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日本时代剧的标杆,这两年,大河剧最大的问题不在于历史史实错误或是再现细节时考据不严谨,而是不肯提携名气不大、影响力有限的年轻人做主演。
大河剧的主演大多由知名演员出演,这些知名演员是大河剧的招牌,是除了故事以外最能直接吸引观众的磁铁。如果交代主人公幼年经历的段落无法避免,则要速速讲完,快快换上招牌演员阵容,以保障收视率。
《女城主直虎》海报柴崎幸接替小演员新井美羽出演女主角井伊直虎后,的确对大河剧《女城主直虎》的收视率起到了明显的提升作用。但这个作用非常短暂,《女城主直虎》只有第一集和柴崎幸接班的那一集收视率较高,最高值也只比《真田丸》的收视率高出一点点,整部剧的平均收视率有些惨不忍睹。
选题较为冷门、剧本不理想、拍摄水平堪忧……《女城主直虎》收视率不高毫不意外。比起《真田丸》的主角真田幸村,井伊直虎在历史上的活跃程度和重要程度都与之相差甚远,除了“女地头”这个称号,井伊直虎对历史最大的贡献可能是将未来“德川四天王“之一的井伊直政抚养成人。
连《银魂》也忍不住要恶搞一下的“德川四天王之一”尚且年幼,无法吸引观众。纵使她是日本战国群雄万绿丛中的那一点红,也无法坐到国产剧中大女主的位置,以足以颠覆历史的权谋和手段掌握故事的主导权。观众对她的故事不感兴趣,畏首畏尾、不敢胡编历史的日本编剧,囿于史实自然也无法掀起令人激动的大风大浪来。
在受中国文化影响的日本,对于绝大多数女性而言,只有“妻、妾、娼、尼”四种身份可选。即便是像直虎这样出身贵族的女性,也仍然处于被支配的地位,没有继承权,为家族做贡献的方式多为通过缔结政治婚姻扩大或巩固家族势力,以及成为人质换取政治利益。战国时代,战火纷飞、礼崩乐坏,混乱的局面使得宗族内部的制度有所松动,加之宗族中有继承权的男性时遭不测,家族掌权者缺位给为人妻、为人女的女性以“可乘之机”。
井伊直虎便是如此。她是远江井伊谷领主井伊直盛的独女,井伊继承权的解决办法是收井伊直亲为“婿养子”。
这里的“婿养子”,含义与倒插门女婿有着根本性的不同。倒插门女婿是男方入赘女方家,改姓女方姓氏,与女方家庭从本质上讲仍是姻亲关系。而婿养子等同于“养子”,对养父母具有直接继承权,而养父母家原有的女儿则变成了“儿媳妇”。如果不是直虎受制于今川氏,出家为尼后无法如愿还俗,日本这种特有的“亲上加亲”形式会被诠释得更为淋漓尽致。井伊家的亲属关系比较混乱。直亲的父亲是直虎曾祖父的二儿子,从辈分上讲,直亲是直虎的叔叔。失去父亲、成为井伊直盛的婿养子后,直亲和直虎变成了平辈。由于直虎不能还俗与直亲结为夫妇,二人又转变为类似兄妹的关系。而本应与直虎平辈的直政成了直虎的侄子,之后又认直虎为义母,转而成了母子关系。这么复杂的身份转变过程被一笔带过,人物之间的情感转变也变得暧昧起来。
历史上的井伊直虎和“次郎法师”到底是不是同一人,这一议题非常具有争议性。井伊的后人认为,女城主和在龙潭寺修行的次郎法师是两个人,但这完全不影响编剧为了丰富女城主的人生经历将两个历史人物合二为一。次郎法师成了女城主的过渡期,在长达八集做尼姑的日子里,直虎遭遇了这部剧中第一个重大的历史事件——桶狭间之战。几乎所有涉及到战国题材的历史剧都绕不开桶狭间之战,未来的德川家康(时名松平元康)逃回出生地骏府,真正群雄逐鹿的时代拉开大幕。直虎的父亲直盛死于这场战争,彻底改变了井伊的命运。
