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十发逝世十周年:程十发美术馆将于后年在古北建成

澎湃新闻记者 朱洁树 实习生 胡怡嘉 整理
2017-07-19 17:53
来源:澎湃新闻

2017年7月18日,是知名画家程十发先生逝世十周年纪念日,在上海,一席以“彩云深处”为题、克勒门文化沙龙主办的曲会,追忆并纪念了程老的一生。

上海中国画院院长施大畏在追忆会上透露,上海市此前已决定在市区筹备建设程十发美术馆,美术馆将坐落于上海市长宁区古北社区,东至伊犁南路,北至虹桥路公共绿地,占地面积约为7000平方米,总建筑面积为11000平方米。新馆2019年建成后,有望成为上海的地标性建筑。

施大畏回忆说,1995年,程十发把他收藏的122幅画都捐给了上海中国画院,“程十发先生是大气的。所以说我们要求展馆的设计必须是庄重的,是融合在这个城市里面的一个堂堂正正的美术馆。上海市政府要求我们在2019年前完成,我们大家一起期待。”

“澎湃新闻·艺术评论”获悉,目前上海松江区已有一处区级艺术场馆——程十发艺术馆。届时,程十发美术馆建成后,上海将有两处以程十发先生命名的艺术场馆。以下为纪念曲会发言摘要:

程十发美术馆所在位置与效果图

程多多(程十发之子):父亲不仅从传统里面学画,也学了拉菲尔的风格

程十发与程多多

我父亲是画家,其实我们祖上都是中医世家,我也没有问过(我父亲)为什么到他这里就搞画画了。不过他跟我讲了一句笑话,就是他的数学不好,数学读不下去了就只能画画,后来我从他的回忆录里发现他是真的喜欢画画。我父亲在美专读书的时候老师都说他是一个很好的学生,很用功,但是他的思想和当时的教育体系好像有矛盾。他始终认为要有自己的想法和观点,认为一个没有自己想法的学生不是一个好学生,所以美专毕业以后他发展得并不是很顺利,画卖不掉,也开不了展览会,是一件很悲哀的事情。因为他总是和当时绘画的主流方向背道而驰,喜欢画自己的东西,所以很多老师都认为他是一个好学生,但就是一个不听话的好学生。

程十发年轻时候的照片

我父亲毕业刚开始到社会上的时候,靠我奶奶家传的一个可以治农民脚烂的秘方养活自己,但是毕业以后他画卖不掉,欠了很多裱画的钱,身体又不好,所以先在家里养病。后来又去找工作,在上海天津路上的小银行做现在很时髦的工作——放贷员。做了没多少时间他实在做不下去了,因为算术也不好,还是喜欢画画,就回家了。

他一边在家里养病,一边研究中国传统的绘画。1949年以后需要大量画人物画的画家去画连环画、年画,所以他就拼命自学,用现在时髦的话就是“恶补”人物画。所以他的山水画是科班出身,而他的人物画是自己研究出来的。

程十发《野猪林》

我父亲最早开始画的连环画之一是《野猪林》。因为当时连环画有规定,要在画面里着重表达人物的表情,所以我父亲就把人物画得很大,画了以后下半身就没有地方画了。人家就跟他讲笑话,说你画了半部连环画,画了半部《野猪林》,他当时还没听懂。《野猪林》和后来的《儒林外史》、《画皮》、《阿Q正传》相比是完全不一样了,他后期的连环画就进步、成熟很多了。他的画作是一直在进步、学习中的,一直到最后,他写个字都抖得要命时,他还一直在想怎么样才能把这个字写得好看。

程十发在云南写生

程十发作品

我父亲不仅从古代、传统里面学人物画,还要从很多外国的人物画里面去学习。他去学了拉菲尔学派的风格。之前有人跟我父亲说,我看过你的画,你的画里面有拉菲尔的风格,艺术上都是一样的,其实就是符号不一样。

中国的人物画在之前很长一段时间里面是没有进展的,人物画出来都是一模一样的,没有反映中国人物画的特点,我父亲在这个上面花了很大的功夫。我父亲的很多画作都描绘了少数民族的生活,少数民族帮了他很大的忙。之所以是少数民族,因为他们身上有很多挂件,动作也比较大方,有载歌载舞的习惯,容易入画面。尤其是他在云南采风期间的画作,对他之后风格的形成有很大的影响。

