圆桌|“练川余脉”:从嘉定传统看近现代书画

仲和
2021-04-15 09:08
来源:澎湃新闻

嘉定是江南历史文化名城,人文底蕴深厚。明嘉靖年间,归有光讲学安亭,从学者众。明万历天启年间有“嘉定四先生”——唐时升、娄坚、李流芳、程嘉燧的诗文书画,影响深远。至清乾隆、嘉庆年间,则有一代大儒钱大昕、王鸣盛。近现代则涌现了一代外交大家顾维钧、海上名家陆俨少等,此外,近现代海上名家郑午昌及中国近代西洋画奠基人之一周湘对嘉定美术也有较大影响。

近日,结合嘉定“现厂”文化创意园区内“明徹山房”举办的郑午昌之子郑孝同书画精品展,主办方邀请文化艺术界相关人士就嘉定文脉及郑午昌先生的艺术成就与影响等进行了座谈,以下为发言摘要。

明徹山房展出现场

朱晓东(书法家,策展人,原韩天衡美术馆馆长):

练川是古代嘉定的别称,历史上有唐时升、娄坚、程嘉燧三人合称“练川三老”,他们在文学和美术领域造诣非凡,影响深远。嘉定历史上文人荟萃,并且出现了钱大昕、黄存耀、候峒曾以及顾维钧、郑午昌等一批颇具风骨的文化人。其中程嘉燧、娄坚到朱昂、赵敬,再到郑午昌,他们在早期海派和现代海派绘画史上具有重要的地位,薪火相传。郑午昌先生是对近现代美术史有大贡献的美术家、教育家和出版人,是陈佩秋先生毕生尊敬的老师,作为他的衣钵传人的郑孝同先生,不仅在这里展出了他的近作,今天还带来了他珍藏的几件他父亲的遗作,所以就让我们先请郑孝同先生来谈谈他的父亲从郑午昌先生在近现代海派绘画史上的贡献和特征。

明徹山房是由收藏家尹昊夫妇精心打造的一处具有江南庭园景致的艺术空间,我们经常在这里举办文化活动,它以主人珍藏的明清黄花梨和紫檀家具营造了一个真正意义上复古的沉浸式展示空间。

藉此郑孝同先生举办画展之际,我们一起来研讨一个近现代美术史上不可忽视的话题,我们把它命名为“练川余脉”。

在嘉定博物馆展出的“钱大昕纪念展”现场

 

座谈会现场

郑孝同(海派名家郑午昌之子、画家):

我父亲郑午昌先生在上海待了30年,1922年到上海,1952年过世。这30年基本上都在上海,有时会到杭州去上课。所以他对海派文化有特别的贡献。他在1929年撰写出版《中国画学全史》。这本书是中国人自己撰写的第一部中国美术史著作。所以蔡元培先生就说它是“中国有画史以来集大成之巨著”,那年,他35岁。

上世纪40年代郑午昌在作画

也是在1929年,我父亲发起成立了一个蜜蜂画社,有专家研究,蜜蜂画社是第一个有章程,有研究文化目的的组织。过了两年,成立了中国画会,这是一个全国性的美术社团。1929年我父亲还做了一件很特别的事情。他要办一个《蜜蜂画报》,叫英国的一个广告公司印刷,这家公司有一套楷书的字模,但是字不全,还有错别字。于是画报印得不好。外国人傲气,说你们中国人自己都做不出来,还强行要我们怎么做。我父亲听了觉得很不是滋味,就研究商量集资搞一个自己的字模,他决定搞汉文正楷印书局,大概是1931年。楷书字模搞出来以后国民政府也很重视,教育部规定中小学教材里面一定要用汉文楷书。直到现在,电脑里的正楷字模也是在这套字模的基础上发展起来的。

