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球王国的意外之旅，门多萨的孩子们

刘雅婧

知道阿根廷足球的人都知道布宜诺斯艾利斯，没人能忽略博卡青年队和阿根廷国家队。

没想到，作为普通旅行者的我，在国境西陲的门多萨市——一个非球迷不可能知晓的地方，却意外地感受到了阿根廷足球的民间氛围。如果说，博卡的足球与明星球员有关，而门多萨的足球则与阿根廷的普通人相关。

门多萨市是门多萨省的省会，阿根廷第四大城市，战略位置十分重要。它西邻智利（曾归属智利都督辖区，后来才成为阿根廷行省），东接富庶的潘帕斯大平原，南临巴塔哥尼亚高原，北靠安第斯山脉，门多萨是南美最长山脉——安第斯山脉南部的起点。

16世纪，西班牙人从东部的布宜诺斯艾利斯登岸，一路向西挺进到这里，对北部险峻的安第斯山脉和勇悍的印加人望而兴叹，于是停留在门多萨河冲积的河谷之上，建立了门多萨市。

由于这座城市地处地震活跃带，饱经患难，19世纪毁于大地震然后重建。

我来门多萨是为了探访一段19世纪的历史——南美解放之父圣马丁将军曾在门多萨创建安第斯远征军，翻越山脉进军智利，使南美独立战争由战略防御转向战略进攻。

他赢得了印加勇士的支持，成为门多萨人心目中的英雄。人们在西郊的吉洛格亚山为他立起一座纪念碑，吉洛格亚山也从此被叫做荣耀之山。

在吉洛格亚山山顶远眺

偶遇足球少年

7月正值南半球的隆冬。在海拔千米的荣耀之山登高，冷风吹得人缩成一团，而那些晨跑锻炼的男男女女穿着短袖，作为欧洲移民和印第安人混血的后代，高乔民族的体格到底有多强悍？难怪被叫做潘帕斯的雄鹰。

阿根廷民族图腾——潘帕斯雄鹰

在荣耀之山的山门影壁上，果然有一只青铜的雄鹰——阿根廷的民族图腾。两侧的台阶曲折向上，密密麻麻钉满了青铜或黑铁制成的牌匾，全是关于阿根廷殖民史和民族解放运动的图画与文字寄语，这里显然是阿根廷的爱国主义教育基地。

山顶偶遇一群正在日常集训的小小足球运动员

一群十岁上下的阿根廷少年穿着足球训练服来跑山，一个孩子礼貌地用中文对我说了一句“你好”。

抵达阿根廷北部一周以来，除了同伴之外，我只在门多萨看到了第一个中国人。而这句“你好”，是我除了同伴之外听到的第一句中文。

只见他们轻松地绕过气喘吁吁的我，越过山门，快步跑上台阶，一会儿就从远征军纪念碑下面消失了。过人的体能和号称美洲最迷人的五官就不用说了，那灵活闪现的身形，真的太符合细腻的南美脚法。

实在意外，这里不是学校，不是体育场，在一处普通的历史古迹，却能看到这些进行日常足球训练的孩子。在那些我没有看到的地方……海滩、街头、家门口……阿根廷的足球能有多么普及？

我来荣耀之山是为了“访古”，却意外地被这群孩子拉回了现实——阿根廷是一个视足球如命的国度。

布宜诺斯艾利斯官员保波罗·马蒂亚斯曾自豪地说：阿根廷 80% 的男人都会踢足球。

足球对于阿根廷人来说，不仅是国家形象和民族尊严，也是全民娱乐，以及跨越社会贫富差距鸿沟的手段，尤其是对像马拉多纳和里克尔梅这样出生在贫民窟的阿根廷孩子而言。

毫不夸张，作为世界上足球普及率最高的国家之一，阿根廷19世纪下半叶开始模仿欧洲的体育管理体制，1893年成立了足球协会。阿根廷的足球培养举全国之力，从家庭到学校，从街头到专业机构，政府、足协、俱乐部、学校和社会各方面共同协作，到处建立青少年足球训练基地，各级足球俱乐部有着成熟的青少年足球竞赛体制。

