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单|见信如晤:新近出版的文化名人书信集

方晓燕整理
2017-01-20 10:25
来源:澎湃新闻

书信,因其私密性、个人化的特质,是对一个人经历、情感、想法的真实体现,而在这种去创作化的写作中,一个人的文字也往往会在原有的风格中,显现溢出创作常态的有趣变化。见信如晤,一起来试读下最近几个月内出版的文化名人书信集。
《我从未见过荒野:狄金森诗与书信》

[美]艾米莉·狄金森著,蒲隆译,译林出版社即将出版。

艾米莉·狄金森,美国最富传奇色彩的隐居女诗人,一生留下诗作一千八百余首,以及大量的私人信件。这些诗作在她生前只发表过十多首,其余的都在她死后才出版并为世人所知。该书收入狄金森最具代表性的诗歌与书信,由著名翻译家蒲隆翻译。

我希望你的酒杯已斟满。我希望你的酒还没有喝。在这瓷器一样的人生中,人人都想知道一切都好,唯恐在一堆破陶器中撞见自己的希望。

我的朋友是我的“财产”。原谅我贮藏他们的这种贪心。他们告诉我以前的穷人对黄金有不同的看法。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上帝不像我们这么小心,否则他不会把朋友赐给我们,以免我们把他忘记!我担心眼前天堂的魅力偶尔会被手中的天堂所代替。打你来过这里后,夏天就结束了。(致塞缪尔·鲍尔斯,1858年8月末)

《海德格尔与布洛赫曼通信集》

[德]约阿希姆·W.斯托克编,李乾坤、李逸超译,南京大学出版社2017年1月。

该书搜集了德国哲学家马丁·海德格尔与教育学家伊丽莎白•布洛赫曼自1918年至1969年间的107封书信。海德格尔同布洛赫曼之间的通信,是目前为止这位哲学家的遗著中被发表的范围最广泛的通信往来。从第一封信直到最后一封信,跨越了半个世纪,两人的个人命运以及半个世纪的历史变幻都在这些信件中得到了反映。

这只“猫头鹰”就坐在我的墨水瓶后面,并用它那双沉思的眼睛注视着我的文稿。黑格尔曾在某处说过,密涅瓦的猫头鹰,只有在黄昏时才会起飞。一切积极的东西都超拔自虚无的黑暗。而在我的文稿中已经有足够的黑暗了。至于这只猫头鹰是否也已展翅翱翔,我自己永远也不想决定。(海德格尔致布洛赫曼,1926年10月7日)

《弗洛伊德家书》

[德]米夏埃尔·施罗特主编,刘颖、傅琪译,黑龙江教育出版社2017年1月。

一直以来,人们总是认为,弗洛伊德长年沉醉在心理学研究中,很少有时间像常人一样关心家庭和子女。其实,弗洛伊德是一位非常有责任心的父亲、祖父。德国研究弗洛伊德的著名学者夏埃尔•施罗特,首次将弗洛伊德给子女和孙儿们的500多封书信结集出版,从中我们可以看到,他在生活的方方面面都给予了子女们许多宝贵的建议。

我只能给你一些建议,并提醒你小心行事。也许你知道,爱是需要学习的,就像所有其他东西一样。在爱的过程中误会是在所难免的,能够长久的肯定不是初恋。你打算通过与罗伯特•霍利切尔聊天来了解彼此,是唯一一件理智的事。但是你也知道,这其中的危险。社会能给女孩子的自由是多么少,个人作为社会的对立面又是多么无望。最大的危险可能在于,人们会比最初打算的,更快更深地陷入其中。如果你能长期在一种温暖的氛围中与他保持朋友关系,那就再好不过了。(致马蒂尔德,1908年5月6日)

《泰戈尔书信集》

[印度]泰戈尔著,白开元译,漓江出版社2016年12月。

泰戈尔(1861—1941),作为诺贝尔文学奖亚洲第一位获得者,其诗歌创作成就享誉世界。然而,泰戈尔同时也是一位散文大师,书信正是他散文的重要组成部分。其书信内容涉及政治、经济、文化教育、文学、宗教哲学、翻译理论,以及他的人生观、生死观等。此书中由著名译者白开元先生择译的书信展现了泰戈尔漫长而复杂的人生旅程和丰富渊深的内心世界。

