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雪将至》:段奕宏的表演撑起了这部电影

郝茕
2017-11-18 13:43
来源:澎湃新闻

搭上了东京电影节获奖的快车道,《暴雪将至》大概是今年上映最快的文艺片。上半年拍完,年末拿奖。从获奖到上映半个多月的时间。新出炉的东京影帝段奕宏这个月有两部文艺片上映,都是阴冷工业风的气息,都是底层挣扎的小人物,影迷们可以好好品味这位当代最有魅力之一男演员的彪悍演技。

今年犯罪题材似乎是个热点,《心理罪》作为热门IP拍了两部,《白夜追凶》和《无证之罪》在网剧里也成为爆款,而像《暴雪将至》则是打着“犯罪”幌子讲和罪案和罪犯并没有关系的事。

《暴雪将至》讲述了一个完全围绕个体人物进行的故事,尽管包裹着犯罪悬疑的类型外衣,但显然导演完全没把罪犯放在眼里。除了最初为了制造悬念,让尸体狰狞可怖地渲染了一下气氛之外,具体的作案手法和动机都成了可有可无的点缀。

只是这么一出案件,推着段奕宏所扮演的急于证明自己的保安队长老余一步步走向人性扭曲的深渊。

起初他是“余神探”,还是厂里的先进劳模。他有他的尊严和骄傲,在保卫科这么一个“不产出效益”的边缘部门,他努力刷着自己的存在感,也许下“要活出自己的精彩”的豪言壮志。可这份豪情壮志就像他不合身的皮衣下摆露出的那一截红毛衣一样的硌涩和不合时宜。不得不表扬造型师,这身总得束手束脚得时不时要拉扯的服装让老余的外在形象和人物有一种神呼应。

上世纪90年代的衡阳工厂,林立的烟囱,纵横的管道,工业气息弥漫的场景中,镜头将整个机械化的背景拍得格外恢弘,钢筋铁骨之下,个体的渺小和颓唐给了摄影机明确的刻画方向,人被机器异化的感觉格外明显。

从一个想要破案的人,到最后成为杀人凶手,因果好像在潮湿的绵绵雨水中变得氤氲不清。观众好像很难找到一个明显的动机,或者人物的转折点。可能是他在救徒弟和追嫌疑犯的选择间犹豫的那一刻,也可能是他在面对情人的危险境地选择沉默下赌注的那一刻,还是当深爱他的女人绝望的用生命控诉他无情的那一刻,一切就在潜移默化中发生了,每一场戏,老余都还是老余,每一场戏,老余又不是原来的老余。

从异化,到崩塌,到掩埋,这一场黑色梦魇,背景音乐是一整个时代的挽歌。国企的改制和下岗大潮,是属于那一个时代的不安,一代人的命运和生活方式就此转变,转变之后是遗忘。那个站在台上无比光荣的老余,在集体荣誉感中膨胀和迷失的老余,最终也被遗忘。

十多年后,老余回到原厂旧址,留守的老工人已经不记得他。他在曾经领奖的礼堂“遗址”信誓旦旦说起评劳模的经历,老工人信誓旦旦地抹杀了他的光荣。回想起那场戏中象征意味十足的“落雪”,竟有一种恍惚和怀疑,也在一瞬间不确定老余是不是真的拿过那个先进。

段奕宏演得好,在这部片子里是没说的。和之前角色中狠硬劲头不同,这次的老段竟然透出一种“怂”的气质,那种面对体制带着几分卑微的不确定和畏缩,和面对嫌疑犯和比自己更底层妓女的“硬派”在人物身上得到一种不可思议的和谐,确实是一个很有层次和挑战的角色。导演在剧作上有生涩刻意和用力过猛的地方,真的是段奕宏用演技把这个人物生生立起来了。

被“夸夸其谈”的雨戏是电影下工夫的方面,也是为这部影片增加所谓“电影感”的重要手段。只是于笔者个人的观影感受而言,对于雨和环境的描摹过于用力,反而造成了在观看过程中因为气氛而出戏的体验,有些得不偿失。和其他大背景的符号比如老余的出生日期,事件的发生日期,真相大白的出狱年份一样,总觉得有些过于刻意。

《暴雪将至》早期“脱胎”于FIRST青年影展的创投单元,当年的名字叫《编外往事》,和如今这个与电影气质更符合的名字相比,原来的名字更直白地揭示人物的境遇,更耐人寻味。导演董越参加FIRST创投的那一年,FIRST获奖的一部电影《黑处有什么》,博了个“中国版《杀人回忆》”的美名。2015年上映的另一部华语小成本文艺片《东北偏北》,同样也被拿来与韩国电影《杀人回忆》做对比。

等到《暴雪将至》上映,这依然是一部有着浓浓致敬《杀人回忆》痕迹的电影,或者说,它更像是《杀人回忆》和《白日焰火》的综合版。整体的镜头语言风格自不必说,连环杀人案,围绕案件的社会时态叙述,骑着自行车追逐疑犯的戏码,探查者自以为是的揣测与执拗;或者是呼啸的火车,仿佛“永不见天日”的气候,溜冰场里的暧昧舞蹈……种种熟悉的元素和场景,不过也能算作拍摄处女作的导演对于电影功课的一番刻苦临摹吧。

好在这种临摹只是有些缺乏想象力但并不生硬,临摹之下透露出的电影审美也优于大部分国产类型电影的平庸。以类型外壳包裹的人文关怀和社会思考使得电影的凌厉和厚重感拥有力量,加上好演员卖力一番塑造,电影的品相已经值得买票进电影院“冷”一把。
    校对:张亮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