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访|周一围:表达生活中的领悟,这就是我演戏的动机

澎湃新闻记者 杨偲婷
2017-11-16 16:07
来源:澎湃新闻

《海上牧云记》这部曾凭六分钟的片花就引得一片好评万众期待的电视剧,在经历“改档”“退片”等传闻后,终于定档11月21日,登陆爱奇艺、优酷、腾讯视频三大网络视频平台“巨头”播出。

《海上牧云记》剧照

在北京开播发布会现场,演员周一围聊起这部戏拍摄制作中的种种,竟在舞台上哽咽了。

“请原谅我们拖了这么久。”

对《海上牧云记》感情之深,可见一斑。

周一围

周一围在这部戏里出演硕风和叶,九州大陆上瀚州北部,草原上硕风部的主君继承人。几分钟的预告片里,周一围肤色黝黑,眼色狠戾,一字一句地说:“我是九州的铁沁,我是天下的王。”

这一句话,让无数《九州》老粉的汗毛都竖了起来:这就是书里的硕风和叶,活生生地从文字中跃出。

这么多年,周一围的演技在业界是有口皆碑。《海上牧云记》发布会上,演员热依扎被问到所饰演角色对她最大的吸引力,她回答:“能和周一围对戏。”最近让周一围上了热搜的《演员的诞生》里,章子怡也毫不掩饰对周一围演技的佩服和欣赏。

《演员的诞生》之《刀锋1937》

《演员的诞生》之《胭脂扣》,周一围和章子怡

虽然是公认的好演员,但出道这些年,周一围从未大红大紫。其中原因,时运有之,机缘有之,但也有不少是周一围“刻意为之”。

周一围是湖南吉首人,身上有股湘西人的“蛮劲”、“倔劲”。认准的事情,他百折不挠,很难妥协。“我呢,平时不太参加综艺节目,有好几年几乎没有接受过采访,不是没有机会,是我不想要。”一直以来在整个泥沙俱下的影视大环境里,周一围有他自己的坚持,但个人要对抗环境,总是不易的,往往甚至这份“坚持”本身,都罕有人能看到。

而这两年,周一围似乎态度有所缓和,他开始愿意接受采访,愿意上一些综艺。“我放过我自己,我不再跟自己较劲,我选择这个世界能理解的、能听懂的方式,来做我原来认为对的事情。”但骨子里,周一围还是一点没变,最喜欢的还是看戏,演戏,琢磨戏,跟人聊戏。聊戏还不轻易跟人聊,得他看得入眼的人:专业的,懂行的,比他还有性格的。

《绣春刀》剧照,饰演丁修

《红色》剧照,饰演铁林

《建军大业》剧照,饰演陈峰

在拍完《少林问道》后,共演的演员朋友将周一围推荐给了正在选演员的曹盾导演。周一围与曹盾简单聊了一次之后,两人相见恨晚。看了《海上牧云记》剧本后,二人又聊了两次,兴奋之情溢于言表。“一个西北的土匪,和一个西南的土匪发现,可以一起借今何在这个小说,来表达我们自己想要说的话。”

“为什么说是’土匪’?”

“其实主要是,我们不想按照这个圈子现有的规则来办事情,我们想做我们认为对的事情,想要表达一点儿我们想说的东西。”

就为了“说点我们想说的东西”,《海上牧云记》的拍摄过程,堪称艰辛。用周一围的话说,是“每一天都在玩儿命”。

问他为什么喜欢硕风和叶这个角色?他说:“他背负命运,他也反抗命运。”

《海上牧云记》剧照

【对话】

澎湃新闻:我之前看一个报道,里面说曹盾导演拍《海上牧云记》时,要求非常高,一个镜头拍四十几条也是常事?

周一围:这个是很正常的事,如果你要聊他的话,我觉得你可以从以前电影学院,我们这些人传承的东西去出发来说,就是:我们想追求一个对的东西,而做我们认为对的东西是要付出代价的。我们所做的,只是在尊重这个规律,而不是拍了多少条,好像就显得我们怎么样了。现代戏也有可能拍四十条,但在我们那种环境下拍四十条是不一样的。

澎湃新闻:那篇文章里提到,曹盾拍四十条时追求的是,比如一个眼神是不是他想要的。这是对美感上的极致要求?

