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家们如何想象最初的月球旅行

【德】贝恩德·布伦纳
2017-10-04 11:52
来源:《月亮》

【编者按】

又到一年中秋赏月时。作为人类在太空中最近的邻居,几千年来,我们对于月亮的想象和探索一直没有中断过。新近出版的德国作家贝恩德·布伦纳的《月亮》一书,探讨了人与月亮关系,澎湃新闻获得授权,摘录其中《月球生物》一章。

前面我谈到,过去科学家们会推测月球上是否可能有生物,尔后得知真实状况后,他们又有什么反应。至于各时代的小说家,则是随意取用诸多事实写进作品,但他们想象的月球文化,可不是随意拼凑而成的。这些文学幻想是当时环境的产物,有时吸纳刚刚问世的科技见解和可能的发展,有时思考“完美的世界应该是什么样貌”或“不完美的世界应该如何解释”这类哲学概念——在他们的笔下,虚构的月球有的是乌托邦,有的是恶托邦,也有的介于两者之间。也可能如同美国地质学家斯科特·蒙哥马利所说,月球“如同古老的情感海绵,渗透整个欧洲社会”。

当然, 远早于望远镜问世之前,人们就猜想月球上有什么生物了。古希腊哲学家菲洛劳斯(Philolaus,约前470—前385)就认为,月亮上有山、山谷、人类、动物和植物,而且都比地球上相同的物体来得高。至于普鲁塔克则不仅相信构成月球的物质和地球相同,还认为月球上有人类,而且地球人去世后灵魂会飞到月球。

1686年,法国数学家伯纳·德·冯特内尔(Bernard de Fontenelle,1657-1757)发表《世界多重性论文集》(Discourses on the Plurality of Worlds)。这部作品除了论及当时风行的“太阳是宇宙的中心”学说,还对于太阳系其他行星上存在什么样的生物,做了许多推测。冯特内尔认为,月球上空气太稀薄,生物难以生存,但他仍然把月球描绘成乌托邦式的另一个地球。对冯特内尔而言,新发现的宇宙中有许多新世界,月球只是其中的一个。此外,扬弃中世纪分离水晶球理论的新宇宙模型开始发展,也使太空旅行在理论上变得可行。

作家们笔下的月球世界

哲学家和作家如何想象最初的月球探索?他们如何构思月球人和他们的世界?月球上的居民长得像人类吗?

琉善(Lucian of Samosata,约120-180)在《真实的历史》(True History)中,描述一道旋风卷起海上的帆船,把它带到月球。他称月球人为Hippogypi,说他们骑着羽毛异常宽大的三头秃鹰。琉善在另一部主题相仿的作品中,笔下的主人翁伊卡罗麦尼波斯(Icaromenippos)只在手臂绑上秃鹰和老鹰的翅膀,挥动双臂,就飞上了月球。在琉善的设想中,“把自己变成鸟,飞上天去”是可能的,因为他假设,大气是一片连续而不间断的空气。他的依据来自亚里士多德的名言,认为大自然厌恶真空,这个错误影响科学思想近两千年之久。伊卡罗麦尼波斯从奥林帕斯山起飞,三天后在月球上休息。他从这个眺望点可以观察到地球上的罪行,同时思考他眼前的辽阔宇宙。

罗马帝国时代的作家琉善写了月球旅行的故事,此为古斯塔夫·多雷(Gustave Doré)绘制的想象图

下一个著名的想象月球旅行,出现在数百年后的波斯文学中。菲尔多西(Firdausi)撰写1010年出版的史诗《王书》(Shāhnāmeh),将口传故事纳入记叙,描述与月亮在天上进行的一场大战。五个世纪后,意大利的鲁多维科·阿里奥斯托(Ludovico Ariosto,1474-1533)在四篇叙事诗《疯狂的罗兰》(Orlando Furioso,1516)中描述,福音书作者约翰陪同不列颠公爵阿斯托佛(Astolpho),由四匹“比火焰更红”的骏马送上月球。月球是沉思的地方,也是极佳的场景,是过往和未来事件的中途停留点。“如同地球一样膨胀,大小看来和地球相仿”,和地球一样有城市和城堡。

