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腊极右翼组织“金色黎明”是如何被粉碎的?

受访者/Petros Constantinou 采访者/Mark L Thomas 译/李丹
2021-02-06 17:19
来源:澎湃新闻

即使希腊国家、执政的保守党和金色黎明(Golden Dawn)之间长期的共谋关系被暴露出来了,还有人认为,粉碎极右翼分子是自由民主体制强壮的表现。主流政治力量因击退“极端分子”而受到赞美。有观点认为,真实的故事截然不同,打败金色黎明的是一场大规模的反法西斯运动。

原文1月发表于International Socialism网站。

2020年10月7日,经过长达5年多的审判,希腊法院认定金色黎明组织领导人犯有建立和经营犯罪组织罪。这被誉为战后纽伦堡法庭以来对纳粹色彩势力的最大审判,共有68名金色黎明成员面临起诉。7名前金色黎明议员,包括该党领导人Nikos Michaloliakos,被判定领导犯罪组织。其他人则被判定参与犯罪组织。

被判有罪的还包括:2013年9月,金色黎明组织成员谋杀说唱歌手Pavlos Fyssas(他也是反法西斯活动家),2012年6月谋杀Abouzid Embarak和另三名埃及移民渔夫未遂,以及在Fyssas被谋杀前几天对共产党工会成员的残酷袭击。

希腊法院裁定金色黎明党为犯罪组织

审判结果对金色黎明是最后的毁灭性打击。2008-2009年全球金融风暴后,巨大的经济和政治危机笼罩了希腊,金色黎明曾在2012年5月和6月的两次大选中取得了戏剧性的突破,赢得了7%的选票和18名议员。然而到2019年大选时,金色黎明却跌破了进入议会所需的3%门槛,导致其失去了所有议员。

然而,即使希腊国家、执政的保守党新民主党(New Democracy)和金色黎明之间长期的共谋关系被暴露出来了,还有人认为,粉碎极右翼分子是自由民主体制强壮的表现。主流政治力量因击退“极端分子”而受到赞美。

有观点认为,真实的故事却截然不同。打败金色黎明的是一场大规模的反法西斯运动。这场运动越来越能够孤立金色黎明,将其赶出公共舞台,从而使其失去了展现“可敬”面孔的机会。与此同时,反法西斯运动对新民主党和国家施加了巨大的压力,要求他们与纳粹色彩的势力保持距离,并发动了法律打击。

居于这一反法西斯运动中心的组织是“反种族主义和法西斯威胁联合运动”(缩写为Keerfa,以下使用缩写)。Petros Constantinou(以下访谈中缩写为PC)是Keerfa的协调员,也是希腊社会主义工人党的成员。Petros向本文中采访他的Mark L Thomas讲述了金色黎明所代表的危险、Keerfa的战略以及国际反极右斗争的教训。

以下为访谈正文:

在1980年代和1990年代,我们看到极右翼在法国由让-玛丽·勒庞领导的的国民阵线(Front National)的发展,英国国家党(British National Party)在英国的斩获,自由党(Freedom Party)在奥地利的崛起等等。但有一种说法认为,希腊由于经历了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的纳粹占领、之后20世纪40年代末左翼右翼间的内战和1967-1974年的军事独裁统治,因而对极右翼思想具有免疫力。这种沾沾自喜的观点被2012年大选中金色黎明的戏剧性突破所摧毁了。促成金色黎明发展的经济和政治条件是什么?

PC:要理解2012年发生的事情,你必须认识到极右翼的威胁在很久之前就已经存在了。纳粹色彩势力从1990年代开始就在希腊,作为政治边缘地带的一个非常小的团体,组织人身攻击。然而,随着2007-2008年经济危机的开始,我们看到希腊政府和欧盟把移民和难民当作了替罪羊,并实施了《欧洲迁徙与庇护公约》。这为极右民粹主义政党和金色黎明试图将政坛推向右翼打开了空间。在这个时期,在金色黎明崛起之前,希腊有一个仇视伊斯兰的极右民粹主义政党人民东正教阵线(LAOS)进入了议会。事实上,当Keerfa在2009年的启动,正是因为人民东正教阵线的崛起。人民东正教阵线试图建立反对难民和移民的“公民”委员会。金色黎明也在那里,参与了攻击难民和移民。

