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娘的万圣日记︱04年万圣多了个特殊岗位:学术总监

醒客张
2014-08-15 15:50
来源:澎湃新闻

万圣老板娘的万圣日记(连载之四)

        

        五、自由行和超女孕育的排架

        2005年冬春,我们去了趟台湾,是自由行,当时还很少。2004年“319”的一枪,陈水扁连任,到台湾时我们的“外省”朋友好像都打不起精神,特别是那些在台湾戒严期间曾为自由甚至身陷囹圄的朋友,面对当时的台湾,面对知识分子的无力,面对国民党没有睿智的政治家承继党魁,好像都没什么可说的。于是,我们参观旧迹、走访书店和出版社,不提蓝绿。

        那是我第一次看到诚品、三民、联经、金石堂。每到一店都想念万圣,想万圣和它们的不同。实事求是地说,对诚品我倒一下子明白了,觉得它就是台湾的新华书店,遍布全省,几乎无有竞争者。而对三民、金石堂倒让人觉得与万圣心有戚戚焉,看他们的布架,看他们传书用的塑料箱,看他们在诚品24小时的光环下、在台湾网络书店风起云涌中如何挣扎。当然,作为外人同时是专业人士(嘻,我们的台湾签证是“专业人士”),能看出有的挣扎是努力,有的挣扎是硬撑着,这样,我们对万圣怎样再上个台级反而心里有谱了。是的,坐地日行八万里这事儿并不靠谱,有些感受想像力还是不及,真正看到还是不一样,早看到和晚看到更不一样。我很庆幸我们在2005年看到了传统书店很强的台湾的业界变化。        

        其实说2004年“319”枪击案,还因为,那些天万圣醒客咖啡厅一直开着电视直播,客人们不买饮品也可以看,京城海淀好事者多,边看边议,大声惊呼。在那些高谈者中我发现一个人,说得条条是道,看到我了,还提高些嗓门,起码我是这样感觉地。其实我不觉得他说大选有什么,我们家有更能说政治的,但直觉是他理解书店,只是我也沉浸在异域的投票中,没和他搭话。

        半个月后,我们在五道口停于红灯,却猛地看到了他,而且我断定他正要去万圣。连想都没想我摇下窗,等绿灯亮起车经过他身边时喊道:“你到万圣找我,嗨,就是说你!”然后我们擦肩而过。

        就这样,2004年下半年万圣来了位特殊员工,设了个特殊岗位:学术总监,还给他配了个非常能干也爱书的女助手。这个岗位不考勤,不像其他岗位有职责描述,却担负几件大事:一撰写万圣网上“新书过眼”栏目;二收银台前一大排小黑板的撰写,他的字有练过的迹像;三有权决定什么书摆什么位置,在这件事上可以指导任何人。

        所以从台湾回来后,我们就开始了——重新布架!那位学术总监经过半年的撰写、摆书,对万圣有了真实的思考,他可以专心做这件事了。

        那个工程非常大,先在平面图上讨论立类,因为那是万圣的表达。刘苏里、学术总监和我,不立所谓类别,而是从关键词入手,一个主题一个主题地评价。再看出版和存货能否撑得起这个主题,再舍取。经过一个月的争论,特别是陪着两个都很倔的人,有时真脸红脖子粗的,非常非常傲慢的学术总监在我的“调停”下还给刘苏里写过主题为“负荆请罪”的道歉信,哈哈,但我们的排架平面图、每类收书标准、每架架标名称及小类并类方法……都细腻地、相当完美地描绘出来了,并且用电脑画了出来。

        然后由他的助手落实,全员一起一类类重新布架,那阵式,像要搬家。好在店员相信我们不会做无用功,不理解也硬着头皮下架,上架,移动书架下箱子里的复本,白天黑夜的,总之就是折腾,但我们渴望快些呈现蓝图,非常兴奋。

