玩的就是穿弄堂,我们可以做这样一个系列,比如说从南昌路茂名路口穿越到淮海路,陕西路口,这种都是只有生活在周边的人才知道的,也可以设计成这种。

“漫步者聚会”讨论现场。那行零度空间 图

汤惟杰:btr老师很有想象力,特定的年代都市有特定的气味。刚才茶歇时候,有一种外面裹着花生碎的点心,好像是改良油枣吧,很早的一种点心了。突然想到,现在还有多少点心是和猪油有关系的,像葱油饼?

不少气味的经验并非都是愉悦的,比方是我们学校10多年前新造了一个教工宿舍区,它对面本来有个香精厂,生产可可香精的,你以为会很好闻,可真走过去那味道非常古怪。现在这家厂已经没有了。

就像这些带有特定气味的地点,上海过去还有很多,苏州河边上当年有很多垃圾码头,粪码头,气味很可怕。每条弄堂里会有一、两个水缸,是供里弄住家倒泔水的,每天会有人定时来回收,清洗。夏天谁家都不愿意这口缸放在自己家门口。还有,过去在上海,为数不多的简易公厕许多都在弄堂口,气味可想而知。

行走路线还可以有颜色主题,甚至是虚拟的颜色,路名里面带蓝字的,红字的。这种都可以考虑。

王昀:我分享一下今天没有来的设计师厉致谦的建议,他给我们的建议是说可以看看已然被重构过的上海的极致,就是车敦影视基地,可以在那边做一个看那边布景的字体和他所考证的字体的一些区别。

周仰:刚刚说到气味,我想到以前苏州河的味道了,黑黑的。每次车子一坐到外白渡桥那股味道就来了,就知道外滩快要到了。其实苏州河延河还保留了一些原来的名字,比如说垃圾桥,新闸路上的吧,有一些听上去不太雅的路名可以考证一下。

陈陈呈(漫步江湾镇“创作者”):因为我是05年才来上海的,我对上海并不是特别的熟悉,因为我在上海搬过无数次家,我经常和朋友说这个地方我来过,有一次我带朋友打车,沿途经过某个地方,我说这里我来过,他说你到底在上海住过多少地方。

关于味道,我现在住在法华镇路,附近有一条凯旋路,其中一段路有特殊的味道,因为有很多司机朋友在那边解决方便的问题。那边还有一家餐馆贴了一张告知,如果司机朋友为了解决内急可以到他们饭店解决。不过你刚刚说的考证路名的那个走法,我不知道多久可以走完。

汤惟杰:有些景观可能和大家最近几年的形成生活习惯非常有关系,比如广场舞,你能搞清楚上海有多少广场舞的聚集点吗?还有,大家有没有关注过,许多大商厦门口的空地,晚上成为了附近居民的“赛狗”会场。晚上很多人来遛狗,有的品种名贵,有的外形特别,几乎每天晚上到一定钟点,就有一群人带了狗在那边聚会。

陈歆汝:因为我平时在黄浦区转悠,我发现黄浦区有很多商业区,或者外滩,但是隐藏着一些小弄堂,小路,比如说外滩中山东二路都是很漂亮的西方建筑,但是后面的金陵东路那边特别接地气的感觉。南京东路也是,步行街很漂亮,但是旁边的贵州路、牛庄路都非常充满人间气息,这种路也可以走,它紧临上海最繁华的商业街,但又是上海最接地气的地方。

汤惟杰:过去在这些路上生活的人家,有一个你想不到的便利的地方,夏天的时候这些人会搬着躺椅去大商厦门口乘凉。

陈歆汝:现在也有。夏天南京路那边有很多乘凉的人。早上7、8点的时候也有人跳舞,分两个流派,广场舞是在百联世茂门口,国标是在市百一店的门口。

陈陈呈:对,这个我要补充一下,和我一起合作的王一来他就住在宁波路附近,因为他已经搬离了那个地方,有一种深深的眷恋,我想让他下次再一起走走看吧,一起探寻一下。

王一来:其实已经有很多的不同了,以前有一个天津路和南京路复兴路路口的一个饭店,开了很多年了。你现在看到路边上还有一些以前的痕迹吧。当时马路对面的人全部都搬走了,但是这边的就没有搬,还是有很多老年人住在那边的。那栋楼很老了。