2010年,我们看到欧盟和国际货币基金组织(IMF)通过所谓的“备忘录”(Memorandum)给希腊强加了紧缩政策。工人阶级以一系列总罢工来回应这些攻击。同时也开始了政治危机的进程。2011年,新自由主义保守党“新民主党”(New Democracy)和社会民主党“泛希腊社会主义运动”(PASOK)组成了联合政府,推动了“备忘录”的通过,人民东正教阵线也加入了其中。

这时,社会两极分化的规模和政府对种族主义的利用,才真正为金色黎明打开了空间。随着人民东正教阵线加入紧缩政府的妥协,极右翼抓住机会,试图将自己表现为真正的反对派。

金色黎明试图通过在雅典部分地区组建攻击小队,进一步激化现有的种族主义。当然,如果没有警察的支持,他们甚至不可能控制他们试图建立基地的第一个地区——雅典的Agios Panteleimonas社区。在这里,他们得以与人民东正教阵线成员建立起第一个联合委员会,试图吸引当地居民的支持,以赶走外国人。

但这些事态发展是在总体政治形势向左转的情况下发生的。数十万甚至数百万人参与了罢工和示威,工人的抵抗不断升级。我们看到了传统政党的崩溃,新民主党和泛希腊社会主义运动都崩溃了。2009年,这两个党派加起来赢得了近80%的选票;在2012年的选举中,它们只赢得了42%的选票。

左翼的“激进左翼联盟”(Syriza)党从中受益。它在2009年赢得了不到5%的选票,但在2012年6月,跃升至近27%。所以,当时发生的是向左而非向右的转变。然而,也出现了深刻的两极分化,这意味着金色黎明也能够进入议会。经济危机的加深,传统执政党的崩溃,以及政府对种族主义的利用,为极右翼分子打开了大门。

金色黎明要求任何难民的孩子都不能上市政幼儿园;他们要求当地市长给他们列着这些孩子姓名的清单,以便可以将他们赶出幼儿园。他们还试图围绕“只为希腊人献血”的口号开展一场运动。极右翼组织去医院献血,然后要求这些血只能输给希腊病人。当然,他们被赶出了那些医院。

他们还发起了一场运动,以雅典为中心,免费发放“只给希腊人”的食物,并发起了人身攻击,焚毁清真寺和砸烂移民拥有的商店。

如果我们环顾欧洲,许多取得突破性进展的极右翼党派——例如法国的国民阵线(现在的国民联盟)和奥地利的自由党——主要是选举组织,并试图表现出值得尊重的样子。他们建立准军事派别的努力则要有限得多。所以,金色黎明摆在我们面前的一个威胁是:他们是一个准军事化的带有纳粹色彩的组织,在选举上取得了重大突破——就像希特勒和纳粹在1930年代那样。而正如你所指出的,金色黎明的选举成功并不意味着他们放弃了准军事化的方向——相反,他们试图利用在选票上的收获来强化和加深这种方向。如果不加以控制,这可能意味着金色黎明成为国际上的一个灯塔,鼓励其他极右翼潮流的强硬化,并表明可以用选票来培养街头暴徒,用街头暴徒来培养选票。能否再说一下金色黎明的战略?它是如何表现自己的?它宣传的信息是什么,怎么吸引支持?

PC:他们主要把自己说成是希腊的民族主义者,反对把国家变成德国银行家的债务殖民地。他们还使用了许多反犹主义的言论,攻击左翼是乔治·索罗斯和非政府机构的代理人,并指责他们是移民“入侵”希腊的原因。这种种族主义与攻击希腊的“伊斯兰化”相结合——他们的口号是“雅典正在变成喀布尔”。他们攻击那些他们声称通过对难民和穆斯林开放边境而背叛了希腊的政治力量,他们声称罢工破坏经济等等。

所以他们试图建立自己的力量的主要方式是通过种族主义和伊斯兰恐惧症。准军事小队的使用主要针对移民和难民,但当然也包括左翼。他们的地方办事处是这些准军事力量的基地。以比雷埃夫斯地区的Nikaia为例 ,谋杀歌手Pavlos Fyssas的金色黎明小队就来自这里。这个小队与20辆摩托车在当地的金色黎明办公室集合,然后去杀了他。

