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舍得》:为了面子,苦了孩子

曾于里
2021-04-16 17:30
来源:澎湃新闻

作为《小别离》《小欢喜》系列的新作,《小舍得》依旧保持着不错的质感。制作方对于教育题材电视剧的创作,也是得心应手了。当然也得承认,这几年教育题材剧扎堆,教育焦虑轮番上阵,要让观众保持新鲜感并不是那么容易。因此,无论是隔壁的《陪你一起长大》还是《小舍得》,要论热度,与去年的《小欢喜》相比还是稍显逊色,就看后续会不会有起色了。 

《小舍得》海报

《小舍得》也力图有所创新。小说里,两个主人公南俪和田雨岚是闺蜜,到了剧集,她们成了异父异母的“半路姐妹”,南俪(宋佳饰)的父亲南建龙(张国立 饰),与田雨岚(蒋欣 饰)的母亲蔡菊英(吴玉芳 饰)是“半路夫妻”。南俪本来就对南建龙另娶有怨言,与田雨岚母女感情更是淡薄。一个想守住好不容易得到的父爱,一个不愿意父爱被分享,本来就针尖对麦芒;而恰巧,姐妹俩又刚好有小孩在同一所学校、同一个年级、同一个班级读书,更是免不了各种暗暗较劲。 

南俪(宋佳饰) 

田雨岚(蒋欣 饰)

南建龙一直努力地把水端平,想着一家人还是和和美美的好,可他还是忍不住偏向亲生女儿。而蔡菊英自然也偏向亲生女儿,关键时刻枕旁风没少吹。南建龙对蔡菊英也不是完全信任。有一个细节颇精妙。蔡菊英给南建龙送上买菜的账单,南建龙嘴上说着不用记、不用看,可等妻子走出书房,立即拿起放大镜认真看了起来。 

南建龙也是一个很精的人

所以我们说,编剧是聪明的。两个女主角从闺蜜变半路姐妹,就让《小舍得》既是教育剧,也是家庭伦理剧。而家庭里免不了有各种鸡毛蒜皮的事,剧中这种再组合的家庭更是如此,每一次家族聚会就能找到一个上热搜的点。比如第一集暗流涌动剑拔弩张的家宴,就成了这部剧的一大宣传点。 

暗流涌动的家宴

目前来说,无论是教育线还是家庭线,《小舍得》主要还是常规操作。真正比较突出的,是田雨岚的人物塑造。她看上去跟所有鸡娃的家长没什么两样,但这一回编剧算是戳中了鸡娃家长的真正软肋:他们那么在意孩子的学习,除了口口声声的爱孩子、为了孩子的未来考虑外,还有一个很根本的原因,孩子是他们炫耀的工具,孩子是他们的面子,他们将对自己失意人生的不满转化为对孩子的期待,希望孩子替自己“一雪前耻”。教育被家长扭曲的同时,家长也被扭曲了。

在娘家面前,田雨岚有强烈的“匮乏感”。原生家庭一直是她心中的一根刺,亲生父亲是大酒鬼,母亲也只是普通护工,她从小在贫困家庭成长。是因为得到南建龙的帮助,才读了大学,改变了命运,嫁了不错的人家,实现了阶层跨越。正因为曾经没有,所有现在拥有后就要抓得更紧。她察觉到南建龙的偏心,而母亲也总是唯唯诺诺,她就愈发希望通过儿子的出色,赢得外公的青睐,让母亲、让自己、让儿子在南家站稳脚跟。 

田雨岚让儿子背圆周率

所以每一回南家的家宴,田雨岚总是有备而来。儿子的每一次高分、每一个奖状,都是她碾压“对手”的“武器”。她得意洋洋的炫耀背后,也露出她因匮乏感而导致的脆弱和自卑。

在婆家人面前,田雨岚有着强烈的“不平等感”。公公婆婆是成功的商人,老公也算个“富二代”。但老公工作成副业、打游戏成主业,收入不高,她也几乎是“丧偶式育娃”,给孩子报的各种补习班费用,也需要公婆接济。