        蓝底、白边,带万圣LOGO的统一架标一块块做好了,据说03年10月开业的中关村图书大厦的副总,常带人到万圣暗访。

        对于万圣怎么排架,我和因一本书而载入书人史册的钟芳玲小姐当年有一封通信。

        芳玲电邮:蘇里兄,近來一切可好?非常懷念上回與你、煥萍及一干書友的相聚。我近日正在寫一篇小文,其中提到萬聖與醒客……我觀察到你們書店的分類與眾不同,我想知道你自己最為得意的分類是哪幾個?我剛回舊金山,已經和「城市之光」書店的總採購保羅•山崎約好了,下星期會碰面,到時萬聖又將是我們的話題。

        我的回邮:

        芳玲,苏里领导嘱我给您回信,他在赶稿子。

        我们到店的书都先入到一进门的两大新书平台上,从2005年起将原来的架标“今日到货”改为“最新到货”,因为我们发现,严格的今日到货令那些一周到店一次的人很麻烦,而万圣读者一周到店一次的最多。“最新到货”先把新书中最值得摆放的,放前三排,横向摆,其他的依到店时间分两大行摆,一台人文社科,按中外作者分;一台文艺,分文学和科学艺术。两大平台能容下一周至一周半内的到货。但我们网上仍坚持按到货日期发布新书,只是发布时间比实际到货晚三天以上。

        万圣的分类不按所谓学科类别,是主题词下的链接,以呈现相关阅读,这对阅读重要,对销售更重要。我觉得比较精彩的如:

        万圣的学术区有两条通道,一条西方经典,按人物分(西方思想大师架);一条中国文化精华,按典籍分。到两条通路的交叉处,从“人类文明史”起架,链起中西历史。

        但域外史中我们把主要大国:日(包括朝、韩、东北亚)、美、俄、欧及欧共体直至全球化摆在一条通道上。关于这些国家的历史、政治、经济、文化研究都放在这儿而不是分放各学科。

        与“西方思想大师”一个通道的平台架是“西方思潮举要”、“主义之争”、“现代性”等架目,这样就可以把没进入我们大师名单的著作与大师面对面摆放,当然希望这里面有大师出现,20世纪最后的大师一位位离去,不知留下的还有哪位可称得上大师之名。

        中国历史则分为“中国皇朝史,中国近代国家史、中国现代国家史、中国抗日战争史、中国共运史(注中共抗战史入此)。对当今中国战略、外交、政府政策、基层管理、人口政策等,我们立类全入“战略与管理”,这个架标也是纪念一份消失的好刊物。

        社会学人类学后面我们立有“西人看中国”和“知识分子问题”专类,其实都与中国社会专史有关。万圣设三农问题(农村、农业、农民)专架,不知哪个书店还有,我们把其放在经济区的与社会学接壤处,社会保险与老龄化问题归此。对称架是城市专架,特别是城镇化、城市发展中的问题,居其两者中的是环境与发展专架,与我们国家这些年发展变化中最重要的问题相契,比如当然包括留守儿童问题。

        新书台有个“公共读物”平台,让一些我们认为必读和最近关注的社会严肃话题呈在这里,比如会有税,比如会是蒙、藏、疆问题,最近就是三十年改革反思问题,也就是作为公共知识分子应当关心和发言的问题,我们会随着问题的呈现随时摆出。这个台上的书相当于万圣的新闻封面。

        我们还有一个“福”字台(因为台后是大玻璃走廊,每年春节会在玻璃上贴大红的“福”字,员工内部称福字台,我喜欢吉利话),在出口必经路上,是“一步差三市”的位置,我们摆出三大排“顶极闲书”,不要小看这个长台,不好选取,比如我们会摆《作弊的文化史》、各种版本的《荒漠甘泉》《抗衰老计划》和《演讲的艺术》、《优雅》乃至《东亚的厕所》《马桶的历史》《百合花图鉴》等完全不相关的书。刘苏里说这台上要摆“浮油”,我们给撇出来的让读者很容易捞的浮油,听着就知道是小时候肚里缺油水的记忆。

