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里斯公司:美的缔造者”展览现场,芝加哥艺术博物馆
维多利亚时代后期,工业革命已将英国的旧秩序瓦解,机械化生产蔚然成风,各式工厂星罗棋布。诞生于流水线的商品大多粗制滥造,审美价值全无;品质上乘的制品则过分奢华,缺乏实用性,价格也非人人都负担得起。工艺美术运动的参与者批判来势汹汹的大规模工厂化生产,推崇手工艺传统,反对华而不实的装饰风格,提倡复兴中世纪(一般指5世纪罗马文明崩溃至文艺复兴之前的欧洲文明时期)艺术的朴素与简约,偏爱自然元素。他们中的许多还在乡村建起了工作室,追求返璞归真的生活。威廉·莫里斯
“任何你认为无用或不美丽的事物,都不应存在于你的家中。”《草莓小偷》细节图,威廉·莫里斯,1883年,芝加哥艺术博物馆,编号:1992.396
乍一看令人眼花缭乱的构图,因其对称性和纹样的重复性而显得层次分明、井然有序。这样的编排洋溢着活泼,给人以和谐的视觉体验,颇具伊斯兰设计艺术的特征。《草莓小偷》(游戏场景),索菲娅·乔治(Sophia George)参加维多利亚与艾尔伯特博物馆驻地计划(2013年10月至–14年3月)期间开发
《草莓小偷》(游戏场景),索菲娅·乔治(Sophia George)参加维多利亚与艾尔伯特博物馆驻地计划(2013年10月至–14年3月)期间开发
罗意威(LOEWE)于2017年推出的“威廉·莫里斯”系列
罗意威(LOEWE)于2017年推出的“威廉·莫里斯”系列
《草莓小偷》设计于1883年,那时的莫里斯已经开始关注图案的对称性,有条不紊地玩转着复杂的几何结构,让大自然的旺盛生机跃然眼前。在此之前,他更倾心于以清爽的构图展现自然之境纯粹、淡雅的美感。《雏菊》,威廉·莫里斯,1864年,芝加哥艺术博物馆,编号:Obj: 249079
《水果》,威廉·莫里斯,1865–66年,芝加哥艺术博物馆,编号:Obj: 249073
和莫里斯一样,同时代很多设计师也爱描绘动植物,但受市场趋势的影响,他们总把精力放在异国品种上,追求“视错觉”风格(Trompe l'oeil,绘制逼真的图像来创造视觉幻觉,使所描绘的事物看起来像存在于现实的三维空间),常常使用花哨的装饰元素。莫里斯则将赞美送给英国本土随处可见的花鸟树木(至少早期如此,在后期他的作品时常也充斥着异国情调),配色贴近现实生活,图案朴实简约。他提倡走进自然、亲身观察万物的构造与动势,不能只参考古代艺术书籍和档案图鉴。在风格上,他几乎摒弃三维立体感,认可改革者奥古斯都·普金(Augustus Pugin)和欧文·琼斯(Owen Jones)推崇的平面化和几何图形设计。以洛可可风格壁柱图形为框架的自然主义花纹墙纸,约于1850—60年制作,现藏于维多利亚与阿尔伯特博物馆
奥古斯都·普金设计的墙纸图案,制作于19世纪中期,现藏于维多利亚与阿尔伯特博物馆
工场手工业向机器大工业的转换,将原本应为一体的设计与制造分割成一个个独立的阶段。重复性的工作将人逼向沮丧之境,工人阶级就算再辛勤,也难以盼来生活的富裕。无论是设计师还是工匠,都很难发挥自己的创造力、体会集体劳动的乐趣。这一切都让莫里斯感到不悦。他梦想着回归中世纪的小型手工作坊模式,帮助劳动者找回“心与手相通相应,情感与技巧相协相融”的状态,自由合作,共同制作更多美丽的工艺品来取代工厂的廉价制造,重建大众的审美与道德意识。在他看来,这样才能使社会和谐稳定、迎来发展;现代工业资本的力量只会摧毁劳动者的尊严与价值,也无法改善消费者的生活品质。《听见最后审判号角的圣·杰罗姆》,可海恩德·维里,2018年
1880年代中期,莫里斯似乎找到了更重要的事业——写作,出版了大量叙事散文,包括他最知名的作品《乌有乡消息》(News from Nowhere),畅快地诉说着自己的社会主义思想以及乌托邦式愿景。媒体将焦点指向莫里斯的社会主义信仰,公众对他的认识也因此不再局限于他的设计师身份。《金盏花》,威廉·莫里斯,1875年,芝加哥艺术博物馆,编号:1972.388a
《桃金娘》,威廉·莫里斯,1875年,芝加哥艺术博物馆,编号:Obj: 249081
《紫蘩蒌》,威廉·莫里斯,1876年,芝加哥艺术博物馆,编号:Obj: 249083
《柳树枝条》,威廉·莫里斯,1887年,芝加哥艺术博物馆,编号:Obj: 249076