到1939年,我父亲的画在纽约艺术博览会上得了金像奖,有收藏家为他出了一本画册。好多学画的人都根据这个画册临摹。

郑午昌 《江乡初夏》

这段时间时里我父亲写了很多文章,对引领当时海派文化的发展起了比较重要的作用。他组织中外画家讨论中西绘画。他对于西画不排斥,他主张要有蜜蜂精神,飞出中西艺术的藩篱,去采集各自的花粉,酿出新时代的蜂蜜。他是传统派的,他主张要中西交流,他还说过,中国画有很强的同化力。

到1943年我父亲50岁,那年正月初十是他生日,有两位50岁的人去祝贺,一位是梅兰芳先生,一位是吴湖帆先生。三个人在一起,说我们出生那一年是甲午年,甲午战争我们输了。现在50年以后还在日本鬼子的统治下,我父亲提出,搞一个“甲午同庚千龄会”,徐悲鸿时候在重庆,他知道以后就画了一幅扇面,上面画了一个马头,写了“马首是瞻”。   

解放以后我父亲提出成立“新国画研究会”,因为他参加了上海的文代会,他说要为工农群众服务,要以新国画的面貌出现。1949年解放,他1952年过世的,只有两年多时间(两年多一点),他创作了不少作品。

展出郑孝同画作局部

我父亲他说过几句话,国画具有引领民族的精神,国画具有缔造世界和平感化力,基因传播。坚持传统文化,我们要像前线打仗的战士。中国一个画家不要把自己仅仅看作是一个画画的,要有责任心和民族精神。他的这些精神,对我影响特别大。 

陈燮君(原上海博物馆馆长、画家):

今天主要是来看郑孝同先生的画展。开幕式那天,我在崇明忙于我和女儿有关花博会的展览,没有出席这边的活动。我们花博会的展览,有300幅油画,百景、百花、百鸟,欢迎大家来参观,就在花博会里面,具体地点是花博会森林艺术长廊,在崇明东平国家森林公园内。

刚刚郑孝同先生主要介绍了郑午昌先生的文化和艺术的贡献。前两年,在上海吴昌硕纪念馆搞过“薪火相传——纪念郑午昌诞辰125周年名家书画展”,也搞过研讨。今天,我想谈几点:

首先,我觉得从郑午昌先生的身上,努力反映了中国文化、中国艺术,包括山水艺术,他的绘画艺术与时代精神相呼应,与中国文化自信相呼应。我们这些年来一直考虑中国的山水画,包括中国传统的人物、花鸟,能不能走出一条有时代精神的,与我们民族复兴大命题相匹配、相符合的艺路来,郑午昌先生的绘画作品给了我们很大的启发。

郑午昌先生率先写出了《中国画学全史》,这一著作从宏观上确定中国画史的地位,在分期上分为四期,每章分为概况、画迹、画家、画论,开了中国美术史著述的新风,对之后诸多中国美术史著,影响很大。

另一方面郑先生给我们以文字史的启发。我们中国的书画,特别是中国的书法,当然离不开文字史,这是毫无疑问的。

郑午昌先生首创汉文正楷活字,打破了洋人在印刷界的垄断,被赞为“中国文化事业之大贡献”。另外一个就是民族振兴、民族教育和教学。郑午昌先生培养了许多学生,很多学生都成为顶梁柱的画家和教学名家。

陈燮君(左)与郑孝同在展出现场

今天我想我们聚会不仅仅是参加郑孝同先生的展览,也不仅仅是纪念郑午昌先生。可能把这个作为切入口,大家会更深层讨论如何在时代精神的感召下,把中国书画的传统引向新的发展阶段。

近年来,我和女儿一直在探索中国画“比较、选择、转型和回归升华”的问题,这既是理论性很强的大课题,更多是实践的问题。可喜的是,我们有了较大的进展。

作为一种文化,作为一种文化艺术,随着民族的振兴、民族的复兴,从“石库门”到“天安门”,从“兴业路”到“复兴路”,在这么一个大背景下,继承和创新,这是一个时代使命。从这个意义上来讲,积极探索,努力践行,也是一种担当,也是一个使命。

