排雷⑤｜扫雷老兵脱下军装时泣不成声：退役也会关注扫雷进展
【编者按】
战争已远，危险犹存。战后30年间，中越边境线上的云南省文山州麻栗坡县老山、八里河东山一带，仍不时有地雷声响起，惊破当地村民宁静的生活。
战后“地雷村”生活多艰。村民们为生活所迫在雷区刨食，饱受雷患之痛。他们或失去双眼，或失去肢体，或失去亲人......但他们没有放弃，甚至无师自通地学会拆雷、排雷，开荒种地。
2017年11月27日，中越边境云南段第三次大面积扫雷行动在暂停11个月后再次展开。
这一次，我们跟随扫雷部队一起记录在雷区刨食的村民现状，目击南部战区陆军云南扫雷大队在这里冒险排雷的艰辛，直面雷区生活的残酷，记录村民对大规模扫雷之后安宁生活的憧憬。
杨树茂努力地昂着头试图不让眼泪掉下来，当了16年兵，在摘下领章的瞬间，他还是忍不住哭了出来。
站在他两旁同样要退役的孟令冲、李应兴、丁洪俊也没能控制住情绪，一个个抽泣起来。
队长龙泉和教导员陈登泉为了安慰他们，一一上前与他们拥抱。
他们服役时间从5年到16年不等。2015年11月中越边境云南段第三次大面积扫雷行动誓师大会后，他们分别离开原先的部队，到扫雷部队参加中越边境云南段扫雷行动。
11月27日，新一轮扫雷行动启动时，出于不同的原因，他们不得不脱下军装离开曾一起参战的战友们。
“留下的兄弟把安全放心上。”“你们放心，我们安全圆满地完成任务。”11月29日14时许，在南部战区陆军云南扫雷大队四队会议室，澎湃新闻（www.thepaper.cn）见证了扫雷老兵退役时与部队骨干的交流，队长龙泉本着战士们经验分享、嘱托惜别的愿景组织了一个氛围轻松的交流会，“中越边境的扫雷是生与死、残与全、苦与甜的较量，我们是生死过命的交情”。
预计在一年内，南部战区陆军云南扫雷大队的官兵将彻底排除中越边境云南段38平方公里雷区，协助地方政府对24平方公里雷区永久封围，南部战区某边防旅将对中越边境广西段53处的2.05平方公里雷区进行全面深排，彻底清除中越边境地区遗留雷患。
宣布退役时抽泣起来
“杨家有棵小树苗，长的很茂盛。”这是杨树茂对自己名字的介绍。自2001年12月入伍，他说有16年没回过家过年，这第17个年头他要回山西运城老家过年，要退伍了。
11月29日15时许，南部战区陆军云南扫雷大队四队队长龙泉宣布了退役和转业的名单后，有战士上前给杨树茂等4人带上了大红花。
站在队列前排中间的杨树茂昂着头、闭着眼，努力控制着眼泪，但在摘下领章的瞬间，他还是泣不成声。
这个举动使得站他两旁同样要退役的孟令冲、李应兴、丁洪俊也情绪失控，抽泣起来。
“说好不哭的，但忍不住。”事后，杨树茂对澎湃新闻说。他清楚地记得，当了16年兵，就哭过两次，一次是在原部队，200多个山西老乡面临退伍，他留了下来，“那一次大家抱成一团，哭的稀里哗啦”。
留下的杨树茂熬成了四级军士长，用他的话说已经是“老油条”了，但他选择了重头再来。
2015年7月，杨树茂主动请缨，离开原部队到中越边境扫雷部队参战扫雷。队长龙泉介绍， 扫雷部队于2015年7月组建后，来自原13集团军、原14集团军、云南省军区、西藏军区请缨参战的官兵们，在原成都军区某工兵团集训两个月。
他们中间除了杨树茂，还有来自河南洛阳的孟令冲，贵州兴义的李应兴，贵州贵阳的丁洪俊，都是中高级士官。至退伍时，孟令冲已服役12年，李应兴和丁洪俊都服役5年。
驾驶员首先是战斗员
杨树茂在部队是开车的。对此，他有更进一步的解释：“首先是一名战斗员，才能是一名驾驶员”。
