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度｜英国退欧：自毁长城还是开辟历史？

41年之后，大不列颠联合王国再次迎来退欧公投。

当地时间6月23日，英国将就是否退出欧盟举行全民公投，问题只有一个——联合王国应该保持欧盟成员国的地位还是离开欧盟？（Should the United Kingdom remain a member of the European Union or leave the European Union），投票者可以选择“是”（YES）留在欧盟，或者“否”（NO）脱离欧盟。

1975年6月，英国就是否脱离欧共体（ECC，欧盟前身）举行公投，结果超过67%的投票选择留下，而这一次公投前的民调显示，接近半数的投票者想离开欧盟。

英国首相卡梅伦此前已经警告称，一旦公投决定退出欧盟，后果将十分糟糕，也将无法返回，这是一张“单程票”，而此次公投正是2015年卡梅伦大选时许下承诺的兑现，但估计连卡梅伦自己也没料到，一名国会议员会因此丧命。

半个世纪的纠结

英国与欧洲大陆的纠葛，早在二战后就埋下了种子。

当时，英国首相丘吉尔提出了“欧罗巴合众国”的想法，试图通过一体化来防止再次爆发战争。不止是丘吉尔，时任法国外长的舒曼也提出了类似倡议，并很快有了成果，1952年成立了欧洲煤钢共同体，这就是欧共体的雏形，不过，因为理念不合，英国并未加入该联盟。

随着战后西欧经济的腾飞，英国意识到加入欧共体的重要性，并想借助加入欧共体的机会，成为欧洲的中心，1961年，英国提交了申请。但这一次，法国总统戴高乐投下了反对票，认为英国的加入将对法国的影响力产生威胁，甚至欧共体面临解散的可能。

英国并未放弃，好不容易熬到了戴高乐下台后，1973年1月1日，英国如愿以偿成为欧共体的一员，尽管彼时英国朝野对于英国与欧洲大陆的态度始终存在分歧，但在两年后的首次英国退欧公投上，英国依然留了下来。

进入21世纪，英国依旧保持我行我素的原则，并未加入欧元区，也不是申根成员，尽管英国前任首相布莱尔对欧洲大陆颇有好感，被外界视为“亲欧派”，当2005年英国成为欧盟轮值主席国的时候，布莱尔在欧洲议会上强调了欧盟的重要性。

不过，布莱尔的工党政府执政时期，远超预期的东欧移民大量进入英国，移民话题成为英国国内的焦点之一，加上之后欧元区经济危机的爆发，英国国内也开始讨论是否应该承担救助欧元区的职责。

随着卡梅伦的上台，对于英国和欧盟之间的关系，卡梅伦有着自己独特的手段，在加强与欧盟经贸往来的时候，也拒绝向欧盟交出更多国家权力。2013年初，为了进一步拉拢选票，卡梅伦承诺如果保守党在大选中获胜，就将举行退欧公投。

英国《金融时报》指出，如果6月23日真的成为所谓的“独立日”，那该责备的人名单有一长串，卡梅伦将处于榜首位置，因为是他首先提出要公投。

眼下，距离英国的第二次退欧公投只有两天时间。

两大焦点：移民和经贸

为什么要退欧，理由千奇百怪，但移民问题绝对是退欧派手上的最后底牌。

移民太多，这是欧盟东扩以来最为突出的问题。2004年，欧盟正式纳入了包括波兰和捷克在内的多个东欧国家，因为欧盟成员国的公民可以任意迁移，时任首相布莱尔并未对这些新移民采取过渡性的控制措施，当时布莱尔预计东扩后每年大约有1.3万移民进入英国，但结果却是——每年近17万移民涌入英国。

去年，英国入境移民净增加33万人，这是历史第二高的记录，其中有一半人来自欧盟。随着欧盟移民的汹涌而入，英国《金融时报》指出，移民完美地体现了三个主题：主权丧失，精英的错误判断以及欧盟难以实现的改革，这是退欧人士最愿意强调的。

支持退欧的观点认为，即便是压缩对移民的福利，也不会对移民人数造成影响，因为大部分欧盟移民来英国并非是享受福利，而是来工作的，这依然会对英国带来沉重的压力，而且数量无法控制。而留欧派则认为，正是这种广纳英才的制度，使得英国更加繁荣，对于伦敦金融中心起到了不小的作用。

有意思的是，聪明的退欧派现在也利用地中海难民事件，有意混淆其与欧盟合法移民的概念。

如果说，移民是退欧派的王牌，那经贸关系则是留欧派的主打战略，因为英国在贸易和投资方面极度依赖欧盟。

欧盟是英国最大的贸易伙伴，以2014年为例，欧盟占到英国出口份额的44.6%，进口份额的53.2%。不过英国与非欧盟成员国的贸易数据增幅明显高于与欧盟成员国，过去的15年间，出口份额中的欧盟占比已经下降了10%，但英国对欧盟出口的绝对增长仍远大于其他市场，英国媒体将对欧盟出口增速的放缓归结于基数太大。