        ……芳玲,你保重,北京见。        

        其实,从台湾回来,我们还开始了一种新的摆台方式——小主题展台,醒客咖啡厅买了批非常可爱的“真旧”家具,原来的小咖啡桌正没地方放。更因为去了中研院、史语所,看了胡适墓和中正纪念堂,回京后就有思路把民国史料、国民党史重新整理补货了一番,当时也是出版此类书热,选出A货摆出,书籍形式不限,说不定相关的一册老剧本也收,很有可能从旁还放一本《口述史的写法》。

        还把新书台边的墙柱包上了架子,那架子做得结实漂亮!在这个坚实的柱子上立设了“中央研究院第一届人文组院士专架”,把1948年的院士名单高悬,他们的著作就在架上,只收原著,只要出版社有书就收齐,采购部不得缺货。

        与此相呼应,设立了“中国现代性思想档案”专架,40人入选,其著作环绕着新书台半面墙,对他们的研究也收。这片架远远地离开着中国近当代史,离开着国共纷争。几扇小玻璃窗在其间留白,若天睛,整个上午都会透进阳光。顺架而览真能引遐思:若中国从百年前重走……可惜先贤不在,为何一代不如一代。

        从此万圣的主题书展在小咖啡桌的分合间日新月异,我们学术总监乐此不疲,每每要充分显示他读书的“段位”。我看在眼里,不恭维也不反对,因为常会有自我感觉更高段位的人向我指证:这本够不上分析哲学的经典,我只笑而不答,只望着有人整台整台地,一样一本全拎走的高大的背影。

        在台湾还背回来一本厚厚的《书之爱》(这本书后来被大陆出版印得一塌糊

        涂),读完后就在离收银台最近处立了“阅读”平台,全是关于书籍、阅读、

        书店、图书馆的书,并成为店里唯一不变区位。比如《书店风景》《阅读的年轮》《书天堂》《坐拥书城》《书店的灯光》《阅读的历史》,甚至女菲茨杰拉德的《书店》。店里再没地方也永远平摆在这里,弘扬书店嘛。记得老三联版的《书店风景》卖到最后几本时,我作梦都是在库里又挖出了几本!《查灵十字街84号》出版时真令人安慰,还有永远的《小猫杜威》。其上的墙面挂着一小排老连环画,只为其可爱的书型,也非常之搭,销售好。

        噢,万圣这样寸土寸金的地方(苏里在书界的外号是“老地主”,他总是希望每一平方寸租地都出码洋,这事真让执行者头疼!)居然有一个关于猫狗的小平台,就在文学区电脑查询台边,是一个逛我们店转身转神儿的地方。总能凑出近十种,温馨如我们养的活猫咪。其旁边摆的却可能是当年风靡一时的《沉思录》《必要的丧失》等“阅读物”。看不明白的人一定说万圣不会分类,分类真乱,却不知这里所出码洋不比西方大师架少。

        所以在万圣当店员很累,当然也很兴奋,因为没有固定,总是变化,但这变化又要简易低调地呈给读者,让他们觉得只是得到了充分的书讯,而不是“促销”。

        事实上,这样的摆放常让读者会心地一笑。        

        那一年还有一件大事,第二届超女,我们三人也是全程跟进。两个很倔的人都看到了人人一票的苗头,那份好奇、激动和热情与每晚在店里重新整架旗鼓相当。每个周五,他们俩人是死心塌地的凉粉,我喜欢周笔畅,我女儿也受感染,成了10来岁的小玉米。醒客很少见地按时放送娱乐节目,可那是PK赛,而我们的店堂,好像也要和谁PK一般,每日营造。

        最值得称道的是,给超女投票的同时,我们设了“自由民主宪政人权”专架,在05年,敏感词还没有这么多的时候。

        这个专架搬到成府路59号时上了墙,被可爱的读者戏称为“邪路墙”。一串关键词,十年一沧桑,万圣见证期间,不胜感慨!        

        2005年,我们“从广州赛区一路走来”,把万圣的店堂又焕然了一把,这是那年万圣销售极美的第一关键,让我们有能力对付第二年的第三极狂飙和网络大战。        

        这次远超2000字了,可我真的急于把这个系列日记写完!最后改就时,窗外正大雨。       

万圣时务报 照片提供:醒客张
主义之争 照片提供:醒客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