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退出《巴黎协定》后的气候变化协定履约前景及中国对策
美国总统唐纳德·特朗普6月１日宣布退出《巴黎协定》，世界舆论一片哗然，普遍认为这对全球气候治理进程产生负面影响。
2017年1月20日特朗普就任美国第45任总统。由于其在选举期间众所周知的对气候变化问题的消极言论和上任后采取的一系列“去气候变化”政策，引发国际社会对美国未来气候政策的高度关注和担忧。特朗普政府的气候变化政策已成为 2016年《巴黎协定》生效以来国际气候谈判和全球气候治理面临的最大不确定性之一。
与奥巴马政府时期相比，特朗普政府的气候变化政策会后退多远？这种后退对《巴黎协定》的履约和中国将产生什么影响？中国将如何应对？
对中国影响
第一，中国的生态脆弱性和面临的气候风险更加凸显。美国退出《巴黎协定》使全球应对气候变化的努力遭遇严重挫折，全球变暖的后果将更严重，中国的生态脆弱性和面临的气候风险更加凸显。
第二，中国的排放空间将被压缩，中国的减排负担和成本将增加。美国退出《巴黎协定》将使美国很难完成其 NDC。如果美国完不成其NDC，而国际社会又需要超越全球的 NDC目标，达到甚至超越2℃的温控目标，这就意味着将压缩中国的排放空间，增加中国的减排负担和成本。我们的模型研究显示：（一）对中国碳排放空间有挤压效应。在 NDC情景下，如果美国2025年在2005年基础上减排20%、13%或 0%，将导致中国2030年二氧化碳排放空间分别减少0.55亿吨、1.1亿吨和2.14亿吨；2℃情景下，如果美国2025年在2005年基础上减排20%、13%或0%，将导致中国 2030年二氧化碳排放空间分别减少4.39亿吨、4.83亿吨和5.67亿吨。（二）对中国单位碳减排的成本和 GDP有重大影响。在NDC情景下，如果美国2025年在2005年基础上减排20%、13%或0%，将使中国2030年的碳价分别增加1.93、4.01和8.19美元/吨二氧化碳当量，相当于多付出143.26亿美元、295.45亿美元和594.9亿美元。中国遭受的额外GDP损失分别为104.53亿美元、211.94亿美元和422.1亿美元，相当于人均损失7.8亿美元、15.8亿美元和31.5美元。在2℃情景下，如果美国2025年在2005年基础上减排20%、13%或0%，将使中国2030年的碳价分别增加29.06、33.22和41.61美元/吨二氧化碳当量，相当于多付出1478.15亿美元、1674.96亿美元和2062.98亿美元。中国2030年遭受的额外GDP损失分别为1600.09亿美元、1778.56亿美元和2125.9亿美元，相当于人均损失119.6美元、132.9美元和158.9美元。
第三，从战略层面看，中美气候合作在中美关系中的支柱作用明显弱化。奥巴马时期，气候合作已成为中美两国合作关系的一大亮点，对增进相互信任具有某种战略支撑作用。特朗普执政以来，无论是 2017年3月19日习近平在北京与美国国务卿蒂勒森的会晤，还是2017年4月初中美元首在美国佛罗里达州海湖庄园的峰会，双方均未谈及气候变化问题。这与奥巴马时期形成强烈反差。中美气候合作在中美关系中的战略支撑作用将显著下降。
第四，将进一步巩固中国在可再生能源开发领域的优势地位。10年前，中国与美国在可再生能源发展方面几乎是并驾齐驱，中美两国的可再生能源产能分别是 148446兆瓦和1079170兆瓦。此后中国逐渐领先,至2016年，中美两国的可再生能源产能分别是545206兆瓦和214766兆瓦。可以预言，特朗普消极履行《巴黎协定》将进一步加大中国在可再生能源开发领域对美国的领先优势。美国部分学者已对此趋势深感担忧。