李天扬(《新民晚报》高级编辑):

这个雅集的名字是我起的。练川,指练祁河。练祁河穿嘉定而过,可以算是嘉定的母亲河。因此,练川也是嘉定的别称。这个“脉”字,既是水脉,也是文脉。文脉如水脉一般,慢慢流淌,像河流穿过大地一样,穿过历史。

我出生在嘉定,在嘉定读了小学、中学,可以说,我的三观养成,基于在嘉定受的教育。今天的雅集,缘起于郑孝同先生的画展。郑孝同先生是我的老师,1978年,我读初一,郑老师教我美术。郑老师与我的师生缘,已经持续了43年,这是我的幸运。

题目虽然是我出的,但我自己却很惭愧。其一,嘉定虽然是我的出生地,但我在嘉定时年少无知,成年后又很少来嘉定,所以,对嘉定文脉也是一知半解。其二,虽然我遇到了郑老师这样的名师,却没有成为高徒,不会写也不会画,于书画,是外行。所以,我今天就说说一个报人的几点杂感。

江南,给人的印象,是纤弱的、柔美的。所谓“铁马秋风塞北,杏花春雨江南”。这种印象,有一定道理。但是我从小知道的嘉定历史乃至地名,却告诉我,嘉定有刚猛之气。这里随便说三个:一,石童子。明嘉靖,倭寇频频袭扰嘉定,都被击退。有一次,倭寇夜袭爬城。一个孩子起来小便,听到声音,大声疾呼,守兵被叫醒,击退了倭寇。全城百姓得保住平安。但这孩子牺牲了。所以,刻了他的头像嵌在城墙上。二,侯黄桥。“嘉定三屠”众人皆知。侯黄桥,即为了纪念嘉定抗清领导人:侯峒曾、黄淳耀。后来喜欢了书画,知道这两位先生都是读书人,他们的书法都非常好,常常可以在博物馆和拍卖会上见到。三,叶池。嘉定城破,侯峒曾自沉叶池未死,被清军杀害。现在,叶池早已被填。在我小时候,政府部门在叶池原址上立了一块碑。“叶池”二字为上海老领导魏文伯所书。有趣的是,嘉定的第一个咖啡馆,开在这块碑的马路对过的地下室里,名字就叫“叶池”。我的人生第一杯咖啡,来自“叶池”。这种体验,是相当特殊的。这,正是嘉定的文脉的重要组成部分。

好了,接下来,也说说郑午昌先生。郑先生虽然不是嘉定人。但他是嘉定女婿,而且长期居住在嘉定。嘉定文化里的这一份文人的担当,对郑先生一定有影响,也同样体现在郑先生身上。我们“明彻山房”做的这次雅集的海报,选了一幅郑先生的画。这幅画的主体,是著名的“郑杨柳”。但我注意到,这幅画,画于甲申年,即1944年。这一年,郭沫若先生写了著名的《甲申三百年祭》,从崇祯死难以及李自成失败生发,以古讽今。同样在这一年,郑午昌先生办了一个画展,展出100幅画,销售一空。他把这笔钱,全部捐给了抗日事业。在此前三年,郑先生发起的“甲午同庚千龄会”,同样出于民族大义。郑先生身上的气节、担当,也是读书人的最可贵的东西。我们说要传承文脉,这也是最重要的一部分。

座谈会现场展示的郑午昌作品(局部)

让我们看看郑午昌先生自己是怎么说的。他说:“以画表宣画者之感想、觉悟及人格,绝不仅守为绘画而绘画的机械工作矣。”怎么样才能不“为绘画而绘画”,才能使艺术创作不沦为“机械工作”呢?郑先生为我们作出了很好的榜样。

余启平(画家、原《江苏画刊》资深编辑):

今天能参加“练川余脉”的雅聚,深感荣幸!并有幸目睹郑孝同老师之大作,更是大饱眼福。    

郑老师的父亲郑午昌,是我在学生时代就耳熟能详的民国美术史学家、画家、美术教育家。我很早就曾买过他的著作《中国画学全史》。 可惜,那时的我,浮躁而学浅,对于此书也就是一翻了之,毕业之后倒是有幸安静地读过。