成熟到什么程度呢？阿根廷的青少年足球人才对外输送可以成为产业，足见足球后备力量储备得多么扎实。近年来，许多中国孩子也越洋来到阿根廷青少年足球俱乐部接受训练。

由于门多萨市是阿根廷重要的青少年足球训练基地，眼前的这些孩子很可能就来自专业的青少年足球队，谁知道未来的国家队队员会不会从他们中间诞生？

阿根廷足球曾经和民族尊严牢牢地捆绑在一起。1986年墨西哥世界杯，阿根廷队与英国队在四分之一赛相遇，四年前两国为了争夺马尔维纳斯群岛交战，阿根廷战败。马拉多纳在赛前怒吼着，为了阿根廷，为了马尔维纳斯。后来他打入了两个球，包括充满争议的上帝之手。英国队被淘汰，阿根廷人热泪盈眶。

当下阿根廷教育和体育部门提倡“快乐足球”，让阿根廷的孩子可以不用像他们的父辈祖辈那样背负着太多沉痛的民族主义情感。

安第斯远征军纪念碑

他们从小就被爷爷和爸爸带着看球、踢球。在广阔国土的城市和乡村，在历史遗迹和现代建筑之间，在安第斯山脉，在帕潘斯草原，在巴塔哥尼亚高原，在火地群岛的海边，一边玩耍一边长大，足球彻底融入了普通阿根廷人的生活。

门多萨与“我的孩子”梅西

下山时，我又看到了一个5岁左右的阿根廷小美男，被爸爸牵着出来散步。身上穿着阿根廷国家队梅西的10号球衣。

孩子身着阿根廷国家队梅西的十号球衣

我有些纳闷，在荣耀之山就看见了好几件梅西的10号球衣，却很少看到阿根廷另一位传奇球星马拉多纳的10号球衣，难道门多萨人更热爱这位年轻一些的球员吗？

直到山路一转，大名鼎鼎的马尔维纳斯足球场突然出现在山脚下，关于梅西的疑问于是有了答案。

上山前因为忙着找路，我压根儿没意识到这就是那座始建于1978年的传奇场地。

在马尔维纳斯球场外围

马尔维纳斯球场只有球迷的站席，但毫不妨碍1978年世界杯，2011年美洲杯，数不清的甲级联赛和青年队比赛在这里举办。最令门多萨人震撼的，是四年前的2016年世界杯南美预选赛，在阿根廷队被罚下一人的情况下，重返国家队的梅西在这里以一敌七，用黄金左脚踢入了全场唯一一枚进球，淘汰了南美劲旅乌拉圭队，把阿根廷送入世界杯。

门多萨是梅西的福地。2012年世界杯南美区预选赛，25岁的梅西也是在这个球场封神。站台上的阿根廷球迷打出一道横幅：“谢天谢地，梅西是阿根廷人。”

圣马丁公园快乐运动的阿根廷孩子

虽然梅西的故乡是阿根廷第二大城市罗萨里奥，但门多萨人也会称他：“我的孩子梅西”。

如今，马尔维纳斯球场已经没有俱乐部在使用，但依然是阿根廷重大足球赛事的举办场地之一。

在山脚下的圣马丁公园，阳光正好。这座一百多年历史、占地420公顷的公园分布着许多植被、广场和人工湖，还有好几个运动中心。由于今天是周末，目力所及之处几乎所有人都在运动，跑步的，骑单车的，划皮划艇的，滑轮滑，溜滑板车的，自然也有大批练足球的，我拿起相机一路抓拍，拍到了很多身材健美的普通人，以及更多正在开心运动的孩子。

圣马丁公园正在进行皮划艇运动的人们，远处建筑是一个体育中心。

孩子们在圣马丁公园的草坪上玩足球

不仅是足球，每一项伟大的体育运动背后都有广泛的国民基础。在门多萨的这一天，我感受到了阿根廷足球的国民氛围，仿佛明白了阿根廷足球的铁血气质是如何延续的。

球员马拉多纳和门多萨也有不解之缘。2010年，喜好红酒的马拉多纳曾代言阿根廷Solano索拉诺葡萄酒。

葡萄于16世纪由欧洲殖民者带入门多萨种植，门多萨从此成为南美最重要的葡萄酒产区。索拉诺葡萄酒由马尔贝克葡萄和安第斯山脉雪水共同酿造，它的名字象征着古印加文明中的“太阳之子”，而这也是阿根廷国旗上的含义，也可以说，这是阿根廷足球的含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