周一围:其实为的不仅是美感,还有力度,一次一次的重复是为了更好的结果呈现服务的,不管是表演、美术传达的意境,还是镜头语言。镜头是一种语言的表达,镜头是什么,镜头是人的眼睛。希区柯克说,我给你的是剧场里最好的位置。因为剧场时代,人们只知道包厢就是好的,老百姓没钱只能坐后面。希区柯克就说了,从现在起我给每一个观众,剧场最好的位置。电影给大家的是什么?比如你这时候想看眼睛,想看手,我镜头都准确地给到你,你肯定会觉得很满足,你不需要像从前在剧场一样,很多你想看的你看不见,演员只能大声说话,用大的肢体去表演,保证观众都看到。在镜头前,你可以很细微地去进入我们日常的表达,你动一下眼皮,我就觉得很好,那为什么一定要放大地演?现在我们希望镜头做到的,是镜头的力量,而绝不是只为了美感,而是要传达那一刻最准确的感受。

周一围的古装造型,镜头感很强。

澎湃新闻:你说到剧场和镜头,我想到最近去看的几部舞台剧,其中好些都用到即时摄影。前些年是国外开始流行,国内这两年开始用即时摄影,但用得比较流于形式。

周一围:从蒸汽机的发明,到汽车能取代马车,这是需要过程的。我们才刚开始,你得允许我们(有差距),就像《海上牧云记》,今天我们说好像我们怎么样了,其实你真去看的时候,会发现里面可能有大家认为的太多幼稚、太多的漏洞。我们是不是有心想做一件好事情?是。我们做的好不好?未必。为什么?因为我们已经在泥潭里了。

澎湃新闻:你指的这个泥潭是?

周一围:当下有时我们会因为很多原因没能坚持艺术应有的本质,我们为了某些结果,放弃了很多东西。其实所谓的“颜值担当”,是什么?都是直接用“外表”这个东西,来寻求观众的关注,但实际上艺术应有的不仅仅是外表,如果只追求外表,就会丢失戏剧的本质。当我们意识到这一点,觉得“坏了,我们不该这样”的时候,我们已经泥足深陷了。滑下去容易,再想拔腿出来就太难了。当我们知道我们想把事情做好的时候,开始去做的时候,我们各方各面都需要时间,我们做到了我们能做到的最好。但其实,远远不够。

十几年前,中国导演说,你给我们一个亿美金,我们也能拍出好莱坞大片。实际上,今天我们已经有了几个亿美金,我们依然拍不成好莱坞大片。我们的工业水准目前只在这儿,我们发现问题,但我们想解决问题。电影工业是这样,戏剧也是这样。他们现在发现问题了,开始赶,因为国外比我们走得快,走得好,你先赶,先拿回来再说,他们是不是在标榜自己,流于形式,不重要,有人开始干了,这个就行。

澎湃新闻:但如果大环境如此,像你们这样坚持逆水而上,背道而驰,会特别心累吗?

周一围:哎(笑),今天在市面上黑《海上牧云记》的,有几个看过《海上牧云记》?你看过你才知道我们在干什么,你知道之前他们胡说八道得有多么扯啊。我们可能还不够好,但我们在努力把事情往好的方向做。你站边上说我们不好,当然挺容易的。我们是不够好,我们还挺“差”的呢——如果按照我们自己的标准来说的话。

《少林问道》剧照

澎湃新闻:之前拍《少林问道》,听说你一直吃素,是本来就有吃素的习惯?

周一围:哈哈哈(得意),我一顿饭三斤羊肉,我是个食肉狂魔。

澎湃新闻:那为什么吃素,是要用吃素这种方式来进入角色?

周一围:和尚是吃素的,吃素和吃肉的人状态是不一样的。就像日本人吃鱼更多,韩国人吃肉更多,民族性都不同。你要用表层的手段来呈现不同的气质,那是改变不了的。不是喊一二三,把台词念完就行了。你今天的气质是你从前二十多年所有的生活所造成的,演员得有办法把这种东西快速地装进身体里。吃素是我的办法。

澎湃新闻:所以这次演硕风和叶应该很爽,草原部落男儿,吃肉吃得很痛快?

周一围:我每天,新疆的羊肉串,三十串。他们基本吃四串,这顿饭都饱了,我吃完三十串还能再来盘新疆的拉条子。每天早上一个馕,当早饭也当零食。

《演员的诞生》截图

澎湃新闻:还有其他能跟大家分享的,表演的“办法”吗?

周一围:我现在已经很难说出来了,因为其实我得跟专业人士讲,跟普通观众讲,普通观众已经听不明白了。这些东西可以当个乐呵听。比如你说《演员的诞生》里我有什么演技,这个就很细微了,只能专业人士一起聊了。真不是我装×,但确实不是能让普通观众听得懂的办法。

澎湃新闻:你的不少作品,豆瓣评价都不错,聊聊你挑选剧本的方式?

周一围:我生活中悟到的东西,我没有表达的途径,我需要对外有一个出口。所以通常一个戏打动到我的,是它给了我悟到的某些东西表达的出口,可能从一开始我就知道这个戏红不了,但是没关系,这是我要表达的,能不能得到世俗的成功,这对我不重要,我不在乎这些。我嗨了,我觉得有意义,觉得这个戏这个角色应该留下来,这就是我想演这个戏的动机。

    校对:徐亦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