《中国画学全史》出版于上世纪的二十年代,郑午昌先生刚刚三十出头,那么年轻学识渊博,且对中国文化见地独特。《中国画学全史》将泱泱中国画史梳理得清晰而了然,对于历代的画家及作品和绘画思想作出的分析与批判使人有豁然领悟之悦……

比如书的第九章,“宋之画学”中,给我们详细介绍宋代绘画思想的产生与形成,以及对于作品的认知和见解等等,无不令人折服。   

郑午昌在其书的第十章 “元之画学”中提到了我们现在刚认识不久的牧溪,“子宗法法常,所谓牧溪派者……”云云。这位叫牧溪的画家,第一次被正式地写进中国美术史著作里,时过百年,这个被长期埋没的神秘法常,至今仍然是画家们津津乐道的话题。 

同样作为一个画家,这些都是让我感兴趣,而且很有共鸣的地方。这么多年过去了,令我印象深刻。                                 

郑午昌的绘画有其民国的时代气息,古意盎然。每每看到他的作品时,都会让我情不自禁地联想起那个时代画家们的生活状态,佩服他们的文学功底,向往当时的文化氛围。

顾村言(澎湃新闻艺术主编):

记得还是在东方早报时期,我们做过一组近现代海上名家后裔的访谈,其中有关于郑午昌先生的内容,记得与郑孝同老师进行了一次较长的对话,当时在《东方早报·艺术评论》推出了两个整版,有一定影响。现在看郑午昌先生,有些遗憾的是他享年太短了,如果像齐白石、黄宾虹活到90多岁,那成就、影响会更大。

说到“练川余脉”这个话题,确实是很有意义的。其实主要是从嘉定文脉说起,明万历天启年间有“嘉定四先生”——唐时升、娄坚、李流芳、程嘉燧的诗文书画,影响深远。至清乾隆、嘉庆年间,则有一代大儒钱大昕、王鸣盛。还有始于明正德、嘉靖年间的嘉定竹刻,都有一种清正质朴清雅的风格在。

宋以后,中国书画多是文化性的,与文人关系密切,所以这得说到文人。明代以来对嘉定文化影响巨大的源头之一无疑是归有光,“嘉定四先生”主要是受他影响。我中学时侯就喜欢归有光的文章,归有光反对拟古,把日常生活中的琐事引进了文章中来,《项脊轩志》《先妣事略》《寒花葬志》,言简意赅,从细节处见出深情,朴素简洁、悱恻动人,“使览者恻然有隐”。归有光后来在嘉定安亭讲学,提倡质朴、平实、清雅的风格,深深影响了嘉定文人,我以为这也影响了其后嘉定的书画之风。

《归震川先生全集》

刚才郑老师讲中国画是民族精神的载体,确实是这样,书画皆为心迹,,看中国画应该看到文化的角度,否则或许会误入歧途。所以看“练川余脉”,我以为要看到归有光这样的一种风格与影响。这样的风格背后还有一种质朴与骨力,满清到江南,遇到几个两个抵抗最厉害的地方,一个是扬州,一个就是嘉定,这并不是偶然的。近现代嘉定出了一批第一流的外交家如顾维钧等,与嘉定文化内在的开阔与精神也应该有一定关系。

 从嘉定文脉到海派画风,我非常认同郑孝同老师刚才说的,所谓的“海派精神”,其实这里面有担当,有责任感,有国家民族的责任感。这其实不是说那种大话,有时候体现在一些平实的小事,郑午昌先生与嘉定有一些关系,他年轻时涉猎广,与黄宾虹等交往切磋有所得,30多岁时便编著出版了35万字的《中国画学全史》,这真是了不起的,蔡元培先生赞誉为“中国有画学以来集大成之巨著”。此外还著有《石涛画语录释义》《画余百绝》,郑午昌先生撰述与绘画的背后其实有这种复兴中国文化的使命感。

