沪上一日|岂曰无衣

澎湃新闻记者 周平浪/摄影 伍惠源/编选 王昀/文字
2022-03-04 20:07
来源:澎湃新闻

   

   

   

   

      

   

   

   

   

    

   

   

   

   

   

    

街景中不只有高高低低的建筑,还有来来回回的人。要对眼前的人做些考现的事情,或许也并不太难。要知道,无论赶路还是散步,要工作还是休憩,他们身上必然带有一些印记,源于自己也不晓得的偶然事件。

比如,若不是第一次世界大战爆发,为防止纽扣掉落卷入发动机,美国飞行员制服采用拉链取代纽扣,救活了发明并生产拉链的公司,进而使这种小巧而复杂的服装配件,得以进入广泛的民用市场,我们便无法看到眼前这个男孩把头缩进拉链帽衫的状态。

塑造日日取用之物的,总是某些大事件的余波。但当下的这件衣服,早已与百年前的战争,或更久远的事情毫无干系。人们所图的只不过是安全、舒适和体面,以及一个能自己做主的小世界。

这个小世界自然也受到各种注目。或有人说:“认识我的人,不会在意我穿什么;在乎我穿什么的人,本来也不会是我的朋友。”但这也只适用于意气相投的伙伴,或是熟人社区之中。好比在夏日的弄堂口,邻人之间袒胸露背,也无甚不雅。早年上海人喜欢穿睡衣上街,大抵也在表达,这片地方是令人放松的家园。

而这类能让人安然穿睡衣的地方,在上海是越来越少了。年轻人闯入陌生大都市,会发现自己需要身着一些符号来支撑自己。它们既新奇又成熟,不会使人害怕或鄙夷。以此向外做个姿态:既愿意顺从既成的系统,好融入这座都市之中,又多少想保持独特的自我,不至于被吞没或束缚。顺应着这种拿捏的手感,在年轻人熟悉的虚拟世界,球鞋等是最先被NFT化的对象。令人感到安全而不乏味,这大约便是时尚的本来面目。

如果说,衣装是城市和人之间的媒介,那么,与松松垮垮出街的睡衣相对,另一极就是舞台上的戏曲扮相。睡衣是全凭自己喜欢,无视公共空间应有的规矩;而扮相则是为了台下票友,完全服从戏曲的程式。而那些街头的时尚穿搭,无论奇异还是顺眼,都处在由这两者拉成的光谱之间。

现实生活是一地琐碎,少有人具备超然的勇气。因此,职业人的身份,必须被迅速地明确识别出来,让自己的领导得到严肃和盛大的衬托,并让潜在客户感到惯常而安全。他们大多数时候,都是西装革履,眼望前方,保持通话。

而安全感又意味着什么呢?衣装、行为的文化意义,有时是自我暗示赋予的。某些符号或观念,当下闪闪发光,但不过是一时之选。曾几何时,某些款型的衣装,对应着某种职业的安稳和自豪。但是,在那些尚可发挥自主性的空间中,绝不能以安全、骄傲或慰藉等名义,去不假思索地顺从那些惯性。这种心态日积月累,终将成为难以逾越的大山。

反过来,能否通过衣装,真正抵达一个人的内心?安徒生写到,要用二十张床垫和二十床鸭绒被之下的一粒豌豆,才能检验出一位真正的公主。真正的公主才如此敏感细腻,以致于在其上无法安眠。这个隐喻展示着,一个人可贵的内在质地,诸如真挚、敏锐而不安,与何种装扮无关;它们一向并非显而易见,因此格外值得珍视与呵护。

    责任编辑:吴英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