杰出德国天文学家约翰尼斯·开普勒(Johannes Kepler,1571-1630)知道地球和月球之间没有大气,因此要借助动物完成这趟旅程,是不可能的事。他无法提出不借助超自然力量就能前往月球的可信方法。在他的故事《梦想》(Somnium,1634)中,一个厌恶阳光但可在夜间活动的魔鬼,成功地从沃尔瓦(地球)花费四个小时前往雷瓦尼亚岛(月球)。开普勒想象的生物居住在洞穴和岩缝中,只在白天短暂现身。

弗朗西斯·戈德温主教(Bishop Francis Godwin of Hereford,1566-1633)的《月中人》(The Man in the Moone)或《论月球之旅》(A Discourse of a Voyage Thither),是现存最早以英文书写的月球旅行故事。

戈德温主教《月中人》的开篇

戈德温故事中的主人翁多明哥·冈萨雷斯(Domingo Gonsales)是一个善良的西班牙人,出身贫穷家庭。他被放逐到圣赫勒拿岛,驯服了一种称为“甘萨”的野天鹅。这种鸟的一只脚有蹼,另一只脚则类似老鹰的爪子。冈萨雷斯打造了一部机器,上面有一个座位,以这种驯服的鸟拖拉。

冈萨雷斯在甘萨的帮助下飞向月球

冈萨雷斯不知道这种鸟是候鸟,而且习惯飞到月球避寒,结果在这种鸟类年度迁徙时,意外成为乘客。随着鸟儿越飞越高,他感到地球的重力越来越小。他发现这些鸟居然飞得“又轻松又安静,就像鱼在水里游一样……不论向上、向下或左右,动作都整齐划一”。在月球山丘上安全降落途中,冈萨雷斯发现地球以自身的轴心旋转,和他年轻时在萨拉曼卡(Salamanca)大学学到的完全相同。萨拉曼卡大学是史上第一所教授波兰天文学家尼古拉斯·哥白尼的“太阳中心说”的大学。然而冈萨雷斯并没有成为著名的天文学家,宣告太阳是宇宙的中心。

戈德温主教想象他的“第二个地球”是乌托邦,自然环境非常好,“看来就像天堂一样”。他描写地面覆盖着一大片足足有地球上三倍高、五倍粗的树木。生活在月球上的民族,不同于地球人见过的各种民族。他们的皮肤是“月亮”色,“和我见过的各种颜色都不一样”。这些人快乐又满足,不会憎恨或嫉妒,争吵和杀人对他们而言是前所未闻的。他们兴高采烈地拉着冈萨雷斯的手,带他回家。他用手画了个十字架,对这次接触感到十分惊奇,呼唤了耶稣和玛利亚的圣名。主人的反应更让他欣喜不已:“我刚刚说出‘耶稣’,他们不分男女,全部立刻跪了下来(但我一点都不高兴)、高举双手,重复说着我听不懂的词。”月球人(冈萨雷斯这么称呼他们)在太阳照耀时睡眠,全都住在月球面对地球的那一侧。他发现他们很喜欢烟草,因此猜测他们可能跟美洲原住民有关,事实上他认为,月球人应该是美洲原住民的后裔。

在地球上,冈萨雷斯必须学习意大利语、法语和德语,才能跟别人沟通。然而,月球人说的,是传说中的巴别塔建造之前流传下来的通用语言。这种语言不仅柔和优美,而且完全由音乐构成,所以优于任何一种口语。简单说来,月球人“本身就会发出音乐”。故事的这一面,反映出17世纪科学家试图寻找通用语言的努力。有些人认为中国有这种语言。耶稣会传教士曾经记录到,记号和符号在中国被当成图像语言。尽管各地的方言不同,但这种语言通用于全国各地。的确,根据冈萨雷斯的说法,月球人说的是“人类语”(Lingua Humana),也就是亚当说的优美语言,而中国话不逊于这种语言。这位旅人不久后就开始想家,甘萨迁徙回去的时间也已到来。冈萨雷斯驾着甘萨返回地球,九天之后降落在中国,差点被当成巫师处死。

在想象性记叙中, 月球人鲜少被描写成低等、心地不好或险恶,而且经常拥有地球上少见的美德。在真实的地球发现之旅中接触“原始”人类的报道,一定为这类虚构记叙提供了不少灵感。