历史上,德川家康回到骏府的时候才十九岁,可电视剧中,饰演他的阿部贞夫已经满脸褶子了。大河剧长期罹患这种重病,此前的《真田丸》也是如此,堺雅人和长泽雅美要带着眼角的鱼尾纹出演十几岁的少男少女,不过这还不是最惨的。《女城主直虎》里,德川家康出场时大概只有十一二岁,是个货真价实的“儿童”,可以名正言顺地过儿童节那种。出生于1970年的阿部贞夫在扮演这一时期的德川家康时,可谓极尽装嫩之能事,看着倒是不蠢,就是演起来实在太累。
近期颇受中国观众喜爱的高桥一生饰演小野道好《女城主直虎》呈现的不只是一个少年老成的德川家康。严格意义上讲,这部剧中所有的历史人物都长得出奇地着急。女主角井伊直虎在桶狭间之战发生时才二十四岁,可柴崎幸一出场就已经显露出扮演天津包子的潜力来。青梅竹马的井伊直亲、小野道好自然也没能逆转时光,不笑的时候岁月静好,笑起来千沟万壑。
为了填补井伊直虎历史记录上的空白,编剧除了将多个历史人物的事迹合并在一起,还一手制造了青梅竹马间的情厄、离间和离别。高桥一生饰演的小野道好从历史中进谗言害死井伊直亲的家臣,变成了一个夹在两方势力间、有着一腔深情和无奈的角色。跑了多年龙套后终于熬出头的高桥一生,虽然面部褶皱的数量和饰演井伊直亲的三浦春马不相上下,但在表演上绝对实力碾压对方。三浦春马已经退出鲜肉型角色许多年,但演技仍旧停留在演高中生的阶段,但凡遇上异性,无论是否心仪神往,都只会一种表达方式——瞪。
想当年,三浦春马在出演的青春剧里演谁谁瞪眼、瞪谁谁怀孕,怎奈天增岁月人增寿,近两年三浦春马虽然没少瞪人,但怀孕的迹象已经消失不见了。井伊直亲继承直盛之位后,娶了井伊远亲家的女儿。电视剧为了不孕不育的问题纠结了好几集。出家后勇担重任、甘为战国“机器猫”的直虎,除了为直亲的家务事忙前忙后外,也为幼年旧友而奔波操劳。除了做好事不留名的“龙宫小僧”,编剧安排直虎与德川家康的夫人濑名缔结了一段友谊。
演恶女演到风生水起的菜菜绪,年轻得和其他演员不像同一时代的人。编剧竭尽全力为直虎开拓活动的舞台,折腾她,让她奔波于村与村之间调节“国际争端”,同时又被个人情感束缚住手脚,努力在两位竹马间表明中立立场。但无论从内心出发还是从实际行动出发,她都明显倒向直亲一边。
这种只有年代久远的韩剧以及编写剧本毫无章法的泰剧中才看得到的情感处理方式,被正大光明地放置在了战国舞台的正中央,没人愿意看也是理所当然。
一部将格局限定在如此区域中的大河剧,即便是表现女性跳出时代局限的故事,又能如何呢?没有更深刻的思想作为支撑,直虎看似勇敢的选择,也不过是一种对于生活困厄的妥协,这种咬紧牙关强出头的行为不是真正的勇敢。
《女城主直虎》是近年来最没有可看性的电视剧之一。故事的根基不扎实,格局小,为了消弭主演脸上的皱纹,光打得太强,整个画面一片惨白,蒙着一层雾气似的。中国观众熟悉的钢琴家郎朗为这部剧演奏了主题音乐,但也没能为它增色添彩。这种层次和水准的大河剧,大概只能向喜欢高桥一生的观众推荐。高桥一生饰演的小野道好人生路漫漫,井伊直亲死后,逐渐掌握了井伊地区的实权,并一度实现专制统治,内心情感丰富、人物成长经历曲折,是不可多得的反派角色。如果你喜欢恶人,那么有些遗憾,这部剧中的他,其实很“美”。