他们利用这些地方办事处来建立他们的准军事力量——而且是在警察的眼皮底下进行的。金色黎明和警方之间的关系是一个丑闻,后者不断为前者的行为进行掩护。一个移民不可能去警察局说:“我想起诉刺伤我的人”,警察会直接把他们赶出去。金色黎明甚至在警察局外攻击移民的律师。在许多金色黎明袭击事件中,警察都在场,但却没有采取任何措施来阻止他们。警察在歌手被杀时也在场,他就在他们眼前被杀。所以他们是在保护金色黎明。

另外,新民主党政府和金色黎明之间也有关系。新民主党议会小组秘书与金色黎明当时的发言人Ilias Kasidiaris进行了讨论。新民主党希望他们在议会中的立法提案能够得到金色黎明的支持。所以,当新民主党今天声称自己是反法西斯胜利的一部分时,那是一个笑话。在对金色黎明的最后镇压之后,公共秩序部长说他要把32个有关金色黎明的案件送交检察官。每一个案件都涉及到金色黎明的暴力袭击,但他们已经坐视不管这些案件多年,没有送去起诉。希腊统治阶级的一部分在危机时期为金色黎明打开了空间。他们给了他们钱,给了他们攻击工会的空间,特别是在一些地区,在那里共产党工会成员受到了攻击。

2015年4月20日,希腊雅典,“金色黎明”成员在科里达洛斯监狱接受审讯。

有工厂老板也参与其中,直接给了他们支持和资金?

PC:是的,一些出版商也是如此。你在媒体上看到了关于金色黎明如何乐善好施的报道。媒体上有一张著名的照片,一位老妇人在金色黎明组织成员的护送下,从一个现金点取钱,这位成员声称,他是在保护她,防住那些想要偷取她养老金的移民。事实上,这名妇女是金色黎明成员的母亲,这一切都是在演戏。

2012年及之后,金色黎明从希腊社会的哪些阶层中获得了选票和支持?

PC:政治上,金色黎明的选票来自传统的右翼选民。金色黎明继承了人民东正教阵线的选票,而人民东正教阵线的支持基础在他们参与政府之后就崩溃了。所以这是金色黎明的很大一部分选票来源。金色黎明的另一部分选票来自于新民主党。我想说,他们只从泛希腊社会主义运动那里拿走了一小部分支持。当然,在社会层面上,一部分小资产阶级被摧毁了,比如雅典中部的小店主,其中一部分转而投向了金色黎明。还有一部分国家机器投了金色黎明的票——军队、警察和警察的特种部队都在不同的中心投了票,我们知道金色黎明得到了他们55%或60%的选票。

所以这是一部分右翼选民的激进化?

PC:是的,但金色黎明也在雅典和比雷埃夫斯的工人阶级街区获得了选票,这很危险。虽然没有高于平均水平,但这对左翼来说仍然是一个重大的政治挑战。

所以金色黎明威胁要在工人阶级社区立足?

PC:他们试图冲出雅典中部,进入Nikaia和Perama等地。我想说,这是极右翼对工会的威胁的上升。他们的策略是把自己建立成一个政党,保留准军事分支,并把自己说成是在保护希腊人抵抗移民。在2012-2013年,他们试图建立一个更强大的带有纳粹色彩的政党。他们已经是继新民主党和激进左翼联盟之后的第三大党。在歌手被谋杀之前,他们认为自己可以在选举中上升到20%,并跃居其他右翼之上。抵抗运动是阻止这种情况发生的关键。工人对紧缩的抵抗是不够的。我们还需要一场专门的反法西斯斗争。

有人试图将金色黎明的失败描述为主流政治对“极端分子”的战胜。这种说法掩盖了新民主党和国家的共谋,但也抹杀了以带有纳粹色彩的团体为靶子并最终打垮他们的群众反法西斯运动的关键作用。你能谈谈那场运动的动态,以及Keerfa的作用,及其建立以纳粹色彩势力为靶子的统一战线的策略吗?