法国讽刺作家西哈诺·德·贝尔热哈克(Cyrano de Bergerac,1619-1655)在作品《另一个世界:月球国家与帝国诙谐史》(The Other World:The Comical History of the States and Empires of the Moon,1657)中,提议在马车车顶装置烟火,以便前往月球。贝尔热哈克的月球是“和我们一样的世界,对这个世界而言,地球的功用等同于月亮”。然而书中的讽刺性描写,质疑了社会的基础。老人听从年轻人指示,鸟会讲话但不会唱歌,树木开口大谈道理,付款时不是用钱,而是用自己写的诗。高尚的月球人摄取的是食物的香味,而不是食物本身。他们彼此以简单的旋律沟通,这些旋律结合起来,形成和谐的音响。

贝尔热哈克故事中的插图

人们的想象力无边无际。在《月球之旅》(Iter Lunare,1703)中,戴维·鲁森(David Russen)只运用了“地球大气层相当薄”和“重量随距离而减轻”等基础科学。他排除了其他人提议用来前往月球的各种交通工具,包括贝尔热哈克的马车等,改用弹射器让访客来回月球和地球之间。

在莫塔·麦克德默(Murtagh McDermot)的《月球之旅》(A Trip to the Moon,1728)中,故事主人翁在加纳利群岛的特内里费峰(Pico de Tenerife)上被旋风卷走,不久后就到了“一个位于地球旋涡和月球之间的地方。在这里,地球和月球的引力大致相当,但它们的臭气的逆向运动则互相抵消”。他紧紧抓着“一片满是冰雹的云”,接着“以难以想象的疾速移动”,进入月球的引力圈,最后落在月球上,幸运地正好掉进鱼池。他在月球体验了许多之后,准备返回地球:“我打算坐在层层套叠的十艘木船内,最外面的船以铁箍牢牢固定,防止解体。木船下方放置七千桶火药,让我飞到大气顶端。”他在一层层船身间装水防止起火,然后在月球表面挖掘坑洞,让火药有地方“爆炸”。他飞上天空之后,在途中遇见的丘鹬带领他回家。

在假名“V某某男爵夫人”撰写的《飞行坦克》(The Flying Tank,1783)中,月球人的声音有一种纯真的美,让人联想到长笛。这些纯洁、芳香的生物由河水吸收营养。他们立刻带这些恶臭的地球访客彻底清洗一番。接着,他们带这些访客走进错综复杂的洞穴,在这里遇见代表各种良好和不良性格的象征性人物:假爱遇见妒忌、嫉妒、诱惑和欺诈,真爱则遇见信心、安心和甜蜜。

在作者匿名的《新月球之旅趣味记叙》(Interesting Account of a New Trip to the Moon,1784)中,这个“令人十分渴望的世界”是宁静祥和的地方,没有野生动物。有一种水果提供各种食物和饮料,餐桌礼仪规定主人饮酒时,用餐的人要开怀大笑。男性月球人很丑,但女性很漂亮,而且向访客袒胸露乳,营造情色气氛。虽然月球女性对宾客相当温柔,但亲近程度仅止于亲吻,而且对配偶绝对忠诚。

这类月球乌托邦不仅存在于法国或英国,也出现在这段时期的俄国文学中。在瓦希利·列夫新(Vasilii Levshin)的《最后一趟旅程》(The Latest Journey,1784)中,月球是绝对平等的世界,没有军人也没有君主。这里最重要的是传统而非进步,居民全心投入耕作和牧羊等浪漫活动。讽刺的是,对列夫新而言,月球人是宇宙中唯一头脑清楚的人类。同样的,米凯尔·朱可夫(Mikhail Chulkov)的《齐达尔之梦》(Dream of Kidal,1789)描写的月球世界中,一切财产都是共有的,奎蛇、鳄鱼和老虎等动物,都跟人类和平共处。事实上,月球与地球的差别就像天堂与地狱。尽管这些都是小说而不是辩论,但它们的乌托邦愿景,显然反映出作者对当时的完美典范感到不满。

乔治·福勒(George Fowler)的《飞向月球:或是朗达尔瑟斯的愿景》(A Flight to the Moon; or,The Vision of Randalthus,1813)中,主人翁抬起眼睛,看见“一片雪白如牛奶的云”。他定睛察看,发现这片云里有个美丽纯真的女子,她的“肤色白得像轻轻飘落的雪花,两颊和嘴唇覆盖着一层粉红,眼睛像钻石一样明亮”。接着她轻启双唇说:“你应该亲眼看看那个经常成为沉思对象的天体,你命中注定要造访月球!”接着这位女性就化成一道明亮的光线,主角发现自己身在原本包围那名女子的云中,“很快地升高到地球边界之上”。月球上的人类非常像这位令人神魂颠倒的传信人:“他们的肤色是美丽的金色,两颊和嘴唇点缀着鲜艳的红色,眼睛是蓝的,一卷卷美丽的金发从肩膀垂落。”