而且,当时他们那一辈人更有开阔的文化眼光,包括后来成立“蜜蜂画派”,本身意思也是广为取法,包括西方的,但不能丢了自己最基本的,因为要酿的是“蜜蜂的蜜”,如果最后被人同化了,酿成了“马蜂的蜜”,这就是一个问题了。

从嘉定的文脉到郑午昌,再到与嘉定相关的陆俨少等名家,再到这个展览,话题其实是蛮多的,包括当下怎么看中国画,中国画如何传承,当下的学院中国画考试与教育有哪些问题,再比如嘉定陆俨少先生有一句名言是“四分读书、三分写字、三分作画”,但是这句话对当下许多名声很响的中国画家来说,可能是一个非常大的问题。中国画尤重文化学养,这对当下可以反思的内容太多了,包括一些教育中国画的教师,手上工夫问题也是很多的。我有时觉得,可能重新回看郑午昌先生这一辈,如何接续上这些前贤的实践与思考,更值得当下中国画界进行思索。

座谈现场展示的被誉为“民国第一外交家”的嘉定籍顾维钧书法

王福(收藏家、画家,徐子鹤弟子):

我从事艺术是半路出家,当年大学毕业到太仓工作,1992年辞职下海经商挣了点钱。后来有缘认识了海上名家徐子鹤老师。因为我是苏州人,父亲是当地有名的一个裁缝,经营一个小缝纫铺子。我从小受的都是比较传统的家教。对传统文化骨子里还是喜欢的,所以认识徐老后就开始收藏他的画。

1999年经大画家亚明先生介绍,我拜师徐子鹤先生。我原先的头发比刘欢还长,留了12年,而且我是练武出身,所以我现在的身体也能扛过来。但是我就在那个拜师仪式上,在上海金门饭店,当着300多个嘉宾的面当场把头剃成了光头,就是现在这个头。所以我这个头不是赶时髦,当时亚老讲这是“前无古人,后乏来者”。

那时候是1990年代,我当时向徐子鹤老师买画从来不问画多少大小。 我老师喜欢吃,而且喜欢唱歌跳舞,我就陪他吃好玩好。那个时候我是老板,走的时候给他两三万。我有一次拿了一个信封,信封是白色的,上面写的字,徐老说你小子就这点好懂规矩,老年人八十几岁给一个白信封,他说你就知道贴张红纸。而且我从来不跟他讲你要画多大,我说徐老你随便,你心情好,随便帮我画,所以给我画的全是精品。有一次陈佩秋大师跟我开玩笑讲你把上海滩规矩做坏了,拜师弄那么大的场面,以后让别人怎么弄。我笑着说这样拜师是对老师的尊敬。

我老师当时跟我说过郑午昌先生,他说你画画初始不要学黄宾虹,他说张大千可以学他的人物,开始学画山水一个讲的就是郑午昌,一个就是吴湖帆,这两个人他说画的东西很清雅。在收藏方面我喜欢买一些在旁人看来奇奇怪怪的东西,所以我今天带来的都是一些小玩意,有些小手卷都是盈握在手的。

我喜欢买这些东西,前几年拍卖场大家都知道苏州那个光头“神经病”,经常人家出几千我出几万,几万出几十万,因为我知道像这样的东西买到就是捡漏。如果说真的,要想花1万块买10万的东西,我经常讲,那个概率比出去被汽车撞死的概率还要低。

现在这么多人玩收藏,小拍几百人,大拍上千人,人家都没有眼睛呀,就你自己最聪明?我买东西就是很朴素的逻辑。我曾经在一个拍场2万块起拍一本册页,我竞争到50万多万才拿下。有人觉得你神经病。这个东西现在拍卖行盯着我要,起拍300万。

徐子鹤画作局部 (王福收藏)

聚会现场,王福收藏的古代残经

我二十多年的收藏人生,花费数千万元,也交了不少学费,悟出了的真谛就是:收藏戒贪是最重要的!