PC:这种认为反法西斯是自由民主基因的一部分的说法是荒谬的。实际上,是希腊法院给了金色黎明参加选举的权利。金色黎明不是什么不知名的团体。例如,2005年,金色黎明在办公室的阳台上向示威者开枪后,为了避免起诉,不得不暂停活动。在1998年对一个金色黎明党员(他两年前对社会主义工人党[SEK, Socialist Workers Party]党员进行了攻击)进行审判时,一名学生活动家被殴打并昏迷了两个月。那些对那次袭击负责的人被判处多年监禁,希腊法院也决定将金色黎明组织作为一个帮派定罪。令人惊奇的是,这次袭击的头目逃脱了被警方抓获的命运,躲过了多年的牢狱之灾。所以,政治系统很清楚,金色黎明是一个带有纳粹色彩的团伙。那么,怎么可能给他们一个合法的许可来参加选举呢?

警察在保护金色黎明行动中的作用是至关重要的。如果没有这一点,从2007年开始,反法西斯运动就会粉碎他们。他们不可能站在反法西斯分子面前,我们会在数量上超过他们,打败他们。但警察总是维护他们。有很多反法西斯成员被警察攻击,被送上法庭。

当金色黎明在2012年进入议会时,我们面临着艰难的争论。“为什么你们说他们不应该在希腊电视上有一个平台?他们是一个政党。为什么他们不应该在议会或市政当局中拥有席位?”我们反对这些观点,但新自由主义制度没有反对这些观点。要想孤立他们,需要进行一场政治斗争,关键是社会主义工人党早在金色黎明取得重大突破之前就开始建设反法西斯运动了。我们不是等到它取得巨大成就才开始;我们在20年前的1990年代就开始了。

我记得在1992年的时候,有过一场针对马其顿的大规模的民族主义运动,我们的五名党员甚至因为出版《马其顿问题、巴尔干和工人阶级》一书而受到起诉。极右翼分子攻击我们的党,特别是因为我们支持马其顿人自称马其顿人的权利。在整个这一时期,我们组织了反对极右翼的活动。

1998年,社会主义工人党组织了一场名为“阻止海德尔”的运动。我们认为约尔格·海德尔(奥地利极右政客)和自由党在奥地利的崛起是一种威胁,可能会助长希腊境内的极右翼分子。极右翼的极端主义者不多,但是我们知道,鉴于种族主义的气氛,他们可能增长。因此,我们有一个组织反对法西斯主义的传统,在他们向前迈出一大步之前,可以追溯到很多年前。

为什么?首先,我们对纳粹色彩势力的分析意味着,确定其威胁,不是在他们进入议会或控制整个地区的时候,而是在他们对工会成员、左翼、移民、难民等发起第一次攻击的时候。我们以这种方式进行建设。

第二,我们参考了托洛茨基的传统,他写道,需要建立统一战线来击败希特勒的纳粹。这个传统对今天的革命者有很大的教训。Keerfa就是这样的统一战线。它联合了工会和左翼政党(如激进左翼联盟)以及移民、穆斯林和LGBT+社区的活动家。这种方式对于人数上超过纳粹色彩势力是至关重要的。2007年至2012年间,许多左翼低估了极右翼的威胁。社会主义工人党甚至受到一些左翼人士的批评,他们说我们在为纳粹色彩势力做广告。

所以这种做法在左翼中是有争议的?

PC:是的。当我们开始组织反法西斯的行动时,有些人非常批评,比如当时带有纳粹色彩的团体在Agios Pantelemonias组织了第一次种族主义游行,我们组织了反对他们游行的游行。我们在左翼中是孤独的,只有一些无政府主义者在支持我们。但巴基斯坦社区从一开始就和我们在一起。没有巴基斯坦社区,我们不可能在很多地区成功。但最重要的力量是有组织的工人阶级——教师、医院工人、医生、公共部门的工会等等。在工会中进行建设需要付出很多努力,因为我们把反对极端主义的斗争与反对种族主义和反对伊斯兰恐惧症的斗争结合起来。

我们建立在希腊反资本主义运动的成功基础上,从2001年的热那亚大规模抗议到2003年的反战运动。我们组织了对阿富汗和伊拉克战争的抵抗运动,我们与仇视伊斯兰教的情绪作斗争。反种族主义是大规模反战运动的一部分。我想说,我们把过去所有这些政治成就都带入了反法西斯运动。这就是为什么社会主义工人党这个革命左翼组织能够建立起像Keerfa这样的统一战线,它能够吸引工会、移民社区和其他方面的力量,从而使人数超过极右翼。

金色黎明在2012年取得突破后,Keerfa面临的挑战是将金色黎明从它试图建立的每个地方根除。所以,需要一个能延伸到全希腊每个地区的运动。Keerfa在这一时期是否扩大了统一战线?

