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为何奔跑:那些动物教会我的跑步和生活之道

2022-05-17 16:42
上海

贝恩德·海因里希

贝恩德·海因里希有多重身份,他是博物学家、科学家、自然写作者、还是跑步爱好者,获得过1981年芝加哥100公里超级马拉松比赛冠军。著名的生物学家爱德华·威尔逊称他为“现代生活中少有的林中人以及天赋异禀的自然作家”。

那么,当这么一位平时研究昆虫生理行为学和鸟类行为学的科学家,来写作一本关于跑步的书,会是这样的呢?

在这本《人类为何奔跑:那些动物教会我的跑步和生活之道》中,海因里希既充满跑者的热情,又严谨科学,他讲述自己的跑步,同时也通过研究不同物种在将人类的奔跑与演化完美结合,呈现运动在博物学中创造的奇迹。在书中,你能读到自然作者的娓娓道来,也能看到奔跑时速度、耐力、呼吸、热量传递等方面的不同表现及影响的因素,探索人类进化的新视角。尤其在身体构造、精神和原始的求胜动力研究方面,海因里希做出了惊人的发现。

经出版社授权,澎湃新闻私家地理摘选了本书第一章“微风拂面的热身运动”。

《人类为何奔跑:那些动物教会我的跑步和生活之道》;【美】贝恩德·海因里希/著;王金/译;商务印书馆;2022-5

我喜欢在郊外跑步。爬上一座小山丘,远方两只小鹿正窃窃私语:“快看,这家伙在干吗呢?”奔跑在山间的小道上,我觉得自己就像是一只快乐的小仓鼠。

—罗宾·威廉姆斯,电影明星

最近每次下班回家后,我都有些焦躁不安,心里闷得慌,特别想出去透透气。也许这就是久坐一天之后的后遗症吧。于是,跑步成了我最好的放松方式。换上运动短裤和轻便的运动鞋之后,我终于有了一种重获新生的感觉,就好像一只破茧而出的毛毛虫,化身蝴蝶,自由而又轻盈。系好鞋带,我迫不及待地冲了出去,沿着马路开始了慢跑。

今天(1999 年 9 月 21 日)是个阴天,朦胧的雨丝吹拂在脸上,神清气爽。雨中的街道静悄悄的,我甚至能清晰地听到水珠滴落到槭叶上的声音。眼下槭叶还是一片郁郁葱葱的颜色,再过上一两周,它们就会变成另外一番模样:黄色、橙色、红色、橙红色和紫色的槭叶混合在一起,渲染整个秋天。路边的麒麟草(又名加拿大一枝黄花)已经开始枯萎,不过翠菊却绽放出了花朵,紫蓝色的小花看上去十分活泼可爱。平时总会有熊蜂在这些小花上忙忙碌碌,今天却不见了踪影,想必它们也是怕冷,躲进森林深处的地下巢穴里去了吧。

一只黄黑色的帝王蝶正停在一株翠菊上,吮吸着花蜜。又到了帝王蝶迁移的时节,从加拿大飞往墨西哥,这是一段多么漫长的旅程!这只帝王蝶在此处停留,它要吸取多少花蜜才能为之后的旅行提供足够的能量呢?其实,帝王蝶就像是参加人类中超级马拉松的选手(超级马拉松的赛程长达 80 多千米),它们都需要在沿途中定期停靠,补充能量。上周的天气还很暖和,阳光灿烂。每天我都能看到帝王蝶扑扇着翅膀,慢悠悠地掠过天空。去年春天一批帝王蝶从墨西哥城启程,前往北方觅食,我现在看到的这些帝王蝶早已不是去年的那批,它们至少已经是第三代了。这群帝王蝶踏上越冬的旅程,最终会到达墨西哥城附近的山中,也就是它们祖先出生的地方。山里气候凉爽,帝王蝶会在那里进入一种类似于冬眠的状态,减缓新陈代谢,保存体力。为了躲避寒冬,帝王蝶们不辞辛苦,跨越千山万水,整个旅途费时数月。当它们置身于温度足够低的环境中时,可以几个月不进食,用储备的能量供给自身。有了这样的身体构造,帝王蝶可谓是天生的马拉松选手,当然这归功于它们身体的构造,也是其适应环境的方式。