张静娴、梁谷音(昆曲表演艺术家):程老师以他的实际行动支持我们

程十发家中的曲会

张静娴:没有想到今天是这么隆重的一个场合,很感动,也很高兴。想起了10多年前在程老师家里面,多多老师是我们海外昆曲协会的会长,我们都叫他会长,请客吃饭他也总是“汇账”。我们每个人都有程老师给我们画的画。程老师之前给我画过折扇,后来表演的时候,一直用了十几年。当时因为有各位老师,我们是曲会的常客,基本上都是每周的周六或者周日下午三点钟开始,后来程老师也搬过几次家,我们也一直会去。程老师是以他的实际行动在支持我们。1990年代的时候,戏曲的日子很难过,经常到第二季度的时候工资也发不出来,要向文化局去借钱。1993年的时候,中专班的孩子毕业,为了留住这些孩子,当时程老师赞助了一笔经费给我们,希望我们的青年演员每周能够演出。

程十发昆曲题材作品

梁谷音:1990年代,十发老师把我叫出去,他说“我要送给你这个”。我当时搞不清楚,他不是那种谁要他都给的老师,我们真的不大好开口的。最后他就送给我了一幅画。这幅画在法国得了奖,得了奖他很谦虚,他说功劳是在于你,而不在于我,我不看你,我画不出这个样子。他说:梁谷音我画得很活泼,一个是人物要有灵气,要动,而不是静止的。我说您这个画也给我追求(目标),就像我们演戏一样的,观众看不到你的辛苦,但感觉到这个人物一直在动,栩栩如生,就是什么都没有,但什么都在其中。这个就是十发老师的话,给我的启发。

程十发昆曲题材作品

林明杰(媒体人艺术评论家):他的艺术灵感一直都在

要说清楚程十发的画是一个很大的命题,这次我们就从三张画来说。第一张画是《金色的钥匙》。这张画我觉得是程十发早年出道时“秀肌肉”的画。画这幅画的那天,他说,他想画的是像西洋的铜版画那样用非常细的一根图针刻上去的、十分精细的画,但是他找不到一支好的钢笔,于是他就找了一个毛笔来画。

程十发《金色的钥匙》

第二张画是《梦中的线条》,主要是看他在人物画当中有什么突破。中国古代的画作,例如唐朝,线条流畅优美,充满诗意。再到宋代,大写意,线条变幻莫测,十分生动。然而中国到了现代开始“不会画人”了,为什么呢?因为当时中国画家在思考怎么与西方接轨,开始研究怎样画的能够写实一点,于是就没有了中国古代那种潇洒、自信、音乐感。到了新中国,程十发那个年代,怎样用手中的毛笔画出现代的火热生活是当时画家一个重大的命题。从程十发的画中,你可以看出表达的是一个主流的政治命题,但是他的画就是中国味道,线条诗情画意。

程十发《梦中的线条》

那再来看这幅《梦中的线条》,这张画非常符合程十发内心期盼的东西,所以他称之为梦中的。这幅画是他在深圳的时候所做,当时的深圳是中国改革开放的前沿。他在那边很受欢迎鼓舞,心情很舒畅,所以那个时候得到的艺术的自由和舒畅就全然显现出来了。

第三幅画我本来是不想讲的,今天我把这个故事贡献给大家。2003年过年前后,我去看老先生,他送了我一张请柬。那天我去看他,他已经把请帖写好了,当时他刚把章盖好,还是湿的,他就撕下了一张纸,上面是他自己写的字,写到一半坏掉了,就夹在中间。我倒觉得这个字蛮好玩的,像一个抽象画,于是就把它倒过来,说在上面题个字算了,就算送我一张抽象画。老先生就拿起笔来,他想了一想,加了一点,就变成一对男女在谈情说爱了。他弄完了盖个章送给我,送给我的时候,就笑。过了几年我又一次拿出来看,我才突然发现,这个落款,还是一对男女亲密地纠缠在一起。我觉得程十发到晚年,尽管连呼吸都很难,心跳很紧,但其实他的艺术灵感一直都在,他对生命和爱的盼望也是和年轻时候一样强烈,这一点是我永远不会忘记。

程十发作品

汪大文(程十发弟子):他对中国笔法的看法,就是绝对不要忘掉老祖宗

如果时间如果可以倒流的话,那我就回到19岁,那时候程老师是39岁。当时,他已经画了很多作品,在教我们学生,他觉得这个是党和政府给他的一个任务。程老师有一个很大的特点,就是他的民族性和爱国主义,程老师最后把他所有的收藏全部捐给国家了。