欧盟内部单一市场具备强大的吸引力，海外企业可以将伦敦作为国际总部，英国也可以享受欧盟与其他国家的自贸协定，欧盟内部也不存在任何关税。

英国华威大学教授卡梅尔在接受澎湃新闻采访时表示，一旦退欧，在英国的海外投资者和本土投资者都需要评估现有和未来的投资，“对英国的直接投资将会下降，那些将英国视为进入欧盟市场门户的企业将重新考虑选择，而在欧洲大陆，有很多替代选择。”

英国财政大臣奥斯本曾表示，如果退欧后，英国只能依靠WTO成员国身份，那15年后英国经济规模将缩水9.5%，相当于每个家庭损失6600英镑。对于英国财政部的估计，英国媒体甚至觉得过于乐观，加上脱离欧盟后，如果英国试图与其他国家达成贸易协定，失去欧盟身份的庇护，平等对话话语权将丧失。

不过，“退欧经济学家联盟”（EfB）向澎湃新闻表示，英国退欧后恰恰可以从欧盟向其他国家设定的各类关税条款中脱身，这带来的商品价格的下调可以让英国GDP在长远的将来增加四个百分点。

除了移民和经贸以外，作为欧盟成员的成本太高，也是争论焦点之一。英国财政部数据显示，2014年英国向欧盟交了188亿英镑，相当于每周3.61亿英镑；与此同时，欧盟返还给英国，包括农业补贴以及私营部门花费等在内每年104亿英镑，相当于英国给欧盟净贡献84亿英镑，即每周1.61亿英镑。脱欧派认为，这个会员成本太高，完全可以把钱用在国内，而不是花在一个无法提高英国地位的欧盟身上。

值得注意的是，尽管英国退欧绝对是热点话题，但多家在华的英国贸易机构均不愿对此表态，只有欧盟商会这类机构呼吁英国留在欧盟内部。

中国欧盟商会向澎湃新闻表示，英国是欧盟的重要组成部分，欧盟一直为欧洲企业谋求利益，包括打开市场，捍卫欧盟企业利益，以及商讨贸易协会来服务包括英国在内的欧盟企业，很难想象英国企业在失去这类帮助后将如何更好地开展业务。

如果说，有关经贸和移民都是属于政治话题，那可以听听英国民众是怎么想的。

现年25岁，在上海从事留学咨询工作的英国小伙Matt告诉澎湃新闻，自从英国加入欧盟以来，英国民众生活条件越来越好，从二战后西欧最落后的国家之一成为全球最富裕、最有影响力的国家之一，如果没有欧盟，说不定不会有这样的转变。Matt在支持欧盟最基本的原则和精神的同时，也提到，“在某种程度上也能理解退欧派的立场，，因为欧盟的有些部分不是特别民主，也能影响英国的司法体系，但还是相信（留在欧盟）的好处比坏处多的多，这些障碍以后还是可以克服的。”

至于移民问题，他则认为是过度关注，一些立场根本没有说服力。“退欧后会让（英国）社会更穷，生活条件跟不上欧盟，国家贫富差距变大，社会包容力会越来越差，”Matt表示，退欧后卡梅伦可能会下台，保守党的“退欧派”可能会接班，他们的思想相对右翼，会进一步把国有企业私有化，“对我来说，这么优质的公共服务是英国最好的特点，因为体现了包容力和互相关照的精神。”

欧盟准备了后手

对于英国退欧公投，除了美国总统参选人特朗普外，包括美国、德国、法国以及日本等多个国家在内的领导人都已经公开表态主张英国继续留在欧盟内部。

欧盟老大德国总理默克尔6月初就曾强调，英国留在欧盟内部，对欧盟和英国都有利，而且有了英国的参与，欧盟对外谈判也更有话语权，不过，默克尔也表示，是否留在欧盟内部取决于英国公民。

法国经济部长马克隆也表示，如果英国离开欧盟，那应该就成为孤立在欧洲边境的一个小国，英国的重要性就相当于“耿西岛”，后者是一个面积不足80平方公里，人口只有6.5万的小岛。

欧盟内部也有担心，一旦英国离开，或许接下来有更多国家效仿英国。瑞典外长瓦尔斯特伦就警告，英国脱离欧盟的连锁反应是深远和巨大的，很多欧盟成员也会选择公投，或者向布鲁塞尔提出特别要求。

近些年来，波兰和捷克等国对欧盟的批评开始增加，英国一旦成功退欧或将刺激这些政府也做出类似举动。

与众不同的是，俄罗斯总统普京公开表态称“卡梅伦的公投是为了威胁欧盟”，他的原话是既然不想退出，为什么要搞公投。虽然外界分析认为普京希望英国退出欧盟，这样有助于俄罗斯扩大影响力。

不仅仅是欧盟政客，包括英国央行和国际货币基金组织在内的组织也警告，退欧风险巨大，英国离开欧盟，那明年可能进入经济衰退时期。

欧盟事实上也做好了英国退欧的后手准备。

《华尔街日报》称，欧盟领导人将于英国公投后的第一个周二和周三召开会议，如果彼时英国决定退出欧盟，且卡梅伦卸任，英国退欧计划不明确，欧盟领导人可能在7月初进行第二次峰会。

英国退欧，如果按照欧盟条约的规定启动法律程序，那退出的破坏性将处于最小范围。《华尔街日报》称，在接下来两年中，英国仍将是欧盟的一部分，并遵守欧盟法律，同时就退欧条款进行协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