帝王蝶在吸食花蜜

我在道路尽头左转,经过了那片有河狸栖息的小池塘。今天,池塘里静悄悄的,而四月份这里还是一片热闹的场景,鸻鹬们叽叽喳喳地闹个不停,红翅黑鹂则唱起了抑扬顿挫的咏叹调,蜻蜓的幼虫也从冰冷的池水中钻了出来,寻找温暖的栖息之地。鸻鹬们和红翅黑鹂两个月前就离开了这里,蜻蜓也因为寒冷,有气无力地停在香蒲的叶子上,一动不动地趴在那里,雾气在它们的翅膀上凝结成了一颗颗晶莹剔透的水珠。我的目光穿过池塘,看向远处的河狸窝,那里也是加拿

大黑雁的栖息场所。你恐怕很难想到,除了刚才的那些动物,这里还是一只驼鹿、一只大蓝鹭以及水獭们的家园。不过,今天我并没有看到驼鹿和加拿大黑雁。这时候,大雁应该已经开启了它们的南下之旅,它们会在天空中排成“V”字队形,发出兴奋的叫声,回荡在天边,经久不息。马拉松比赛时,选手们也会像大雁一样,一个接一个地前行,这样他们就处在了别人创造出来的风影区,空气阻力减小,有利于保存体力。

我们对自身的了解几乎都是建立在从其他生物体那里学来的知识之上的。格雷戈尔·孟德尔的豌豆、乔治·比德尔和爱德华·塔特姆的面包霉菌、芭芭拉·麦克林托克的玉米,还有托马斯·亨特·摩尔根的果蝇,让我们知道了什么是遗传(奠定了遗传学的基础)。作为实验对象的老鼠、狗和猴子,提供了海量的知识,让我们得以充分了解人体的生理机能。通过研究老鼠,人们知道如何对抗细菌病毒,防治衰竭性疾病。如果没有了从自然界中其他生物身上收集到的信息,我们根本就无法建立起完整深刻的行为学、心理学和遗传学体系。就像阿萨巴斯卡部落的威廉姆长老告诉人类学家罗伯特·尼尔森的那样:“万物为宗。”所以,我也相信动物可以教会我们更多关于跑步的道理。毕竟几百万年前它们就已经开始了奔跑,而那时地球上还没有人类的身影。

作者在跑步中

我们发现,动物在践行人类所倡导的某些品质时是远超我们的,例如在勤劳、忠诚、勇敢、忠贞、耐心、容忍等方面,动物都远胜于我们,但是如果为了证明我们自己的道德准则是否合乎规范而去观察引用其他动物的例子,这也是很危险的一种行为。一旦这样做,你会发现仇恨、暴力、折磨、同类相残、杀害婴儿、欺骗、强奸、谋杀,甚至是战争和种族屠杀等行为都十分合理。动物向我们展示了人类自身发展的过程,而不是我们试图要成为的模样。我们可以从动物的身上学到人类想要的运行模式。

在物种多样性面前,人类是如此微不足道。在这个星球上,我们和其他大部分物种相比也算不上独特或特别。和其他动物一样,我们也在物种进化的长河中摸爬滚打,经历了无数的可能性,也受到了无数的约束,通过磨合和碰撞成为了现在的模样。只有通过它们,我们才能客观公正地看待自己,否则就会陷入狭隘偏执的想法和毫无根据的推测中。

穿过池塘,我看到了一棵5英尺宽的槭树。这棵树看上去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一只长嘴啄木鸟正停在上面,专心致志地啄着干枯的粗树枝,完全忽视了我的存在。旁边的小槭树上挂满疯长的野葡萄藤,一群旅鸫扑棱着翅膀从里面飞了出来,它们正忙着吃在这个时节里随处可见的浆果,为即将到来的迁徙补充能量。旅鸫们飞走了,一只松鸡却突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俯冲下来,强力而又迅速的飞行吓了我一跳。松鸡开始啄食起旅鸫打落在地的葡萄。如果再来几次这样的猛冲飞行,它肯定会累趴下。和大多数候鸟一样,旅鸫可以连续不停地飞上好几百甚至好几千英里,它们就像一群长跑运动员,向我们展示了拥有耐力所必需的条件。相比之下,松鸡则拥有惊人的爆发力,它们的身上应该长着可以快速摆动的羽毛纤维,就像人类的短跑冠军一样,肌肉中含有很多块肌纤维。

