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代汉语规范词典》拒收入屌丝、白富美,因为品位太低

澎湃新闻记者 苏展
2014-08-28 15:07
来源:澎湃新闻

        

最新的《现代汉语规范词典》收入了“土豪”,但类似“白富美”和“超女”之类的落选,李行健认为这类词语品位不高。

        怎样的词语值得收入词典?

        “其一,这个词是否在生活中实际使用;其二,看这个词本身是否能够长久生存下去以及其品位是不是高,至少说不低俗。”8月27日,《现代汉语规范词典》主编、教育部国家语委咨询委员李行健接受澎湃新闻(www.thepaper.cn)专访时称。

        8月26日,《现代汉语规范词典》完成新一轮修订,推出第3版。该版在修订过程中增补了上百条体现时代特色的新词语,“微信”、“失联”、“正能量”、“吐槽”、“拍砖”、“接地气”、“细颗粒物”等高频热词都被收入其中;而“屌丝”、“白富美”、“超女”等词落选。

        李行健认为类似“白富美”、“超女”之类的词语品位不高,不久后定会被淘汰。

        对于这版全面贯彻《通用规范汉字表》的中型语文词典,李行健表示“全面贯彻”既是亮点也是争议所在。“《通用规范汉字表》的通知里明确‘表外字不类推简化’,这一点在学术圈是有争议的……从个人的角度来说,我感觉可能有些学者不认可我们的做法。”

        今年80岁的李行健编写词典已有20余载,他笑称自己“从中年编到老年”。他的编写、修订团队是其亲自聘请来的一帮“老家伙”,他们退休前大都从事语言研究或教学工作。

        从1992年启动编写《现代汉语规范词典》以来,22年过去了,这个班底还没有注入过年轻血液。

        “年轻人不愿意编词典,他们也坐不住。我们基本上是一帮老家伙在编。”李行健说。

        

对话李行健:

        

收词时考量实际使用和品味

        澎湃新闻:在新修订的《现代汉语规范词典》中,“微信”、“失联”、“正能量”、“吐槽”、“拍砖”收入。在这些词语的收入过程中有没有争议?争议焦点表现在哪些方面?

        李行健:争议是有的,但没有原则上的分歧。我们的收词原则是所收词语一定要在生活中使用。如果说有争议,就是“收”或“不收”两者间的讨论。

        澎湃新闻:“剩男”、“剩女”、“屌丝”、“白富美”、“喜大普奔”等词语未被收入,《现代汉语规范词典》拒绝上述词语的考量是什么?

        李行健:有两方面的考量:其一,这个词是否在生活中实际使用;其二,看这个词本身是否能够长久生存下去以及其品位是不是高,至少说不低俗。我们在收集的过程中,如果感觉某个词品位比较低,就不收录。

        澎湃新闻:作为一本工具书的词典,是否应该做品位上的判断?

        李行健:为什么要考虑品位?比如像“高富帅”、“白富美”、“剩女”、“超女”之类的词,我们认为群众不会将它们长期保留下来,并且很快会将它们淘汰。我们相信品位不高的东西很快就会被淘汰。

        澎湃新闻:《现代汉语规范词典》(第3版)的修订历时三年。三年中不断出现热频词,编纂过程中是否会不断修改,使之与时俱进?

        李行健:会。三年会有很多变化,我们肯定要不断修改。

        为什么我们要用三年?一方面,这个工作本身比较复杂;另一方面,我们主要在等国务院颁布《通用规范汉字表》(该表于2013年颁布),这也是我们第三版最大的亮点,即第一本全面贯彻《通用规范汉字表》的中型词典。

        澎湃新闻:既然在不断修改,您认为目前所收词语是不是能反映社会的变迁和真实面貌?

        李行健:编词典的人当然要努力去反映,但最后有没有达到预期,就要看客观效果如何。有时候两者并不能够完全一致,因为会受到很多其他条件的限制。

        澎湃新闻:您对《现代汉语规范词典》(第3版)的预期是什么?

        李行健:我们最大的期待是能够将国务院公布的《通用规范汉字表》这样一个重要规范普及,让人民群众方便使用。

        澎湃新闻:您的词典强调规范,但另一本词典《现代汉语词典》的编者曾指出过你们释义方面的不规范,有没有在这一版本中作修改?

        李行健:凡是有益的建议我们都会考虑,但一些无中生有的话我们就一只耳朵进,一只耳朵出,不必计较。每一本词典都会有错或不足,如果没错,为何要修订?我们修订是因为意识到第二版有缺陷,有不足。版本越多就说明编者在不断地发现错误和不足,我认为这是非常正常的现象。

        在编词典的过程中,我们始终抱着虚心向别人学习的态度。

编词典团队同吃同住同劳动

        澎湃新闻:《现代汉语规范词典》是1992年开始启动。最初,编写组的成员主要是您聘请的一批退休教授。这个情况有没有在第二、第三版的出版过程中得以改变?有没有注入一些年轻的血液?

