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际思想周报|美国大学过于“安全”?法国的政治“灾难”

季寺
2017-03-20 09:46
来源:澎湃新闻

美国大学过于“安全”?

本周,弗兰克·布鲁尼在《纽约时报》撰文批评当前美国大学的风气。

查尔斯·默里在明德大学(Middlebury College)的演讲被中断。

不久前,明德大学(Middlebury College)的学生们大声喝止一个有争议的社会学家的发言,并把他赶走。布鲁尼认为,这场闹剧的寓意不仅仅事关言论自由,它还事关情感上的溺爱,以及智识上的贫乏。

学生们在人生道路上的某个时候形成了一个想法,觉得应该可以把不中听的观点从自己的世界中涤清出去。他们开始相信,用尖叫来代替说理,用辱骂来代替论辩不仅在道德上是高尚的,在政治上也具有建设性。

查尔斯·默里(Charles Murray)和他的著作《钟型曲线》(The Bell Curve)。

在明德大学发生的事情缘由是这样的:一群保守派学生邀请查尔斯·默里(Charles Murray)来演讲,学校管理层公正地予以赞同。虽然默里关于美国阶级分裂的最新文字是敏锐的,甚至是有先见之明的,但他1994年的著作《钟型曲线》(The Bell Curve)贩卖的是基于种族的智力理论,遭到了广泛谴责。南方贫困法律中心(Southern Poverty Law Center)称他是白人至上主义者。

他带着那样的标签来到了校园,遇到了数以百计的抗议者,这些人一心要表达对他的厌恶。在他本应做对谈的礼堂里——与他对谈的是一个自由派的教授——有很多抗议者,这些人站起来背对着他。

这些学生们反复高喊默里是“种族主义者、性别歧视者、反同性恋者”,不让他有说话的机会。于是他和那位教授转移到一个不对外的房间,想在那里进行他们原计划的访谈,用摄影机录下对谈过程,但抗议者又开始拉火灾报警器,敲打窗户,打断他们的交流。接下来他们中的一些人和默里发生了肢体冲突,导致那名与之对谈的教授因脖子扭伤而需就医。

作者看来,这一事件是有代表性的,是一种危险的意识形态盲从所带来的结果,而这种盲从在许多高等教育中存在。

民主党人、时事评论员范·琼斯(Van Jones)在此事发生的六天之前,在芝加哥大学做出的一个重要的评论,当时他批评了一些学生,因为他们坚持把自己裹在气泡膜包装里。

“我不想让你们在意识形态上感到安全,”他对他们说。“我不想让你们在情感上感到安全,我想要你们坚强。这是不同的。我不会在丛林里为你们铺路。你们得穿上靴子,学习如何应对逆境。”

“你们正在创建的这种自由主义,在穿过街道进入现实世界之后,它不仅是无用的,而且既令人讨厌,又很危险,”他说。“我想让你们在这个校园里的每一天都感到被冒犯,深深地感到愤愤不平、感到被冒犯、感到心烦意乱,然后学习如何回应,因为这就是我们需要你们做到的。”

作者对此表示赞同,琼斯批评的自由主义实际上并非自由主义,因为对于人们应该能够说什么和听到什么,它倡导的是压制性的规则。

哥伦比亚大学教语言学和哲学的约翰·麦克沃特(John McWhorter)教授认为,很多地方都弥漫着僵化的政治正确,但看到它在校园里出现,尤其令人感到不安。校园应该是进行大胆探索和无畏辩论的地方。

抗议本身不是问题。对于消除种族主义、性别歧视、恐同以及其他偏见,抗议非常重要。但是,给不完美的语言挑刺,企图让异议者噤声,对异议者进行羞辱,是对这个目标的违背,而且也疏远了需要获得启迪的旁观者。它比激情更加不现实,比情感的宣泄更缺乏策略感。

麦克沃特和社会心理学家乔纳森·海特(Jonathan Haidt)把它比作了一种宗教。“当一件事变成一种宗教时,我们就不会选择最有希望解决问题的行动,我们会做那些在形式上满足感最强的事情。”

法国的政治“灾难”

本周,法国哲学家贝尔纳-亨利·莱维在Project Syndicate发文,表达对当前法国大选局势的极度失望。

贝尔纳-亨利·莱维。

莱维认为,法国两大主要政党之一不但已经死去,而且已经腐烂。如今,在人们也许期待一位总统候选人告诉法国他如何看待特朗普、普京和伊斯兰激进分子的时候,社会党候选人、白面小生阿蒙(Benoît Hamon)却只能谈一些诸如合法大麻、红色油泥和内分泌干扰素之类的东西。

而在右翼,灾难才刚刚开始爆发。菲永的丑闻成为了一出闹剧。

但莱维认为,公民和选民中的每一个人,都是整个事件中最糟糕的部分。法国读者总是在等待当选官员和他们的对手的最新滑稽表演,贪婪地享受着每周一期的腐败、腐化和丑闻。当突然间不再有新东西可以报道,人们将感到无比失望,好像生活突然失去了乐趣。用诗人马拉美(Stéphane Mallarmé)的话说,当自娱自乐,陶醉于丑闻时,人们“打着抑郁的哈欠走向黑暗深渊。”曾几何时,新闻媒体像报道政治一样报道体育。如今,政治评论倒像是体育报道。

让莱维扼腕的是“平等”一词内涵的丧失和堕落。对它的渴望曾经是最高贵的激情;曾经,带着这一激情,法国人有一个培养国体(body politic),并在此过程中赋予政治以威严的梦想。莱维同意哲学家让-克劳德·米尔纳(Jean-Claude Milner)的观点,他在他的新书《重读大革命》(Relire la Révolution)中挑战了《诸神渴了》(The Gods Are Athirst)的安纳托尔·法郎士(Anatole France)。罗伯斯庇尔绝不是简单粗暴地向人民分配日常鲜血配额,他也以他自己的方式试图让群众成为复仇的群氓,试图拯救共和层级的固有的平衡(balances inherent in republican hierarchy)中可以拯救的东西。

在今天的平均主义中则没有这种东西,今天的平均主义只不过是群氓不断地朝终极权力靠近,同时推进一种不是来自共同利益,而是来自投诉、侮辱、嫉恨和腐败的平等。此外,平等性已不再是一项任务,而是一个污点,一条黑暗裹尸布,一个怨恨和憎恶的光环,在它面前,共同话语被束缚住了,就像是浪潮中的航标。

莱维称这是又一场灾难。从救赎的平均主义,到平等机会的抱怨和分数划分,法国人走在一条让社会从生存走向死亡的路上。

莱维认为法国不但处于一场危机之中,而且已经到达反纳粹历史学家马克·布洛赫(Marc Bloch)在1940年时所说的、令他的国家“奇怪地败北”的危机的最后阶段。

他强调,最可怕的是崛起的极右力量。法国人所面临的不是仅仅是一棵罪恶之树,而是一片模糊的字眼的广袤森林,其堕落危险又疯狂。一个潜伏的、受欧墨尼得斯(希腊神话人物,其名字有愤怒和正义的双关义)指引的人物正在形成气候,用古典时代的话讲,仿佛正在履行一个可怕的命运,她就是马琳·勒庞。

    校对:张亮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