福勒笔下的主角发现“他们的体型和特征十分对称细致”,而且“他们行动时优雅得无与伦比”。他如此评论他们的感受力:“他们热切地观察我们拥有的各种美德,不过生气似乎完全不影响他们的美,热情也不会污染他们纯洁的心灵。他们行动时极为快速,理解得也非常快。他们喜爱音乐、绘画和诗歌,对哲学和抽象研究兴趣较低,认为这些容易混淆大脑,既不能提供消遣,也不能使生活更加舒适。”

在雅克·布契尔·德·伯斯(Jacques Boucher de Perthes) 的故事《马祖拉》(Mazular,1832)中,故事主角掉在一片云上,由这片云带他上了月球。他开始快速旋转,速度快到难以呼吸,印象里似乎飞行了整整十五天,最后看见“某个发光的圆形物体”。他重重坠落在这个宛如童话故事般的月球世界。他遇见的月球人只有一条腿、一只手、一个眼睛和一只耳朵,而且没有鼻子。月球上的一切都切成地球人的一半,看来很诡异。他回家的过程也相当偶然:他向前探身时重心不稳,就摔回地球上了。

月球故事中的科技进展

有些月球探索故事反映出科技进展。浪漫的月球航行和梦幻的装备消失不见,想象旅程中宣称的内容往往多于实际。牛顿发现“对任何作用力而言,一定有大小相等且方向相反的反作用力。或是两个物体彼此间的交互作用力,永远大小相等且方向相反”。火箭推进的基础物理原理,亦即喷射力,就是衍生自牛顿运动定律。牛顿本身已经预见,未来几世纪的人类,或许能借助他的定律的力量飞向群星。早期的科幻小说尽管还需要好几百年,才具备实现太空旅行所需的知识,但已经开始探讨牛顿的重力原理。

美国史上最早谈到星际航行的小说中,有一部是《月球之旅》(A Voyage to the Moon,1827),作者约瑟夫·阿特利(Joseph Atterly)的真实身份为律师乔治·塔克(George Tucker),他是埃德加·爱伦·坡(Edgar Allan Poe)的大学老师。在这本书中,科学家发现一种称为“钥”(Lunarium)的金属物质。这种物质“分离及精炼后,具有飞离地球的特性,如同金或铅具有趋向地球的特性一样”。此外,“它同样也受月球吸引”。书中的科学家,还打造了一种“能够进入真空”的机器:

他们提议我们登上一款机器。那是铜制的飞船,这艘飞船如果没有修圆边角的话,是个边长为六英尺的立方体。船上的开口正好可让身体通过,舱门是两片滑板,滑板间垫着棉布料。只要调整得当,这部机器将可完全密闭。此外,飞船安装了内外交错的铁条,可在内部空气耗尽时抵挡大气压力,我们已经在空气泵协助下,确认过这个措施确实有效。在铜制飞船的顶端和外侧,我们依据计算和实验结果,安装足以抵消机器及内容物重量的月球金属(姑且称它为“钥”)。第三天,我们飞向了月球。

由于机器内部携带的空气最多只能供我们呼吸六小时,而我们即将飞越的太空大多是真空,所以我们必须把空气压缩在小型球形容器中,自己携带足够的空气。这种容器的材质一部分是铁、一部分是钥,以减轻其重量……六个面的每一面,都整齐地安装着以单片透明厚玻璃制成的小圆窗。螺丝钉牢牢固定几片铅片,穿过机器底部和厚厚的木板。螺丝钉,朝某个方向转动时,固定在上面的铅片马上会脱离与它相连的钩子。钥金属片同样以螺丝钉固定,螺丝钉穿过机器顶部,朝某个方向转动时,这些金属片就会以火箭般的速度,飞向空中。

接着两位主人翁踏上“一段人类历史上前所未有的旅程”。

塔克如此描述在“黑暗半球”上的生活:

太阳沿着两个半球同一纬度的相同路径移动,但由于没有月球,所以夜晚阴暗沉闷,不过来自星辰的光比在地球上亮得多。不少天文学研究者居住在黑暗半球,许多重大天文发现和天文学的长足发展,大多要归功于他们。那些获得月球帮助的人,也就是朝向地球的人,多半精力充沛、好逸恶劳和善变,就像他们自豪的发光体的表面一样,而另一边的人则比较严肃、安静和勤奋。前一种人称为Hilliboos(明夜),后一种人则称为Moriboos(暗夜)。同一个半球的原住民又因影子长度不同而有所区别,不过就算他们之间经常竞争,仍会因为憎恨和蔑视另一半球的居民,而全部团结在一起。

在亚历山德拉·卡瑟里诺(Alexandre Cathelineau)的小说《月球之旅》(Trip to the Moon,1865)中,50英尺高、容积为53万立方英尺的试验性密闭宇宙飞船泰林苏勒号(Terrinsule)中放了一些植物,为两位旅行者提供氧气。后来的麦克罗梅加斯号(Micromégas)以这艘试验性宇宙飞船为基础,由最优秀的木匠、泥水匠和花匠建造,并由恢复自由的奴隶充当助手。月球人有魅力、友善,而且情绪稳定。他们说一种洪亮又悦耳的语言。那里没有杀人案、战争和疾病,因此也不需要律师——“比亚当和夏娃堕落前生活的乐园更好的地方”。月球人以木材建造桥梁和房屋,乘坐类似麋鹿的动物拉的车移动,或是骑乘类似老鹰的鸟类飞行。虽然他们有许多共同义务,但他们显然抗拒社会主义。他们的宗教近似于自然崇拜,以仪式性的火敬拜上帝。这些访客在月球上宛如重生一般,忘记了自己在地球上的生活细节。

爱·伦坡在《普法尔历险记》(Adventure of One Hans Pfaall,1835)中,则是让主角乘坐热气球前往月球,这是20世纪初以前,现实生活中唯一的空中运输方法。从书名可以看出,这个故事围绕着汉斯·普法尔发展。普法尔杀害了某个债主,因此在4月1日逃到月球躲债。他在月球上待了5年,用他的气球送一位月球人带他的讯息回地球,表示如果鹿特丹的公民同意饶恕他,他就回去。这位月球人到达地球时,很害怕“鹿特丹人野蛮的外表”,所以只把普法尔的字条丢给群众,没有等到回音就回到月球。大众认为普法尔的故事是骗局,普法尔则“想不透他们根据什么事实,而这样指控他”。

爱伦·坡笔下的汉斯·普法尔乘着气球飞往月球

《太阳报》的月球骗局

1835年8月,《纽约太阳报》以“重大天文发现”为标题,刊登了一系列文章,报道约翰·赫歇尔爵士使用高倍率望远镜,发现月球上有蓝色的蝙蝠人。赫歇尔据说看见了“羊、侏儒斑马以及独角兽在月球草原上奔驰”,还有称为“人蝙蝠的双足有翅膀生物”。这类生物平均“高4英尺”,而且:

覆盖着短而有光泽的红色毛发(不过脸上没有)。翅膀由薄膜构成,从肩膀顶端到小腿,服帖地搁在背上,上面没有毛发。他们的脸色带黄,比大型红毛猩猩略好一点,表情比较开阔,额头突出许多。嘴巴相当突出,但下巴厚厚的胡须让它看起来没那么尖,他们的嘴唇也比任何一种类人猿接近人类得多。

理查·洛克想象中奇特的蝙蝠人

这些描述不是出自赫歇尔,而是出自想象力丰富的《纽约太阳报》记者笔下。《纽约太阳报》销量直往上冲,世界各大报也转载了这些报道。月球骗局是19世纪30年代媒体走向洒狗血的分界点,也像是某种测试。大众对此反应激烈,证明大众仍然没办法把这种想法视为无稽。伪装成新闻的科学幻想,总可以吸引大批着迷的群众。这家报社宣称:“纽约客白天看《 太阳》,晚上看月亮。”理查·洛克(Richard Adams Locke,1800-1871)不久后坦承,这件事是他捏造的。