PC:令人惊讶的是,当我们在2009年开始Keerfa的时候,很快我们就在70多个地区有了地方团体。许多是在雅典周边地区,但从一开始就是一个全国性的网络。这一点非常重要。这个全国性的网络能够与其他反法西斯联盟和那个时期平行发展的地方团体合作。直到2012年和2013年,左翼都低估了危险,但在歌手被谋杀后,他们加入了这场运动。在这部分左翼中有恐慌,认为不可能打败极右翼,所以Keerfa对其战略的信心非常重要。在金色黎明的选举成功之后,有必要在当地进行建设,并通过反示威(counter-demonstrations)进行反击。这果然奏效。我们阻止了金色黎明在各地的竞选活动。这真是太神奇了。即使在他们进入议会后,也不可能举行公开会议。

所以你们能够把他们赶出公共空间,尽管他们声称在议会意味着他们是受人尊敬的?

PC:是的。我们还要求负责在选举期间为政党提供活动空间的市政当局——市政大厅、广场、选举亭等——拒绝金色黎明。我们赢得了一些拒绝给金色黎明提供这些空间的决定,导致它取消了在雅典的年度“青年节”。

与工会发生的事情也非常重要。当极右翼试图阻止难民的孩子去学校时,老师们在那里为他们登记。在医院里,是卫生工作者工会的医生们把极右翼赶了出去。一场场战斗,在对抗极右翼的战争中,工人阶级的力量是存在的。

我们要求停止金色黎明出现在国营广播公司ERT上。我们在这个问题上开展了一场大的运动(campaign),并得到了记者工会的支持。ERT的经理声称,这个问题不是他的责任,而是一个监督媒体仇恨言论的委员会的责任。他们不断互相推卸责任。解决办法来自工会。他们只是说:“每次你把‘纳粹’放在节目中,我们就会罢工”。最后,带有纳粹色彩的团体把工会告上了法庭,而且输了。所以我们赢得了法院的裁决,意味着他们不会出现在电视上了。

与这一切同时发生的反种族主义运动也非常重要。有巨大的反种族主义的动员。2013年,希腊西部一个草莓农场的老板枪击了30名讨要拖欠工资的孟加拉工人,这激起了巨大的动员。我们组织了一次罢工,这是这些工人的第一次罢工和大规模动员。它结束了这个地区的恐怖。共产党和工会一直无法在这个地区活动。我们打破了这一切。

反法西斯运动不仅仅是左翼激进分子戴上头盔,独自与法西斯分子进行身体对抗。我们对这种策略说不。我们说我们需要群众性的工人行动——我们做到了。当歌手被谋杀时,发生了一次总罢工,这使我们甚至在没有得到大工会领导同意的情况下,有能力组织一次6万人的大规模反法西斯示威。工会说,他们要组织一场音乐会。我们说:“好,举行音乐会。在Syntagma广场举行音乐会。但我们要游行到金色黎明的总部”。我们和6万人一起游行。这迫使政府在总罢工三天后,开始对纳粹色彩的势力进行打击了。

2015年金色黎明审判的第一天,我们就举行了罢工。我们占领了法院的公共空间——金色黎明的支持者不能进去。我们有3000名示威者早上8点在雅典的一个偏远地区的监狱外示威。而在2020年10月7日,也就是法院最终宣布审判决定的那一天,在公共工人工会(public workers’ union)和其他许多人的号召下,数十万人在上午11点聚集在一起,举行总罢工。所以动员工会打破纳粹色彩势力团体的效果是百分之百的。

反法西斯斗争的另一个关键部分是每次纳粹色彩势力的团体攻击左翼、工会成员和移民时都要起诉他们。金色黎明的审判建立在三个大案上——谋杀歌手、攻击共产党的工会成员和攻击埃及渔民。案件认为,金色黎明是一个犯罪组织,其成员参与了100多起其他暴力袭击事件。

Keerfa提议,反法西斯运动应提出民事诉讼,作为审判的一部分。这在希腊的审判中并非自然;通常国家是检察官,但我们在这次审判中要求并赢得了民事诉讼。Keerfa有四名律师参与审判,代表埃及渔民。