池勉(漫步同行者):还有轮渡方面有没有考虑过?我差不多2001年来上海读大学,第一次坐到轮渡的时候已经是2010年了,还是别人带我坐的,我才意识到原来轮渡是可以当交通工具的,本来一直以为黄浦江上的船是观光用的。后来我觉得轮渡其实非常地方便。我后来还带着自行车,我发现好几个行人码头都可以刷交通卡,带自行车再多付5毛钱。我就觉得这种路线其实蛮好的,大家一起坐坐轮渡。

汤惟杰:上海关掉了不少轮渡码头,过去陆家嘴的那个,还发生过事情,有一年上海大雾,发生过踩踏,有过人员伤亡。

btr:后来坐轮渡上班就不算迟到了。

施瀚涛:我记得以前是单向收费的。夏天的晚上我们和小伙伴一直坐在上面,坐过来坐过去乘凉吧。

池勉:还有上海的那种双层巴士,就是公共汽车的那种双层的。

btr:911路。

池勉:对,911走的路就很漂亮。我也觉得这个值得坐一下,天气好的时候大家可以一起坐,在双层巴士上野餐。

汤惟杰:现在越来越少的年轻人会坐公交车了。

观众:刚刚说到对明年的线路有一个什么建议,车敦影视城,我想到一些电影取景的地方是不是也是比较有意思的想法,比如说前几年的电影,比如说非诚勿扰把西溪湿地,把北海道弄火了,现在可能有一些新的电影年轻人会追捧,那么有一些老电影的话,我一直在上海的长宁区这一块,最早的时候曹家渡这块曾经斯皮尔伯格来取景,拍太阳帝国。就在曹家渡万航度路那一块,包括老的西站是围城的取景地,就是可不可以找一些上海上世纪的老电影,非常经典的,构成这样一条有意思的线路。

王昀:汤老师今年做过曹杨新村的一个。

汤惟杰:对,那是和石青老师(艺术家)的合作,他的项目。我参与的那一集是50年代末期拍的《今天我休息》,当年取景就在曹杨新村。

观众:十几年前我参加过一个纪录片的拍摄,当时地点我现在还记忆深刻,威海路20号,大家知道人民广场原来是跑马场,威海路20号原来是养马的,所有的马都住在里面。当时拍纪录片的时候非常有意思,里面住着各色人群,有当年在跑马厅做男童的,还有第一批打入上海插红旗的解放军住在里面,还有现在的大学生,还有当代艺术画家,他觉得这个地方特别有灵感,别的地方有豪宅,但是他要画画就偏来这个地方。原来这个地方是住马的,现在是住人的,就是这些特别有意思的点,也能构成线路吧。

施瀚涛:过去我们在K11做过的一个活动可以借鉴一下。一个国外艺术家帮我们做了一个工作坊,在新天地附近,让所有的参与者自己去找动物,比如说这里有鸽子,那边有鸟窝,走之前每个人发一张地图,标志出来,找狗的找狗,找猫的找猫,最后拼成新天地附近的动物地图。

还有一个,昨天我陪我父母在外面,顺便去新装修好的市百一店看了一圈,就是一场“廉价的怀旧”。在7楼有一个小展览,装修得真是蛮异国情调的。展览是有很多大茶缸,每个厂都会发的大茶缸,还有一张地图,有人在上面贴这是哪个厂的,那是哪个厂的,有人开玩笑说我家就在这里,我丈母娘家在这里。

这会让我想到,我小时候看到过很多厂都是街道工厂,80年代的时候,解决了很大一批就业问题,就是一批知青回到上海,条件好的去国营工厂,街道工厂都是集体的,相对来说保障比较差一些。那时候也持续了10年时间了吧,我家门口是自来火的那个火柴盒厂,有些是做小的五金的。其实蛮有趣的那段历史,上海80年代的自行车、热水瓶、手表之类的,还有闹钟、收音机之类的,这些大的东西。小的产品,在那个阶段,广东那边已经开始发展起来了,其实一定程度上肯定输给人家的。那些厂曾经是在社区里面的,在弄堂就能听到声音,或者在某些街区的某个地方可以找到,但是这些厂也就存在了这些年数,然后就没有了。

“漫步者聚会”讨论开始前,大家观看地面上投影的漫步视频和艺术家作品。那行零度空间 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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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校对:刘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