对某些作家而言,月球比地球小了许多,代表月球居民也会比地球人矮小。在《月球之旅》(Trip to the Moon,1845)中,雅克·布绍(Jacques Bujault)也依循这个逻辑:他笔下的月球人称为Picolin,除了体型较小之外,其他方面跟地球人完全相同。在同年出版但作者不明的《最新月球之旅》(Very Recent Trip to the Moon)中,这“另一个伊甸园”由上帝自己统领。这里的人吃素,金发蓝眼,外形亮丽。“男女老少都比地球人矮小,但外貌极为迷人,表情丰富、举止优雅、心情愉快。”他们生来纯真无邪,最后的命运和我们大不相同,会高兴地欢庆天使到来,带走亡者的遗体,因为在那里物体不会腐烂。

佛瑞与格瑞菲尼的小说《一个俄国学者的奇幻冒险》中最美的月球人

有些作者描写的月亮,对地球人而言似曾相识。乔治·勒·佛瑞(Georges Le Faure)和亨利·德·格瑞菲尼(Henry de Graffigny)在《一个俄国学者的奇幻冒险》(Extraordinar y Adventure s of a Russian Savant,1889)中描写的月球,远地侧有树木和森林,高大的月球人聚居在这里。作者甚至还为读者提供了月球远地侧的地图,地图上除了有陨石坑等月球可见侧的典型要素,还有海洋、河流和城市。

《一个俄国学者的奇幻冒险》中,月球背对着地球的那一面

有作家则修改类似的构想,创作自己的月球寓言。在路易·迪斯诺亚(Louis Desnoyer)的《罗伯·罗伯大冒险》(The Adventures of Robert Robert,1839)中,月球和地球相同,但一切都颠倒了过来。大象体型极小,像蚂蚁一样居住在裂缝和缝隙中,羊则和狼群居在一起。金、银和钻石没有价值,铁和大理石则非常昂贵。天上落下来的雨是葡萄酒,水则是一般人最爱喝的饮料。

笔名为皮埃尔·德·月神(Pierre de Sélènes)的作者怀抱当时常见的天真想法,相信科技发展能使人间更美好,在题献给儒勒·凡尔纳的小说《未知的世界:在月球上的两年》(An Unknown World:Two Years on the Moon,1886)中,他创造了近似于共产主义社会的乌托邦社会。三个来自地球的旅人在月球表面下,发现了自然形成、没有天气的“超自然”世界,人口共有1200万人。这个世界的中央,有个大小与地中海相仿的海洋,在宜人的美丽城市中,房屋装饰得富丽堂皇,以宇宙光和电灯照明。有一种石头具有电池的功能,由含有大量电力的空气吸收电能。月球人由空气吸收营养、从不杀生,说的是一种“逻辑上极为简洁”的悦耳语言。他们是因为月球表面的水和空气逐渐消失,才逃进这个地下避难所。

在皮尔·德·月神笔下,这个理想社会没有薪水和私有财产,每个公民都能获得自己需要的空间。这个月球地下世界中,交通工具是先进的火车,这里的人也使用一种类似电视机的科技产品,它“远距传送真实又生动的影像”。在现实生活中,这种产品又经过了数十年才实现。在这个世界之外,他们看见火山爆发,大块白热物质喷上天空。它们落回稀薄寒冷的月球大气之后,就会变成高速飞行的火花。这种自然灾害“在地球上闻所未闻”。但这些访客最后决定返回地球,部分原因是他们厌倦了日复一日的单调生活,以及一成不变的气候,另一部分原因是他们发现,月球人的高尚人格令人受不了。

根据《未知的世界:在月球上的两年》情节绘制的插图

关于月球生活的幻想,当然为以往的读者提供了娱乐,但也成为思考未来地球生活的蓝图。此外,这些幻想会随科技持续进步而改变,是很自然的。

越来越多的证据显示,我们对月球生活的猜想,不大可能因为换了其他地方就有了改变。举例来说,现在我们就对火星有所类似的幻想。然而,20世纪某些优秀的科幻小说和电影中,仍可发现月球人的踪影。后面我们将会看到:新一代的月球人,显然没有早期作家想得那么亲切可爱。

法国科幻作家安德烈·劳瑞在小说《征服月球》(1875)中写到,人类把月球从轨道拉向地球,落在撒哈拉沙漠上

《月亮:从神话诗歌到奇幻科学的人类探索史》,【德】贝恩德·布伦纳/著 甘锡安/译,北京联合出版公司 2017年6月版。
    校对:刘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