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夜征途:真正的“追星”之旅

2017-07-29 10:40
上海

澎湃新闻记者 徐颖

叶梓颐曾获得“地球与天空”国际摄影大赛“夜空之美”组冠军,是首位获得该奖项的中国女性。近期,她的一张在玻利维亚乌尤尼盐沼拍摄的星空图,又被NASA的天文每日一图(APOD)选中,出现在4月15当日的星空图中。对于特殊天象的热爱,是她四处旅行的最大动力,在路上,她追逐最清透、最灿烂、最特别的夜空。最近,澎湃新闻就旅行和“追星”的话题,和她聊了聊。
参考了埃舍尔1933年的作品《发磷光的海》制作了后期的乌尤尼盐沼,被NASA的天文每日一图(APOD)选中。本文均为 叶梓颐 供图

叶梓颐大学学的广告,“没留过洋,直接出国工作”。在新加坡工作三年,若照普通青年的人生路径,接下去就是升职加薪,90后的她,再过几年也该中产焦虑、中年危机了。然而,爱折腾的她决定辞职,扛着50多斤的摄影器材满世界跑。她希望自己成为一个职业“星空摄影师”。

乌尤尼盐沼,名字更响亮的是“天空之镜”。这是地球上最大的盐沼,海拔约3600米,高悬于南美玻利维亚的乌尤尼小镇。叶梓颐去时发现一些特别干旱的地方,盐沼六边形裂纹映衬着没有月光的璀璨群星,呈现出洁白的边缘和纹理。这张参考了埃舍尔1933年的作品《发磷光的海》制作了后期的照片,被APOD选中时,一起出现的还有一句诗意的注脚:(那是)猎户座和金牛座的主星毕宿五,熟悉的星星们悬挂在清澈的暗夜,遥远的地平线之上。

成为职业星空摄影师以来,叶梓颐每年有半年时间在旅行,大多都是在追逐特殊天象的路上。相比那些动辄去过40、50个国家并以数量为傲的旅行KOL来说,叶梓颐坦言自己其实不是很喜欢旅行这个行为本身。“因为每次都要带很多设备,坐飞机过安检的时候特别麻烦,比别人都慢。”2013年,她为拍摄日环食,去了肯尼亚。后来为了拍摄极光,她又去了北极圈,2次掉下雪洞、11次滑倒……当她背着50多斤的相机和帐篷手脚并用抵达垂直高度604米的挪威布道石时,“迎接我的是没法在空旷悬崖上固定帐篷的绝望,是需要在黑夜中将相机架在摇摇欲坠大石头上的恐惧。”

爬上挪威布道岩

她这样描述观察极光的感受:这些来自宇宙的高能粒子不断冲撞着地球大气,幻化成飘舞的奇妙光束。虽然我已经见过多次,但却始终看不够也拍不腻。

2015年,她去北极追日全食。当时能看到这一奇观的只有斯瓦尔巴群岛和法罗群岛。她选择了挪威的斯瓦尔巴群岛,世界上有人居住的最北的小岛。因为很少有中国人去过,信息少之又少,专为准备行程,她花了整整一个月。今年8月,她计划前往美国拍摄日全食,为了选择最佳观测点,她与同伴反复琢磨细节到凌晨三点。

叶梓颐“地球与天空”国际摄影大赛“夜空之美”组冠军作品

澎湃新闻 我们看到的不少特殊天象照片是经过PS的,你怎么看待P图?

叶梓颐 不少人一听到PS就等同于假照片,以为是高晓松PS成小鲜肉,凤姐变蔡依林。的确有些摄影师为了所谓的美感,把月亮星座张冠李戴,引起了科学摄影界和风光摄影界的骂战。我自己则努力寻找一种平衡:如何让我的照片有科学、有故事,也能看上去美,让公众觉得有兴趣看下去。

我觉得器材和后期,反而是我比较靠后想的问题。我首先想的是我要拍什么东西,想要通过照片表达什么样的感觉,然后才是选择什么焦段的镜头,后期用什么方法突出。我个人并不排斥在符合科学和客观事实情况下的后期。我认为好的后期能帮助我们更好地表达、还原看到或拍摄风景那一刻的感动。

我不是专业学摄影的,而是由星空摄影直接跨入这个领域的,很多摄影知识还在不断学习中。可以分享一点的是:拍摄极光的时候需要较长时间的曝光,光圈开到最大,ISO3200-6400,有月亮的情况下可以调到1600,快门时长控制在15秒甚至10秒以下。快门线能解放双手,三脚架很重要。

叶梓颐拍下的北极日全食

澎湃新闻 有在国内拍星星的经历可以分享吗?