        李行健:我们编写组基本上没什么年轻人,因为年轻人不愿意编词典,他们也坐不住。我们基本上是一帮老家伙在编。原来的团队也有流动、变化。有些老同志身体不好了,我们就会补充一些新鲜的血液——新的老同志进来。所谓新的老同志就是刚刚从各个研究语言或从事语言教学的单位中退下来的,年龄在60岁左右,正好是精力充沛、经验丰富,思想水平认识都比较成熟的阶段。

        这批人当中有大学教授、从事语言研究研究员,也有一些优秀的中学教师。

        澎湃新闻:的确,编词典本身是一件非常枯燥的活,作为主编,您是如何坚持下来的,您的动力是什么?

        李行健:我编词典已经有20多年了,可以说是从中年编到老年。

        为什么要坚持?因为我是从事语言文字工作的,我认为语言文字工作的规范对我们国家的四化建设非常重要,如果在这方面我能够做点贡献,哪怕是一点点微薄的力量,对我们国家的发展建设是非常有好处的。

        我在别的方面没什么能耐,就想在这方面多做一些工作。

        澎湃新闻:您认为一名词典编写者需要具备哪些方面的品质?

        李行健:首先要对这份工作有一个正确的认识,认识编词典的特殊意义,这样才会有动力;另外就要不计名利。

        我们参加编写、修订的同志待遇很低,根本无利可图,我们全靠自己维持整个编辑团队的运转。我对编者们没有回报上的保证,稿费多的时候也就每人几千块钱,实在没什么钱的时候就不给了。

        此外,编写条件也不好,我们实行的是“三同”:同吃(都在食堂吃饭)、同住(住到一起,集中住不回家)、同劳动(每天一起上班),8小时工作制。目前20到30人左右在一起工作。

        澎湃新闻:您和您的团队都非常不容易。能不能跟我们分享一下在这版编纂过程中,有没有印象特别深刻的事?

        李行健:编词典有很多学术上的争论,比如收词标准。这次《通用规范汉字表》的通知里明确“表外字不类推简化”,所以我们将所收录的《字表》以外的179个类推简化字退回繁体。

        其实“表外字不类推”在学术圈内颇有争论。我们对于这种争论是这样考虑的:作为学术问题,大家有争论是正常的,都可以发表不同意见;但既然国家已经公布了相关政策,相关部门已经发出明确通知,作为国家语委的项目就要坚决贯彻。

        从个人的角度来说,我感觉可能有些学者不认可我们的做法,但起码我们可以提供一次实践的材料,供大家今后讨论,长期参考。

中国语料库应更开放共享

        澎湃新闻:在国外词典的编纂过程中,更新换代速度非常快,而且每一新版都是对前一版的颠覆。对于中国词典更新的速度,您怎么认为?

        李行健:“更新”这个词看你怎么定义。国外的词典每年都会增加一些新的词,这个还不能算全部更新。目前,国外的出版社买走了《现代汉语规范词典》的电子版,他们希望我们每年修订、增加一定量的新词,其实这些操作都是容易的。

        而所谓更新,即要把前一版的内容全部审核一下,把不足之处都改了,呈现一个新的面貌,这才叫第二版。如果你光在前一版的基础上增加了几个词条,或修改个别不足的地方,这样的操作只能算修补,还称不上更新。

        澎湃新闻:您认为对于中国词典而言,比较合理的更新时间是多久?

        李行健:这要根据语言在这个阶段发展变化的速度。我们国家语言发展在某个阶段很慢,几乎没什么发展;有些时候比较快。发展快的时候,我们编词典的就要跟上变化,如此才能适应群众的需要。

        如果发展比较慢,我们也要保持一个相对稳定的状态,毕竟是纸质书,排版印刷有一个过程。如果是电子书,就可以很快更新。

        澎湃新闻:您认为现阶段语言发展变化速度如何?

        李行健:算是很快的,尤其是增加了很多新词,再者有的词原来和现在的意思发生了很大变化。这个阶段需要尽快更新词典。

        澎湃新闻:权威词典背后往往拥有长期建设的庞大语料库。您对我国语料库有何评价?需要哪些方面的改进?

        李行健:语料库是编词典的基础,编写过程中需要大量现实语料。我们主要依托教育部语言文字应用研究所的语料库。现在还有一些方便的条件,比如新华网、人民网,我们可以查语料,以及一些单位语料库在网上共享。这些都是非常方便的条件。

        编词典一定要有语料库。语料库越好,编出来的词典越好。

        我觉得我们国家的语料库已经有很大进步了,现在有个缺点即很多单位都建有语料库但还不能实现充分共享。国外很多语料库都是免费共享的,我们国家目前还做不到这一点,这是一个很大的遗憾,需要改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