9月28日,星期六。早晨从梦中醒来,只见前面是重重叠叠的山峦。这是一个晴和、美妙的黎明,旭日喷薄而起,海面异常安谧。山区的景致如此绚丽, 我难以用语言描述。 山顶上的彩云低垂着,仿佛吮吸了过量的阳光,站不住,慵懒地倚着峰巅。镜子般清澄、平静的海面上,滑过一条条帆船。一幅美丽的海滨画卷展现在我们面前。(致伽达摩波莉·黛维,1878年)

《朋友之间:汉娜·阿伦特、玛丽·麦卡锡书信集,1949-1975》

[美]汉娜·阿伦特、玛丽·麦卡锡著,[美]卡罗尔·布莱曼编,章艳译,中信出版集团2016年11月。

该书收录了阿伦特和麦卡锡之间的所有通信。她们初遇于1944年的纽约:哲学家汉娜·阿伦特刚刚逃离纳粹德国,才华横溢的作家玛丽·麦卡锡则在美国文坛初露锋芒。二人很快成为朋友,并开始了长达25年的鱼雁往返。在信中,她们辩谈时事:越南战争、希特勒的审判、水门事件……也探讨文学、倾诉情感、闲聊八卦。这些信件以一种私人的方式,为我们近距离展示了20世纪两位杰出女性的政治、道德、文学观念和思想脉络,也向我们呈现了她们之间漫长而独特的友谊。

我完全同意你说的话,那些人滑稽地模仿哲学家,那是因为他们被置于在历史上只有哲学家才有胆量应对的处境。苏格拉底的答案永远行不通,因为他的回答要取决于一种自我的生活,这样的生活只有最优秀的哲学家才可能拥有:在思想活动中,我和我的自我在一起——和别人无关,和这个世界无关,就像艺术家一样。而我们的朋友呢,渴望获得具有哲理的“信息”(这种东西根本不存在),他们根本不是“思想家”,也不可能与他们自己的思想对话。苏格拉底的回答也帮不了他们的忙,能帮忙的只有:停止这种争论。(阿伦特致麦卡锡,1954年8月20日)

《盛宴易散:卡波蒂书信》

[美]杜鲁门·卡波蒂著,李祥坤、陈栩译,上海译文出版社2016年11月。

杜鲁门·卡波蒂堪称美国二十世纪最具有明星效应,同时又最饱受争议的作家。该书收录了卡波蒂私人书信400余封,由卡波蒂传记作者杰拉德·克拉克编选整理,首次向世人结集披露,书信中的卡波蒂尽情袒露、生机勃勃,其为人为文的豁达开朗与特立独行,使该书充满了“绝对的趣味与劈啪作响的谣言八卦”(《名利场》语),由此呈现出一幅最为率真与私密的卡波蒂肖像。

有这么种人,和他们相处会使一个人变成他们最亲密最长久也最挚爱的朋友——然而他们可以很快地从这个人的生活中永远消失,仅因为他们属于某种奇特的心理类型。一种只在收到信后才写信,只在接到电话时才打电话的类型。这就是说——如果人们不给他写信或打电话,就会再也得不到他的消息。我知道好几个像那样的人,他们这种特性,这种怪异的以眼还眼的心态,总让我感到神奇。菲比•皮尔斯就像那样:我有六年没收到菲比的信——只因为有天,纯属试试,我决定等着让她打电话给我。她从没打来过。从没。经历了十六年的亲密友情!没有吵架,什么也没。只是我们友情中的全部机制一直都是由我来运行的。不过,当然,她会以同样方式对待任何人:正如我所说的,这是一种类型。芭芭拉·劳伦斯是另一个好例子。杰克·邓菲也一样。还有你,我亲爱的,也是。去年冬天,当我从纽约打电话给你,你说:“我正想着你,我在想会不会再听到你的消息。”不过为什么我不能收到你的信呢?为什么,和像你这样的人相处,一切主动必须始终来自另一方呢?我可能会孤独,我可能会生病,我可能上个月就淹死在西班牙的洪水里(该死的几乎将近就被淹死);可是你向来懒得问。这些观察并非指小气;我只是想知道是什么使得像你、菲比和杰克这样的人表现得像你们这样。我肯定你会写信告诉我:你对回信始终一丝不苟。(致牛顿·阿文,1962年10月15日)