第五，中国面临急剧上升的重新定义中国在全球气候治理中的角色的国际压力。中国可能被推到全球气候治理领导的位置，“当”还是“不当”是个大问题。在巴黎气候谈判进程中，中美共同引领，贡献巨大，举世公认。特朗普政府突然放弃美国在全球气候治理中的领导权，让世界的眼光更加聚焦中国，对中国发挥领导作用的期望值急剧升高。美国不少学者认为，特朗普的气候政策将导致其它国家转而跟随中国的领导，实际上是将领导地位拱手让给中国。但领导意味着责任，全球领导意味着全球责任。国际上有一种越来越强烈的声音，希望中国能填补美国退出而留下的真空地带。长期以来，中国政府一直坚持发展中国家的国际定位，强调贡献与国力相匹配、相适应，回避用领导来定义自身在全球气候治理中的角色，避免战略透支。因此，如何回应国际社会日益高涨的主张中国发挥领导作用的呼声和期待是摆在当前中国气候外交面前的一大课题。
如果美国继续留在《巴黎协定》，但消极履约，上述对中国的影响仍会存在，但程度有所降低。
对策建议
当前《巴黎协定》的履约和全球气候治理面临巨大的不确定性，正处在重要的历史关头。对于《巴黎协定》的前景和中国的基本立场，习主席2017年 1月在访问联合国日内瓦总部时所发表的题为“共同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演讲中已明确宣示：“《巴黎协定》的达成是全球气候治理史上的里程碑。我们不能让这一成果付诸东流。各方要共同推动协定实施。中国将继续采取行动应对气候变化，百分之百承担自己的义务”。基于以上目标和前文的分析，拟提出下列政策建议。
第一，保持节奏不扛旗，但应适度回应国际社会的期待。
上述分析已清晰表明，中国无力独自填补美国留下的真空，但可扮演粘合剂和协调者的角色，大力推动建立国家和非国家行为体合作应对气候变化的全球统一战线与全球合作网络，积极倡导欧盟和基础四国集体领导，在“一带一路”建设中，加大与《巴黎协定》和《2030年可持续发展议程》的对接程度，协助沿线发展中国家提升应对气候变化和可持续发展的能力，进一步推动南南气候合作，将美国特朗普政府消极的气候政策所产生的负面影响降至最低。
第二，保持耐心不放弃，千方百计拉住美国。
历史和现实都表明，一个没有美国参加的全球气候治理体系是很难有效运转的，美国的退出给其它缔约方，包括中国造成的损失和成本是巨大的。因此，想方设法将美国留在《巴黎协定》之内并推动其发挥领导作用符合各方利益。应该看到，美国特朗普政府的气候政策并非一成不变，不可更改。只要假以时日，一旦条件有变，其气候政策的调整也并非不可期待。小布什总统在其第二总统任期后期对气候变化的立场就发生了微妙变化。所以，包括中国在内的国际社会应始终不渝、坚持不懈地与美国国内的积极力量合作，努力拉住美国一起干。即使美国宣布退出《巴黎协定》，也不放弃努力。在当前形势下，一个可行的办法是充分利用 G20平台，巧妙转换话语体系，少谈气候变化，多谈能效和能源安全，争取积极成果，以间接的方式推动美国政府应对气候变化。另一个方法是加大中美在能源领域的合作，以务实的方式推进中美在核能、天然气和清洁煤技术等领域的合作。
第三，保持初心不放松，紧紧扭住绿色低碳发展这条主线。
目前中国的温室气体排放总量位居世界第一，而且尚未达峰，自身面临的减排任务十分艰巨。中国只有坚决贯彻“五位一体”发展理念，切实完成自己的国际减排承诺，把自己的事情做好了，才能发挥真正的全球领导力。通过改变自己影响世界和引领世界是中国有效发挥其在全球气候治理中作用的最佳路径。在可预见的将来，中国能否拥有一部高质量的气候变化法和一个有效运转的全国碳市场将是中国能否走上低碳发展道路，实现低碳发展战略目标，展现其世界领导力的关键条件。
（原文节选自：《北京大学国际组织研究中心简报》2017年5月29日第一期，原标题为《特朗普的气候政策与<巴黎协定>履约前景及中国的对策》，6月1日发布于“盘古智库”微信公众号，澎湃新闻获授权转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