启功大师先生教导我,“搞收藏要多读书、读好书、有选择的读书。”

王世襄先生教导我“搞收藏自己要动笔写写画画,才能体会笔墨情趣。”

徐邦达先生教导我“搞收藏学鉴定,要多研究美术史论,多去博物馆看真迹,明白各流派后传承脉络。”

王季迁先生教导我“搞收藏千万不要听故事,要亲自去拍场,多看多参与,少做理论家,要做实战家。”

参与座谈会的人员品赏相关书画收藏

任慧萍(雅昌艺术网华东区域经理,美术史研究者):

我现在就在嘉定的雅昌艺术公司工作。说起来很巧,郑午昌先生是我们中国美术学院的前辈大师。他在民国时期是国立杭州艺专的教授,我则是二十一世纪的学子,真要算起来我们这是跨世纪的“校友”。

我个人平时对中国美术史的关注点,主要是在晚清民国的女子学校和女性绘画。刚刚郑老师讲蜜蜂画社的时候,我特别有感触。当时已故的王中秀老师就跟我提起过蜜蜂画社的画报,有连载很多期。我当时还特别做了影印本资料的收集整理。

从当时出版的画报,可以看到蜜蜂画社的创办是有明确宗旨的。令我震憾的是那个时候女性的绘画作品及研究性文章,在《蜜蜂》上面是不定期发表的,这个资料其实是蛮珍贵的。刚刚听郑老师讲的,我是终于找到他们办画报的源起了。通过《蜜蜂》我们所了解的一些女性画家:包括张红薇、吴青霞、李秋君、谈月色、顾青瑶和吕碧城等老一辈对于画学史论的研究,都相当有学术地位。

“蜂微虫,出处以群,动悉有序,采花酿蜜以供人甘怡”,提倡发展研究中国美术为宗旨的蜜蜂画社,使我们了解当时画社每期成员有哪些人,每期又增添了哪些新入会的人。对当下的研究,画报提供了许多宝贵的资料。

还有像前几天母校中国美院校庆前后发的两条郑午昌先生谈艺术的文章,我在朋友圈转了以后被许多人点赞,其实大家都觉得郑午昌先生在艺术史上的地位和价值是完全被低估的。

因此我个人觉得不光从画的角度,郑先生的绘画理论和画,两者都对大家影响蛮长远的。《中国画学全史》也是我们每一个学画画的人都要读的一本书,这是一本不能绕过的经典。

郑午昌《梅竹顽石》中国画 1947年

 

座谈会现场展示的郑午昌作品《钟馗》

陆铀(建筑师、郑午昌专题收藏家):

我是搞建筑的,很偶然的机会和郑孝同老师认识,因为郑老师住在嘉定,我住在上海,我那时候在香港工作,一个月回来一次,有时候去家里坐坐,有时候会说起郑午昌的事情,我就找一些资料研究郑午昌,看看郑午昌到底画什么。这样一个研究就没有可能停下来,后来就比较注重郑午昌的作品,然后在郑老师的带领下参加各种展览,在郑老师的指导下收藏郑午昌先生的画作。到现在大概收藏郑午昌先生的画作一百件左右,主要还有我的姑妈和我两个人,我们家是湖州人,一直有收藏的传统。

郑孝同山水

尹昊(策展人、收藏家,明徹山房主人):

嘉定有“教化嘉定”之说。

嘉定是南宋开始建县,文人学者辈出,书画艺术历史悠久。这里特别要提一提,赵孟頫曾经在嘉定生活过蛮长时间,对嘉定影响最大,应该讲他是嘉定书画艺术源头。

明代中后期,最有代表性的书画家应该是“嘉定四先生”。李流芳南翔“檀园”现在还可以看到,他有不少画论。嘉定法华塔三个字,是娄坚写的,现在也还可以看到。

清代,常熟人吴历在嘉定生活大概有三十几年,后来嘉定人学吴历风格的人蛮多。王鸣盛、钱大昕都是书法大家。

民国嘉定书画家周湘,大家都晓得,是中国近代西洋画奠基人之一。还有郑孝同老师的父亲郑午昌先生,对嘉定美术活动影响相当大。徐邦达,也在嘉定生活过,与陆俨少是画友。宋文治也在嘉定当过老师。