程十发和汪大文

为什么我跟程老师会有很多合作的画?因为那时候我跟他说我不会画背景,尽管我学过山水,但是放到人物画上面去的时候,不能配合在一起,程老师就给我写了一封信,当时在北京,他说把这个事情研究一下,回来以后我跟你一起合作一些作品。这一幅是他的草稿,然后他叫我放大以后,我画了正稿。就是老师做配角,学生当主角。

程十发汪大文合作作品

1981年的时候,他要送我到国外去了,他说:你已经学得很像了,我的笔法、怎么用笔这些都已经学得很像,老师的要求是你必须要走出去,但是有一点,你出去了但是不能忘记自己的根,你的根就是中国人。我再回到中国的时候,我带了我的水墨画回来,他打开一卷,看到最后他才跟我说了一句话:这个才是汪大文。我想老师的苦心学生应该知道,学生学他不能太像,应该走出自己的特点出来,我们要继承他,他也继承老的传统的笔法,这也是他在信里跟我们提到的。他说你要记住古为中用,不能让洋为中用冲淡了古为中用。

平时我们在北京的时候,经常会谈,他也会在他画画的时候,对我们进行很多的教育,但是回去以后,他就说,我现在没有讲话的对象,所以他用这封信跟我谈了关于笔墨的问题,这封信里面他说了对中国笔法的一些看法,就是绝对不要忘掉老祖宗。

程十发与汪大文的书信

王悦阳(媒体人):发老的幽默无处不在

我父亲(王汝刚)曾经写过跟程先生的交往,他们很早就认识了。有一年年初,发老来我们家看我父亲。当时的空间很小,家里有很多的东西只能堆起来,程老师就开玩笑说,小毛兄开超市的啊。发老临走的时候送了一张画,那年是猴年,他就画了一张东方朔,因为他觉得东方朔是滑稽的祖师爷,他就题了一首词:今年东方朔,仙桃不必偷,只须家中坐,代劳有金猴。意思就是关照我父亲不要那么累,自然而然的都会好,体现了老一辈的艺术家对于我父亲的关爱,朋友之间一种真情实意的感情在里面。

程十发画的东方朔

程十发和妻子在亲友聚会

施大畏(上海市文联主席、上海中国画院院长):程十发美术馆将于2019年建成

昨天程十发先生离开我们第十年,所以今天我们在这里想念程院长,大家一起回忆程十发院长的故事。我记得十年以前的昨天晚上,程院长走了,那天我把老爷子送走了,送到那个地方以后,没想到隔壁我们旁边大楼,响起了鞭炮,这个就是吉人天吉,所以我说程院长是一个特别了不起的人。上海市委市政府已决定在长宁区为纪念程十发院长建一个美术馆,是完成我们大家的心愿。我把这个消息告诉大家,我想大家的心里一定会很高兴的。

程十发晚年在作画

为什么要为程十发做一个美术馆?程十发跟这个城市的关系,跟上海美术的渊源,程十发在全国的学术地位,这些都是我们应该了解的。程十发跟我说过一句话,他就是说我们上海这个城市不是代表单独个人风格的城市,是有一批伟大人集聚在一起,发展成一个海纳百川的现象。

刚才大家说了很多程十发感人的故事,体现他在点点滴滴当中。尤其使我想起,1987年的年初,那天是我值班,那天下着小雪,他对我说,你把画给我管好了。程十发对画的感情就是这么简单、这么真切,这就是他的情怀。

我在(画院)工会的时候,1990年,程十发画了25张画,买了6套房子,解决一批艺术家住房的问题。我帮他弄了个画室,他很认真地画了一张画,我说这个画画得太好了,他说不能骗别人,这个画是要去换钱的。1995年,他把他的122幅画都捐给了画院。那天韩正书记说了一句话:“所有艺术家捐赠了以后都会要求建一个美术馆,唯独程院长什么话都没有说。”他把所有的画都捐出去了,他有这样的地位、荣誉和条件,他无偿地捐给了社会,他的家国情怀是他最可贵的精神。

为什么说程十发在同代的艺术家中是一个领军人物?因为他有包容一切的胸怀。他对每一位老师都是非常尊重的。我们在他的展馆里面有三个板块,第一个是程十发的生平,第二个是他的精品之作,第三个就是程十发和他的学生、其他画师的作品。我们去梳理上海的美术作品,探索一个中国绘画的中国画派精神,就觉得程十发不是小桥流水的艺术家,他是大气的。所以说我们要求展馆的设计必须是庄重的,是融合在这个城市里面的一个堂堂正正的美术馆。上海市政府要求我们在2019年前完成,我们大家一起期待。

程十发美术馆效果图
    校对:栾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