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观·德国｜大选后内阁“难产”，难道真要重新选举一次？
【编者按】
本文是同济大学德国研究中心及同济大学中德人文交流研究中心与澎湃新闻国际部合作推出“同观·德国”专栏的第九篇，在德国大选后，继续关注黑、黄、绿三党的组阁难题。
随着时间进入11月，德国联邦议院大选后联盟党（由基民盟、基社盟组成）、自民党和绿党之间的“牙买加”式组阁的试探性会谈第一轮宣告结束，将于11月18日转入正式会谈（因联盟党、自民党和绿党各自代表色分别为黑、黄、绿，与牙买加国旗颜色相同，故三党组阁名为“牙买加”模式）。然而令人揪心的是，谈判至今并未达成什么实质性成果，各党在移民、气候保护、能源、交通、内部安全等方面仍然争议极大，难以妥协。更令默克尔感到恼火的是，自民党和绿党都已不止一次地宣称，“牙买加”如果谈不拢，他们也不怕重新进行选举。这种论调虽然很大程度上是一种谈判施压策略，但也给出了一种的确存在的可能性。而试探性会谈阶段就已如此艰难，也使民众不由得渐渐开始怀疑，“牙买加”联盟到底还有没有存在的价值，即使勉强拼凑出一个联合政府，又能把德国引向什么方向。
“牙买加”内阁若搞不成，还有什么招？
事实上，从9月份大选的结果看，德国的确并非只有“牙买加”一条路。“牙买加”之外还有三种可能的结局：大联合政府、少数派政府和重新选举。
大联合政府。在“牙买加”谈崩之后，由联盟党和社民党继续组成大联合政府，可以算作一个救急的选项。社民党上届联邦议院党团主席、本届联邦议院副议长托马斯·奥普曼早在9月就曾经提过，只要默克尔下台，继续“大联合”也并非不可能。只是他这番话在社民党内部并未得到共鸣。社民党已经铁了心要做反对党，就算两党领袖舒尔茨和默克尔双双离任，也不会改变这个决心。再说，默克尔下台似乎也没什么理由。虽然基民盟/基社盟在9月份大选中的成绩也不大理想，但支持率还是要比社民党高出12.4%。所以，即使社民党真能如奥普曼所愿，大联合政府恐怕也很难成为现实。
少数派政府。“牙买加”谈判中最难妥协的是绿党，因此如果有可能排除绿党，由基民盟、基社盟和自民党组阁，会和谐得多。唯一的问题就是仅靠这三个党支撑不起一个在联邦议院中拥有多数的政府。诚然，德国宪法中存在着成立少数派政府的可能性，而最近德国另择党也表示可以容忍没有默克尔的少数派政府，但少数派政府具有先天不足的问题。一个在联邦议院中不拥有多数的政府，执政中必将面临巨大的不确定性，在当前的政党格局下，可以想见，执政的三党会处处受制于德国另择党，而这正是他们所深恶痛绝的。所以，少数派政府的可能性也非常小。
重新选举。那么还剩重新选举这一条路。这条路是不是会比前面两条路更好走些呢？而德国是否真的会走到重新选举这一步呢？
重新选举的正式提法，是“提前进行联邦议院选举”，也就是说，重新选举本质上并非推翻9月份的选举结果，而是把下一届本应在四年以后举行的大选提前。德国吸取魏玛时代的教训，在《基本法》的制定中，为此类选举设置了程序上的障碍，大大提高了议会提前解散的难度。
根据《基本法》第68条，需要联邦总理向联邦议院提出信任投票的要求，而在其未获得联邦议会过半支持时，请求联邦总统在21日内解散议会，启动重新选举。这样的重新选举在联邦德国历史上已经出现过三次，不算罕见，但这次的情形却又具有特殊性。因为当前执政的大联合政府，在新一届联邦议院于10月底成立以后，就已不再是正式政府。联邦总理并非由本届联邦议院选出，因此也无法由本届联邦议院表达不信任。在这种情况下，只能先由联邦议院根据《基本法》第63条，选出一位新总理。当然，这位新总理仍将面对同样的组阁问题。
新总理的产生，只是走出了重新选举的第一步。根据《基本法》第63条，联邦议院为选举新总理，可以投三次票，如果前两次都无法以绝对多数产生新总理，则第三次获得相对多数的即可成为新总理，但最终决定权还是归联邦总统。只有在联邦总统不接受这位总理的情况下，才能走到解散议会、启动重新选举这一步。
这里还有必要提一句的是，重新选举除了费时费力，所耗资金也不会少于9月份选举的开支9200万欧元。
如果重新选举，选民会怎么投票？
重新选举是否会为德国的政党格局带来突破性变化？我们可以看看Wahl-O-Matrix所做的最新预测：
能够形成多数的：联盟党、自民党、绿党，51%；联盟党、社民党，51%，
无法形成多数的：社民党、自民党、绿党，42%；联盟党、自民党，41%；社民党、左翼党、绿党，40.5%；社民党、绿党，31%。
相信看到这个数字，大家都会问，克服重重困难，耗时耗力耗钱进行重新选举，究竟意义何在。它非但不能使德国跳出目前的组阁困境，而且还削弱了“牙买加”和大联合政府的底子。联盟党无疑将是最大的输家，而最大的赢家，则将是德国另择党一类的民粹政党。
而这种输赢，绝不仅仅体现在表面的支持率上。组阁失败最终导致重新选举，是德国联邦议院中全体民主政党的失败，意味着基民盟、基社盟、自民党和绿党无法达成理性的妥协，无能参政，而社民党坚持留在反对党阵营，则是不负责任地把自己的利益置于国家利益之上。不满和失望的民众会更多地转向德国另择党和左翼党这样的民粹政党。
事实上，一个月的试探性会谈下来，德国民众已经有些不耐烦了。最新的ARD德国趋势民调显示，目前对“牙买加”政府持有积极态度的民众只占45%，多达52%的人认为“牙买加”政府“不怎么好”甚至会“很糟糕”。
对于重新选举中隐藏的动摇根基的巨大风险，各个民主政党其实都已有深刻认识，包括在9月的选举中一败涂地的社民党。社民党主席马丁·舒尔茨刚刚虽然在《图片报》上声称已做好准备迎接重新选举，同时却又对“牙买加”组阁的成功表示了信心。默克尔也一再对重新选举的想法提出警告。“牙买加”组阁不管面临多大的困难，它的确是摆在各个政党面前的唯一可行的道路。
（作者系同济大学德国研究中心/中德人文交流研究中心研究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