我认为,嘉定书画艺术有一个特点,叫“学无常师”,反映了嘉定文化的开放、多元,也可以看出嘉定文化的博大和宽容。

当时营建明徹山房的初心,就是想为多年的收藏有一个归宿,安一个家。现在通过两年间依托山房空间策划举办的《明徹淺研—朱曉東筆墨小品展》、《明徹•消夏—薛锦禹手卷、冊頁、扇面展》以及《波心•明徹—张波书画小品展》,和这次《明徹同舟-郑孝同书画精品展》来看,增进了文化同道间的艺术交流。

我认为,园子的“包浆”就是靠大家一起来“盘”的。中国文人的雅集,不少就是在文人园里举办,比如“西园雅集”。 西园是北宋驸马都尉王诜的宅第花园,宋神宗元丰初,王诜曾邀苏轼、黄庭坚、米芾等十六位文人名士在此游园聚会,会后李公麟作《西园雅集图》,米芾书写了《西园雅集图记》。 正如今天的“练川余脉”春茗雅集,以文会友、以心会友,给大家营造了一个艺术鉴赏、文化交流的平台,也契合了古人的“同声相应,同气相求”。

我相信,园子的生长与文化交流的滋养互为因果。以后将有更多邑内及域外文人墨客的个展、联展、雅集,共襄山房成为一方潜移默化、吐故纳新,弘扬中华传统优秀文化的土壤。

座谈现场

石建邦(策展人,艺术评论家):

去年有缘到访嘉定明徹山房,当时就感觉这个园子太美了,而且造在一个现代创意园区里面,真是大隐隐于市,堪称现代都市中的桃花源。当时我就想这个环境太好了,古典园林一个最大的功能就是供文人雅士消遣用的,在这里聚会,三五知己一起赋诗、赏画、品茗、聊天……,多好啊。所以我偷偷和晓东老师提议,策划这样一个雅集活动。

说起来很惭愧,我对嘉定这座古城了解得不多,第一次来嘉定还是前年参加李天扬和龚静两位嘉定作家的签名售书活动,那次来还特别参观了陆俨少艺术院。今年年初又与几位好友慕名参观了嘉定博物馆的钱大昕展览,还去了秋霞圃,这样对嘉定更生一种特别的景仰,觉得这个城市文化深厚,了不得。

我是学文博的,嘉定在历史上的地位当然有所耳闻。如果从历史角度看,先有嘉定城再有上海滩,我想这一点大家是毋容置疑的。而且明清以来,嘉定在江南地区也是一个名城,特别在杭嘉湖平原上,是一个重要市镇,人文荟萃,文化发达。它与太仓、常熟、昆山、苏州,乃至吴江、盛泽、松江等地,在文化上交流频繁,互通声气,非常活跃。只要看看《柳如是别传》里文人雅士的活动轨迹就知道,嘉定是当时江南文化中重要一环,底蕴非常深厚。同时在文化个性上,也与十里洋场的上海滩文化有很大不同。

这次雅集,欣逢郑孝同先生的书画展在山房举行。郑先生是民国著名画家郑午昌先生哲嗣,经过李天扬和顾村言两位的反复商议,确立了《练川余脉——从嘉定传统与看近现代书画》这样一个主题,这个题目可以涵盖很多内容,虽然一次讲不完,但足以引起大家的许多思考。嘉定的文化内涵,一次是讲不完的,但我们不妨就从这一次雅集开始,重新理解它的前世今生,过去和未来。

    责任编辑:陆斯嘉
    校对:刘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