杨树茂说，在扫雷部队要对各种地雷类型、威力、埋设、拆除方法等基本知识要懂，才能确保行车安全。
在中越边境山间的树林里，车并不好开，尤其是通往雷区的路。澎湃新闻注意到像老山、八里河东山等周边的雷区，山路陡峭、不时有塌方，甚至有些路段原本就没有路。
“没有路也要轧出路来。”杨树茂说，车往前多开一米，战友就少抗一米。他所说的抗，指每天赶往雷区附近下车后，官兵们还要每人肩扛50斤的炸药徒步到雷场。
但现实是路基软、路况复杂，开车的危险性、责任心并不亚于直接排雷，“要么拉着一车人，要么拉着一车炸药，有时，半路上车胎悬空紧邻悬崖”。
“听着挺危险，心里害怕，也激动。”孟令冲说，起初排雷对他来说是空白的，一窍不通，后通过集训、学习、实战有所了解，每发现一枚地雷后便有了成就感，每天晚上回营房后他们聊天的内容就是比谁排的雷多。
队长龙泉说，中越边境的扫雷危险性太大，部队不容许搞评比，但战士们有私下交流、分享的情况，评比扫雷不会以部队机关名义去鼓励。由此，如今四队营房会议室门口的“龙虎榜”空着。
副队长李建华，专业工兵出身，于2013年、2014年分别两次参加黎巴嫩国际维和执行扫雷任务。据他讲，国外的雷区相对平坦，多为丘陵地带，雷场有四条雷带区隔，雷与雷之间也是90公分至120公分的错位间隔，有规律可寻，但中越边境雷区地势起伏较大、坡度较陡、植被繁茂、爆炸物种类众多，当初很多雷是通过抛洒埋设，雷的引信朝向各个方向，给扫雷作业带来很大危险。
正因为如此，在扫雷四队68名官兵中，战士们都是志愿兵，自部队组建以来，只有选择退役或者转业的军士长，没有新增的列兵。
服役16年家中4个老人离世
第三次中越边境大面积扫雷行动暂停11个月后，11月27日新一轮扫雷行动启动。
“从2015年来参加排雷行动，我很自豪，原本想着完成任务再退役，结果实现不了。”11月29日14时许，在队长龙泉组织的退伍、转业老兵和部队骨干交流、分享会上，在原本轻松的氛围中，李应兴表情沉重地说。
当天，龙泉想着退伍、转业的老兵，跟留下的队骨干交流排雷经验、分享学习心得、嘱托惜别战友之情，但李应兴他们依旧保持着排雷作业时的严谨度，说的最多的是安全。
“留下的兄弟注意安全，把别个单位的安全也放心上。”“我退伍了也关注着扫雷任务的进展。”“你们放心，我们会安全圆满地完成任务，等你们回来再看再聚。”会上，一个个珍重道别。
他们选择退役或转业，每个人原因不同。像杨树茂，在部队的16年间，爷爷奶奶、外公外婆相继去世，儿子已经11岁了，2016年又新添了女儿，如今服役期满了。
孟令冲大龄青年，家中父母年迈无人照看；李应兴父亲出了车祸，需要回家处理；丁洪俊也因为家中原因，不得不退役。
在他们退役之后，预计在一年内，南部战区陆军云南扫雷大队将彻底排除近38平方公里雷区，同时协助雷区所在地政府对24平方公里雷区进行永久性封围，雷场主要集中在云南文山州麻栗坡县的八里河东山、老山等地。
同样在11月27日，中越边境广西段的新一轮扫雷行动也同时启动。南部战区陆军某边防旅将广西中越边境的扫雷任务分东西两线同步进行。东线主要负责广西东兴市、防城区、宁明县、凭祥市四个边境县(市、区)的遗留雷场扫除任务；西线主要担负龙州县、大兴县、靖西市、那坡县四个边境县(市)的遗留雷场扫除任务，将彻底扫除和封围广西边境附近53处共计约205万平方米的雷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