婆婆自然是趾高气扬的。瞧不上田雨岚母亲的“小三”身份,看不起田雨岚的出身,一个劲地催田雨岚生二胎。儿子再次成了田雨岚的“工具”。只有儿子的好成绩和奖杯,才能堵住婆婆的嘴,才能彰显出她田雨岚给婆家带来的巨大价值。 

在公婆面前炫儿子

在一次与母亲起了争执后,田雨岚说出了心里话:“我是娘家娘家挺不起腰板,婆家婆家看不起我。我为什么逼着子悠好好学习呀,因为只有凭自己本事,拼出来的才是自己的。”

观众虽然可以理解田雨岚的委屈和难处,但她终究是搞错了一点:儿子不是她。她是她,儿子是儿子;她想在娘家、婆家面前证明自己,应该自己去拼,为什么要让儿子去承担她的一切,让儿子去替她拼?

很多家长都是田雨岚,爱孩子,也过度压榨孩子去满足自己的“私心”,二者相互交织,分不清是爱还是自私。如果孩子有学习的天赋,也能够在学习中获得快乐,那么家长的高压式教育还可以找到借口。问题是,田雨岚已经给儿子带去巨大的压力,儿子不快乐,心理上也慢慢出现问题。打着爱孩子的旗号,最终还是害了孩子。

当田雨岚的生活重心就只剩下儿子的学习,作为一个独立个体,她也被扭曲了。

她看似有原则,但她所有的原则都取决于什么对儿子有利。当儿子一次考试滑到第四名,她发现数学老师钟益私下开补习班,正义凛然地投诉、举报;当钟益成了培训机构金牌班的老师,她为了让儿子顺利入班,找关系、说好话、送红包;最后在培训班里,当着所有人的面向钟益道歉……

一个为孩子而活的母亲,的确很“伟大”,可看到这一幕的儿子,心理压力得有多大。 

田雨岚在众人面前致歉,转而要求儿子加倍努力学习。

剧中还有一个出现过几次,也很生活化的情节,即丈夫颜鹏(李佳航 饰)向田雨岚暗示过夫妻生活。有一次是结婚纪念日,颜鹏给田雨岚买了好看的睡衣,把儿子送到爸妈家,俩人惬意地喝着红酒,正你侬我侬。这时,田雨岚的微信响了,是家长群在说这次数学考试的事。田雨岚一下子“清醒”过来,赶着要把儿子接回来,“我趁热打铁,跟他总结一下失败的经验教训”。

当儿子以一名之差没法进入补习机构的金牌培训班时,颜鹏带着田雨岚和儿子向父亲求助,父亲一口就应承下来。当晚回去,田雨岚就穿上上次颜鹏买的那套性感睡衣,“奖励”一下丈夫。 

田雨岚已经彻底是以孩子的成绩喜,以孩子的成绩悲了;与孩子有关的一切,主宰了她的情绪。甚至,连与丈夫过正常的夫妻生活,都取决于孩子的教育。这样的家长,不仅是把孩子逼向“绝境”,同样是将自己、将伴侣逼向“绝境”。

家长们的焦虑,并非一部电视剧可以改变的。就如同剧中的南俪,本来坚定的不给女儿上补习班,可发现班级里大多数孩子都上了补习班,也免不了跟风。但是人人鸡娃,并不代表着鸡娃就是正确的、正常的。

有一个说法颇有道理,“育儿也是育己”。如何去除自己的私心,如何不将孩子当做自己心愿的工具,如何接受孩子的平凡,对于每一个家长来说,是需要吾日三省吾身的功课。《小舍得》里的田雨岚为我们提供了一个负面镜像,但愿家长们看到她不是自我感动,而是时时反省——别把教育扭曲了,也别被教育扭曲了。

【上海文艺评论专项基金特约刊登】

    责任编辑:程娱
    校对:刘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