起诉带有纳粹色彩的团体是非常重要的。对此有很大的争论,有人说:“Keerfa你在做什么?到法院、国家去,这将为国家攻击左翼打开空间。”但这是错误的。国家已经在攻击左翼和工会。国家已经在保护极右翼。所以我们必须在那里揭露所有这些带有纳粹色彩的团体、警察和国家之间的联系。

就连金色黎明的领导人在一次会议上也不得不承认这一点,我想是在2017年左右,当时唐纳德·特朗普的当选给欧洲各地的极右派提供了动力。有人问他一个问题——为什么欧洲各地的极右都在发展,金色黎明却没有崛起?而他们的领导人说有两个原因。第一,审判意味着他们必须证明他们是一个合法的政党,不能使用他们的准军事力量。第二,反法西斯运动意味着每次他们试图在公开场合行动时,都会被阻止。我们赢得了审判的决定,因为群众运动,因为我们动员了广泛的力量,包括地方市长、激进左翼联盟的政治家,甚至一些社会民主党人。

社会主义工人党的作用非常重要。比较一下激进左翼联盟在政府中的记录——他们如何对待金色黎明是一个制度上的失败。2015年在激进左翼联盟胜利后成为希腊议会主席的Zoe Konstantopoulou认为,希腊议会的决定是不合法的,因为金色黎明议员在监狱里。这真的很可耻。你可以看到金色黎明议员在国家活动的象征性国庆日与左翼议员站在一起。

围绕着审判的运动给了我们一个机会,让我们可以向广大听众说话,向金色黎明的选民施加压力。我们说:“你们所做的是在为一个罪犯投票。你们是在投票给一个杀人犯。这不是一个你们可以用来表达对制度的愤怒的政党。”所有这些策略都起了作用,我们就是这样在2019年的选举中,看到金色黎明被踢出议会的。这场失败为法院认定他们有罪并将他们送进监狱开辟了道路。如果他们还在议会中,那就更难了。在那之后,我们看到了金色黎明的分裂。他们失去了维持集体战略为自己辩护的力量,重要的是,他们已经没有钱了。他们原本有60多名律师,由希腊议会支付。但运动的成功意味着希腊议会决定停止向他们提供资金。

你对金色黎明失败的国际意义怎么看?对其他地方面临与纳粹色彩势力和其他极右势力斗争的人来说,能从中得到什么教训?

PC:对于我已经说过的话,我还有一些补充。我们能够赢得这场斗争的原因之一是希腊左翼的力量。左翼在希腊是庞大的。如果没有这种环境,这是不可能的。这是非常重要的,你如何与左翼的其他成员联系,即使他们正在进入政府。这是非常重要的,你如何接近左翼的工人阶级。你可以通过表明纳粹色彩势力不是一个正常的政党,而是一个准军事团伙来赢得胜利。而且你必须追捕他们——甚至追到法院。

最后,在这个危机四伏的时期,这并不是终点。即使取得了最大的胜利,我们也不能沾沾自喜,认为这就是故事的结局。这就是我们现在所争论的问题。我们已经进入了反法西斯运动的下一个阶段。另一个极右翼民粹主义政党,“希腊解决方案”,已经成功进入议会。它是从人民东正教阵线分裂出来的,由Kyriakos Velopoulos领导,是民族主义的、恐伊的。而且在希腊岛屿上仍有活跃的带有纳粹色彩的组织,政府正在关闭边境。这些纳粹色彩的势力正在谋杀难民,攻击左翼和难民团结运动。

所以我们还没有到故事的结尾。我们必须继续建设反种族主义运动。否则就会再次为纳粹色彩的势力打开空间。新民主党政府正在使用匈牙利总理欧尔班的言论。他大谈移民取代希腊人口,声称穆斯林正在“入侵”,难民是土耳其总统埃尔多安的间谍。希腊和土耳其正在争夺地中海天然气资源的控制权,这推动了尖锐的民族主义和种族主义的言论。因此,我们继续建设反种族主义运动是非常重要的。

但同样重要的是,建立社会主义的替代方案,来反对极端主义,因为极端主义的根基在体制内。当这个系统害怕时,它就会对纳粹色彩的势力非常开放。我们必须在2020年10月7日取得的巨大成功的基础上,继续果断前进。

    责任编辑:伍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