长跑健将旅鸫

沿着路向前跑了不到四分之一英里的距离,我又遇到了一个河狸窝,这个窝一年半之前才建好。新建起的水坝淹没了树林,今年夏天,这些被水淹没的树林都将会慢慢死去。河狸们正忙着弄倒岸边的大白杨,用杨树的嫩枝搭建水下的食物储藏处,以便度过即将到来的冬天。

我沿着池塘慢跑的时候,惊起了一群林鸳鸯。它们划着水,很快就游到一片覆满了绿色浮萍的水域,躲进没在水中的美洲冬青树丛里。树丛里鲜红色的浆果似乎在向候鸟们昭示着自己的成熟。林鸳鸯的窝位于附近的一个树洞里,这个树洞还是被一只北美黑啄木鸟啄出来的。林鸳鸯的幼鸟从蛋中孵化出没过几个小时,就能像乒乓球一样在洞口上下跳来跳去、进进出出—它们是天生的跳高好手。去年春天的时候,林鸳鸯在这里生儿育女;五月份的时候,这里还有一群毛茸茸的小鸟,现在它们已经长大了,和自己的父母看上去几乎没有区别。

路边的树枝垂落在道路上方,每隔几步我都能在树叶上看到毛毛虫啃食过的痕迹。之前每当我在干净的地面上发现毛毛虫的粪便时,就会抬头去找树上又大又绿的天蚕蛾幼虫和其他蛾子的幼虫。现在这些幼虫想必已经化为虫蛹,蛰伏其中,等待着冬天的到来。现在树上几乎已经看不到毛毛虫的身影,随着树叶的凋零,很快旅鸫和莺雀的窝也会显露出来。在别的槭树还葱葱郁郁的时候,池塘里那些垂死的槭树却已经染上了绚丽的金色,美不胜收,令人叹为观止。

现在我的身体已经微微发热。我加大了步伐,跑得更加轻松随意,与此同时,思维也变得更加清晰。一些尘封许久的往事浮现在脑海中。我踩着凹凸不平的河岸继续向前跑去,春天的时候我曾在这里看到过一个鸟巢,当我从鸟巢下经过时,一只棕夜鸫缩起了脖子,用它那漆黑的眼珠好奇地看着我。现在这个窝已经鸟去巢空,但我似乎还能看到之前在这里发生过的事。浅蓝色的鸟蛋中孵出了幼鸟,它们浅白色的绒毛逐渐变成了棕色带斑纹的羽毛,这些行动笨拙的小家伙,一个个地变成了在我面前跳来跳去的大鸟。

往前几步就是一棵水青冈树,地面上并没有看到任何果壳,说明之前松鼠并没有在这里进食,看样子这棵树今年没结几个果子。路的另一边是一排阔叶老树,一只横斑林鸮经常出没在那里。

再走几步就来到了路口,这里长着一棵苹果树,鹿经常会从这里蹦出来,我还曾经看到过两只小河狸在附近徘徊。

接下来是大约半英里(800米)的坦途,我稍微加快了步伐,同时试着在脑海中勾勒出自己的每一个动作。令我吃惊的是,这种有意识将步伐视觉化的想象居然能够影响到我的实际步伐。大脑中的想法传递给身体,执行后又返回大脑,如此循环往复。保持动作流畅平稳,在同一时刻保持右边的足迹和左边的正好相对,我这样想着,最后也确实做到了。和我们学习到的大多数知识一样,这个过程通常是在无意中发生的。

到了农田池塘后,我没有沿着道路继续向前跑,而是跳过路边的栅栏,想去看看青蛙和池塘的情况。这里还有青蛙吗?最近下了不少雨,池塘应该可以度过枯水期吧。上个月,我还在这里听到树蛙的鸣叫声,看到水貂和青蛙。现在的我则像是大草原上的一个猎手,期待能在跑步的道路上发现许许多多的宝藏。

我又慢跑起来,抬头仰望着驼峰山,视线渐渐下移,顺着山坡一直延伸到亨廷顿河。现在感觉良好,道路前方那些未知的惊喜是我前进的动力,之前跑步的经历也赋予我无穷的力量,有时对未来跑步比赛的憧憬也会引领我前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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