叶梓颐 我是一个特别喜欢大西北的人。很多人认为西北蛮荒,但是那里可以近距离接触草原和雪山,大西北的辽阔也给我很深的印象。我还喜欢沙漠,库布齐沙漠、敦煌、阿拉善。在沙漠拍摄星空的感受很特别,因为周围没有建筑物,所以能感到自己和自然连接在一起,自己和千百年前往返丝绸之路的商贾们看到的是一样的星空,很奇妙。不过沙漠的白天暴晒,一定要注意防晒。穿越库布齐沙漠时,有同行的男生认为爷们儿就不该抹防晒霜,结果晒完一撕一层皮,很可怕,还有直接晒出水泡的。

如果不说拍照,就说抬头看星星的话,国内开心的经历很多的。有年的的双子座流星雨是12月中旬,天气特别冷,我和一帮朋友去密云看流星雨。外边实在太冷了,就在地上铺了防潮垫,从农家院搬来被子,几个人躺在地上等流星。那时候饥寒交迫,五个人吃一块士力架。每人吃一口,轮着咬,大家挤在一起取暖、数流星,当时觉得特别开心。有一次在西藏纳木错忍着不适硬撑着拍银河,结果遇到冰雹和大雨,浑身都湿透了,晚上喘不过气,去医院发现是高原肺水肿,输液治疗,晚上四肢发麻,后来只能紧急订票回北京。

冰岛的极光与星光,可以看到标注出来的北斗和文昌星官。

澎湃新闻 所以你觉得拍摄星空是一件浪漫的事儿吗?

叶梓颐 我已经浪......地收不回来了,哈哈。其实最早对追天象感兴趣,是09年上海的日全食,那会我还在读大学,兴致勃勃地奔到上海,结果天气不好,日全食根本没影儿。天象是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那时我深刻意识到这点。

我自己也经历了非常长的磨练过程,中间有想过放弃,回去上几个月的班,但还是觉得割舍不下,又继续全身心投入拍星空。我觉得我现在还不到需要一个稳定工作和生活的年纪,或许有一天我会这样选择,但现在还没有。

冰岛的极光,奇幻的颜色也倒映在河流里

澎湃新闻 好像也在从事天文科普方面的工作?

叶梓颐 我之前给北京某重点中学做课外辅导老师。有个家长问我:叶老师你现在是自由职业者么?我说:是的。家长:那是不是收入很不稳定?你家人支持么?我说:不算太支持吧。家长:就是啊,我姑娘以后要是这样,我肯定也不愿意。

还有家长过来问我:老师这孩子以后想搞天文,我怕天文没出路,想把孩子以后的路都规划好,您怎么看。我说:咱们在十年前也想不到互联网有这样的发展,现在天文确实很冷门,但万一十年后探索宇宙、太空移民成为热点了呢!

北京一些重点学校的天文社很厉害,北大附中观星夏令营已经做出品牌,他们除了天文小组还有个地理小组,我在天文小组给他们做辅导。小组有7个人,有研究项目的,有研究如何拍摄的,分工非常细致。我们一起去内蒙,孩子很激动,家长则跑过来问:研究天文会不会没出路?他们急切地想给孩子铺一条完美的路。
在敦煌看银河

澎湃新闻“暗夜保护”的概念也渐渐为公众所知悉。

叶梓颐这方面,中国绿发会星空工作委员会负责人王晓华老师做了很多工作,他也是中国大陆最早在国际上获奖的星空摄影师之一。可令人惊痛的是他月初在与病魔斗争两年后逝世了。我自己也一直关注暗夜星空保护的工作。不少人觉得暗夜保护的概念比较虚幻,不像保护动物、保护植物,工作做得好,种群就有扩大,就能看见效果,但暗夜保护好像看不见摸不着。但事实上,光污染也会对生态产生很多影响,尤其是夜巡类动物,受到光污染的影响很直接。

不少发达地区都有暗夜保护公园。希望在中国也能推进这样的公园,比如协会和景区合作,帮助景区进行灯光改造。白天游人参观景区,晚上来此就可以进行天文类的科普学习,景区提供相关导览。

澎湃新闻 旅行到不同地方,看到的星空有什么变化?

叶梓颐 纬度不同,星空会有一些变化。比如,在北极地区会发现北极星和北斗七星高悬在头顶附近。越往北,南天的星星看到的越少,越往南,北天的星星看的越少。所以,这就是为什么很多南半球国家的国旗都有南十字星,因为看不到北极星。南半球很多地方是依照南十字星来辨认南方。而在赤道地区,是可以看到全天所有星星和星座的,北极星指向正北。南半球有一些我国看不太到的星星和星云,比如大小麦哲伦星云。

澎湃新闻 用什么观星app比较靠谱?

叶梓颐 我常用的软件有很多。其中免费版比较好用的app叫星图,可以真实模拟天体的东升西落,而且,对于星座除了西方的名称以外还标注古代中国天文学的名称。

“我还很爱干的一件事就是发呆,我能发几小时呆。发呆的时候想想自己、事物和宇宙。我觉得发呆是一种自我治疗的过程。我是个很轴的人。”采访快结束时,叶梓颐这样评价自己。

更多前沿旅行内容和互动,请关注本栏目微信公众号Travelplus_China,或者搜索“私家地理”。

    特别声明
    本文为澎湃号作者或机构在澎湃新闻上传并发布,仅代表该作者或机构观点,不代表澎湃新闻的观点或立场,澎湃新闻仅提供信息发布平台。申请澎湃号请用电脑访问https://renzheng.thepaper.c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