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战致欧洲艺术停摆,“小便池”却在美国引发了一场革命

澎湃新闻记者 姜岑
2014-09-10 15:19
来源:澎湃新闻

        “一战”造成的文化艺术损失难以估量,大量艺术之星在战争期间陨落。在人类文明遭受空前质疑的当口,一个“小便池”被送到展览现场,引发了艺术的革命,成为现代艺术的里程碑。

图为杜尚作品《泉》(1917)

        1905年,18岁的马歇尔·杜尚(Marcel Duchamp,1887-1968)为了逃避服兵役,装模作样地学起了版画,从此成了一名艺术家。12年以后,第一次世界大战激战正酣,而这个法国小伙却将一个从商店买来的男用小便池起名为《泉》,匿名送到美国独立艺术家协会举办的展览上,要求作为艺术品展出。他只在上面签了一个名字,不料,这个小便池竟成了现代艺术史上的一个耐人寻味的里程碑。

        “小便池”究竟是如何引发革命的?这跟“一战”又有什么关系?

杜尚出走

        杜尚早期的作品并未显露出任何天才的迹象,像“《布兰维尔的风景》那样印象主义的画作丝毫看不出作为一个艺术大家的深沉慧根”。而当他开始创作一些立体主义作品,如《下楼的裸女》时,他的思想已经对传统静物美学产生怀疑,一扇朝向另一些事物的窗户悄然打开。

图为杜尚作品《下楼的裸女》(1912)

        然而,就是这幅《下楼的裸女》在1912年巴黎送展的时候,还是被无情地拒之门外。那是巴黎一个立体派组织主办的展览,送展的这幅画被指带有未来主义思想而惨遭淘汰。这导致了杜尚和传统艺术的彻底决裂。

        有意思的是,同一系列的作品在美国的军械库却引起轰动。1913年,纽约第69团军械库举办了美国有史以来第一次“国际现代艺术展”,展出了包括塞尚、高更、马蒂斯、毕加索、德洛内、布朗库西和毕卡比亚等人在内的大量欧洲现代艺术家的作品。虽然杜尚并未亲自出席展览,但他的《下楼梯的裸女之二》却是整个展览中最引人注目的作品之一,且参展的四幅作品全部被美国人购藏。那一年,也是杜尚与美国缘分的开始。

        第一次世界大战爆发后的1915年,杜尚为躲避战乱第一次踏上美国的土地。杜尚一到美国,就发现自己已经是一个名人了,所有人都知道他是画《下楼梯的裸女》的那个画家,“原来你就是那个画家!”他的画在法国被拒,到美国却红得发紫;他喜欢美国,美国也以他为骄傲。1954年,杜尚终于在星条旗前宣誓成为美国公民。

        杜尚终究离开了欧洲,他的出走,是身体的,也是精神的。也许,当时的杜尚并没有意识到,他这一走颇具象征意味:一方面,随着他的脚步,西方、乃至世界艺术的中心开始从巴黎向纽约转移,而另一方面,也悄然为现代主义艺术向“观念艺术”、“当代艺术”的转变植入了突变的“基因”。这两条线并非孤立,它们实则相互交织,互相促进,且都在“二战”结束后完成转变,而究其源头又都和“一战”脱不开干系。

世界颠倒

        据史料记载,第一次世界大战在全球范围内有30多个国家和地区参战,13亿人卷入这场战争。残酷的堑壕战在西线战场造成了惨烈的伤亡,而飞机、坦克、重炮、潜艇、毒气等新式武器的运用,使交战火力增强,随之也使更多的生命在炮火中涂炭。资料显示,“一战”造成的死伤人数高达3000多万。

        战争所造成了文化艺术的损失也极为惨重。著名古典音乐评论人、专栏作家诺曼·莱布雷希特在撰文中悲痛地记述道:“西班牙最著名的作曲家恩里克·格拉纳多斯在美国大都会歌剧院首演后,回家途中遭潜艇袭击,殒命大海;以画蓝色马著称的德国表现主义画家弗朗茨·马克在凡尔登遇难;法国雕塑家亨利·戈蒂耶-布尔泽斯卡死于诺伊维尔;英国短篇小说家萨基倒在德国狙击手的枪口下。”陨落的艺术之星远远不止于此。英国《卫报》也列举了多位与世界擦身而过的艺术才俊,比如,极富艺术才情的奥地利表现主义艺术家埃贡·席勒,来自意大利的未来主义的天赋旗手翁贝托·波丘尼,还有法国立体派雕塑家雷蒙德·杜尚-维庸,而雷蒙德正是马歇尔·杜尚的兄长。要不是因为“一战”,他们本可以创造更多杰作。

        “一战”的残酷严重挑战着原有的传统和道德,冲击着人们固有的思想观念。诺曼·莱布雷希特一阵见血地指出“战争瓦解了社会关系的规范。1914-1918 的那一代人失去了道德基点,艺术既是避难所,也是指路灯。下一个十年被证明是人类文明史上最紧张也最高产的时代,其孕育能力得益于外部受精。”

图为杜尚和他的作品《LHOOQ》(长胡须的蒙娜丽莎)

        在这种人类文明遭受空前质疑的情况下,“达达主义”的诞生、“达达”风云人物杜尚的走红并非偶然。“彻底的革命精神、叛逆心态、绝对自由的行为方式、相对性、自发性、原始性是达达主义者信封的教条。”《从现代主义到后现代主义》一书中这样概括道。达达主义也带有虚无主义的色彩,它本身的目标就是在让世人明白,所有的既定价值、道理或者美感标准,都已在第一次大战的摧残下,变得毫无意义。

        杜尚的《泉》就是对此最好的注脚。杜尚之所以把小便池命名为《泉》,除了它确实是水淋淋的外表之外,也是对新古典主义绘画大师安格尔的名作《泉》的尖酸讽刺。安格尔是一个追求唯美的画者,倾其一生反复尝试探索各种优美和完善的艺术形式,他笔下的《泉》,是理想美的典范,也代表着其艺术创作的最高峰。而杜尚的《泉》,一个小便池,丑陋地、愣愣地放在那里,充满着挑衅,更有意思的是,它也成了杜尚的代表作,甚至变成后起的现当代艺术家们竞相“朝拜”的对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