莫里斯未曾动摇过自己的理想,但因诸多现实因素,他最终还是放弃以小型手工作坊模式来管理自己的公司。不过,他的实践将工艺美术运动推向高潮。手工艺协会和工艺美术社区在各地建立起来,其中一些甚至蓬勃发展了几十年。《女神波摩娜》,由爱德华·伯恩·琼斯与约翰·亨利·迪尔设计,芝加哥艺术博物馆,馆藏编号:1919.792
《万花斑驳》,约翰·亨利·迪尔,1912–14年,芝加哥艺术博物馆,馆藏编号:2018.813
莫梅·莫里斯:逆行时代的女性设计师梅·莫里斯
梅出生之时,莫里斯公司刚成立不久,父亲与他的朋友们常常聚集在家中,探讨手工艺技术和材料。再长大一些,梅也加入了他们热烈的讨论,时不时还会参与父亲对天然染料进行的各种实验。在这个过程中,她慢慢建立起对自然的崇敬、对手工艺和劳动的尊重,以及对美的理解。同维多利亚时代其他中产阶级女性一样,梅自小就开始学做针线活。诞生于19世纪初的柏林刺绣(Berlin Wool Work)在当时颇为流行,却没有吸引梅的注意。最终,她毅然踏上了复兴中世纪刺绣工艺的道路。《牡丹》,约翰·亨利·迪尔,1885—90年,芝加哥艺术博物馆,编号:2018.843
端详梅的作品,我们很容易联想起她父亲的设计风格,但这两者之间其实有着微妙的不同,这可能与她在国家艺术培训学校(National Art Training School,今皇家艺术学院)学习时养成的写生习惯有关。梅更注重表现物象的内在意蕴,对植物的气质观察入微,描绘也因此更加细腻,整体画面体现出一种自发性和亲近感。她对重复图案和对称性也无特别偏好,构图相对松散。忍冬图案防火屏风,梅·莫里斯,19世纪90年代早期–中期,芝加哥艺术博物馆,馆藏编号:2018.846
1893年,梅出版《装饰性刺绣》(Decorative Needlework)一书,将其献给有意了解刺绣艺术、愿意在刺绣实践中投入一点时间与耐心的人们。在主张研究自然的同时,她告诉读者,只用最简单、普通的针线技法,就能创造出不凡的作品。《藤叶》,梅·莫里斯,1896年,芝加哥艺术博物馆,馆藏编号:2018.844
成长于一个改革者的家庭,梅没有受过束身胸衣和裙撑的桎梏,时代为女性烙上的标签也从未束缚她的个人发展。进入莫里斯公司之后,她致力于改善性别不平等问题。几次发表演讲时,她都强调,刺绣师是男女皆宜的职业,成为刺绣师更是妇女为自己及家人创造更好生活的重要方式,这些劳动者的权益应得到尊重与保护。葛兰斯勒之家大厅
葛兰斯勒之家会客室
如今,位于芝加哥近南区(Near South Side)草原大道(Prairie Avenue)的葛兰斯勒之家(Glessner House)仿佛一间以“莫里斯公司”为主题的小型博物馆,踏入其内,我们得以一窥这家传奇公司形形色色的产品线,从墙纸到地毯和窗帘再到床上用品,应有尽有。芝加哥艺术博物馆的展览展示了这栋房子使用的七款壁纸中的两款,分别装点了葛兰斯勒夫妇儿子的卧室和二楼的客房。《罂粟花》,威廉·莫里斯,1881年,芝加哥艺术博物馆,馆藏编号:Obj: 249078
向日葵》,威廉·莫里斯,1879年,芝加哥艺术博物馆,馆藏编号:Obj: 249070
威廉·莫里斯的经典设计“肯尼特图案”也在展品之列。同一图案与不同配色及布料共舞,释放出截然不同的美丽。肯尼特图案,威廉·莫里斯,1883年,芝加哥艺术博物馆,馆藏编号:1971.682a
肯尼特图案,威廉·莫里斯,1883年,芝加哥艺术博物馆,馆藏编号:2018.834
整个展厅最为瞩目的是一张长达4.7米的手工编织地毯,由葛兰斯勒夫妇的孙女于1974年捐赠给博物馆。威廉·莫里斯以16至17世纪的波斯和土耳其地毯为灵感,设计了一个圆形图章作为图案的中心,又用宽大的棕榈树纹样将其环绕。“天鹅之家”地毯,威廉·莫里斯,1883年,芝加哥艺术博物馆,编号:1974.524
弗朗西丝精通刺绣,当然知晓梅·莫里斯作品的过人之处。这款莲花图案丝质窗帘由梅设计,与葛兰斯勒之家会客厅的典雅气质完美契合,甚至为其增色不少。我们不难想象,1909的冬天,梅受邀来此发表演说时,看见自己与父亲的设计受到如此赏识,该有多么心潮澎湃。《莲花》,梅·莫里斯,1888年,芝加哥艺术博物馆,编号:1918.298
威廉·莫里斯曾这样说道:“年少轻狂时我就下定决心,要用美来改变世界,为此可以不惜一切代价。即使我的成功显得微不足道,哪怕只改变了世界的一个小小角落,哪怕只发生在我所爱的男人和女人之间,我都将认为自己极为幸运,并把自己的事业进行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