《弘一法师书信》(增订版)

林子青编,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16年10月。

最初搜集弘一法师书信的,是法师的挚友夏丏尊先生,他于1944年出版了《晚晴山房书简》第一辑,共收入三百七十余通;其次是1958年,远处异国的道侣性愿法师把弘一写给他和几个人的一部分书信真迹编辑出版,共约一百通,书名仍为《晚晴山房书简》;其三是1961 年,由新加坡广洽法师施资,丰子恺先生编辑出版的《弘一大师遗墨》,收入书信数十通。《弘一法师书信》汇集了以上的各版本内容,以及编者林子青先生数十年搜集的弘一法师书信,共七百余通。此增订版,新增了百余通散落在民间的书信,由弘一法师嫡孙女李莉娟女士提供与整理。

夏丏尊先生在《晚晴山房书简》第一辑的序文中说:“师为一代僧宝,梵行卓绝,以身体通,不为戏论。书简即生活之实录。举凡师之风格及待人接物之状况,可于此仿佛得之。”

“不请友”三字之意,即是如《华严经》云:“非是众生请我发心,我自为众生作不请之友”之意。因寻常为他人帮忙者,应待他人请求,乃可为之。今发善提心者,则不然。不待他人请求,自己发心,情愿为众生帮忙,代众生受苦等。友者,友人也。指自己愿为众生之友人。(致丰子恺,1929年8月14日)

《汪曾祺书信集》

汪曾祺著,上海三联书店2016年9月。

汪曾祺是近当代文坛非常重要的一位作家,他的文字连接了中国文化的传统与现代,是难得的在文脉上没有断过气的文字。《汪曾祺书信集》是先生一生众多往来书信的首度结集,全书共收入他与沈从文、巴金、黄裳、范用、萧珊、陆建华等人的数百封书信,全面呈现了其与师友、亲朋、后辈、同乡、出版人的交往细节。

他说他在上海远不比以前可以专心刻制。他想回凤凰,不声不响地刻几年。我直觉地不赞成他回去。一个人回到乡土,不知为什么就会霉下来,窄小,可笑,固执而自满,而且死一样的悲观起来。回去短时期是可以的,不能太久。——我自己也正跟那一点不大热切的回乡念头商量,我也有点疲倦了,但我总要自己还有勇气,在狗一样的生活上做出神仙一样的事。黄永玉不是那种少年得志便颠狂起来的人,帮忙世人认识他的天才吧。(致沈从文,1947年7月15日)

《海明威书信集》(1917-1961)

[美]海明威著,潘小松译,上海译文出版社2016年9月。

在书中精选的近600封信件中,读者可看到一个或直截了当,或趋奉讨好,或温柔备至,或粗暴好斗的海明威。其流露出的幽默、狂野与率性,大大超越了其作品。这批他从18岁至逝世40多年间写就的海量书信,用作品外的“私人”语言向各色人群袒露自我。在对女人、士兵、政客、拳击手的谈论中,在对狩猎、垂钓、饮食等特殊嗜好的描摹中,记录了作家人生的各个转折点,展现了他的性格与智慧。

想想成千献身的小伙子们吧;英雄们都战死了。真正的英雄是父亲母亲们。死是一件很容易办的事情。我面对过死亡,我真的知道什么是死亡。假如我该死一回,那容易得很。我所做过的事情里,去死是最容易的一件。可家人还认识不到这一点。儿子有一天死去,家人最伤心难过。世上为国捐躯的儿子的母亲是最值得自豪的人,也是最幸福的人。人在幻灭之前的青春幸福期间死去有多好啊。在炙热的光里消陨,强似身体损耗殆尽,老去,让幻灭摧毁。(致家人,1918年10月18日)
    校对:徐亦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